前些天乱翻刚拿到手的教师用书时,看到了王湾的《次北固山下》,想想现在也正是冬末春初,不禁转头看了眼身旁堆起一摞的考研资料,莫名地发了一会儿呆。
手机响起来,是水娃。
“晚上有带鱼吃哦!”水娃调皮地说
我大概能想象到她那圈成“O”型的嘴唇
“那真是一级棒!”
我想水娃大概也能猜到我微笑的样子
挂了电话我才忽然想起,许久之前水娃就跟我说过想去邻市的北固山转转。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即使靠得这样近,我们却一次也没去过。
我觉得这个时间节点也许刚刚好。水娃刚找到了新工作,值得庆祝,对我自己来说,散散心也着实必要。
晚上水娃在厨房里炸带鱼,帮我调碗糖醋汁,她说
我拿来玻璃小碗,取出醋和酱油,按比例倒了半碗,又挖了一勺糖。样子必然没有水娃娴熟,但那股酸香味还是让我很享受。
水娃开始翻煎带鱼,噼里啪啦的声音让我忍不住靠近,我从后面抱住水娃,低头枕在她的肩头
双休我们去北固山吧
水娃的身子因为兴奋抖了一下,但又旋即安静,掉过头吻我一下
粲然一笑,好啊
我和水娃都是本地人,在大学相识,那时我精力十足,趁周末拉着水娃天南地北地转。水娃一直是天真烂漫的样子,笑起来劲头十足,显得生气勃勃。
天气预报的女主播面带忧色地播报天气,十分沮丧地说未来双休日将有降雨,雨量中等。
我转头看着水娃,淡蓝色的荧光让她的侧脸层次感十足,但怎样也掩盖不了她的失落
我侧过身,抬手搂她,笑着说,天气预报就没有个准头,别信
我一向这样乐观,乐观到对周围的不利和危险置之不顾,直到因此而潜伏的挫折如黑夜降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为了满足自己的乐观,出发前夜收拾的时候我把伞留在了伞框。看着水娃往包里塞着各种吃食的样子,我仿佛又看到若干年前腾挪跳跃、满地奔走的小女孩
大巴行驶在跨江大桥上,低沉的乌云几乎与我们平行。看不清江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是否在移动,只能发觉吊索在眼前迅速掠过。水娃靠在我的肩上,插着耳机熟睡,隐约能听到小小的歌声,“No April rain, no flowers bloom, no wedding saturday within the month of June……”。窗外一片清澈,弥漫着一股能看出清冷的气丝,我急欲抵达,睁着眼睛看车轮滚滚。
到站时水娃一个激灵醒来,催促我拿好包下车。下了车水娃便跑起来,与在车上的安静截然不同。我背着包在后面追,旅行包在背上左右晃荡把我扯来扯去,怎么也跑不起来,只能看着水娃欢快的背影在跳动,就像在冬夜里凝视一团火焰。
到景区时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果然如我所料,虽然天气阴沉,却迟迟没有落雨。水娃兴奋异常,一直在蹦蹦跳跳,大喊大叫催着我买票。此时眼前的天地分成了两部分,一半绿色,一半冷灰色,耳边则是水娃的笑语盈盈。
北固山不高,只消几分钟就能登顶,我和水娃都没有磨蹭,三步一跨地往上爬。但我始终落在后面,水娃不住回头娇嗔,你怎么那么弱啊!快点!说完又立马抬腿登阶。
这是我和水娃的默契,我俩从没有一起爬过高山,大多数都是不足百米,不险不峻的小山。我们约定,首先要一口气登顶,比比谁速度快,而后再慢慢下山欣赏沿途景色。之前都是我胜,水娃会一边说我耍赖一边把我往下拉。
到顶之前水娃忽然停住,寻了块石头坐下,大呼累了累了!由于我一直慢行,并不感觉疲惫,赶上水娃时不住笑她,她也咧开嘴笑,说,快拉我一把。于是我拉着水娃的手,两人一块登上了最高处的瞭望阁。
水娃倚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江面静静发呆,长发被乱风吹起。我觉察到,水娃不像以前出游时活脱脱一只顽兔了。
在我决定考研后,水娃明里笑话我过高的目标,暗里则帮我到处搜集资料。可我却再也没有空闲带着水娃走南闯北了,几乎所有双休和假期都被我埋在自习室,水娃并不抱怨,一直默默支持鼓励我。虽然我信心十足,最后却依然败下阵来,加上找工作不顺,毕业那段时间我十分低迷,躲在家里不出门,每日被父母逼着才能吃下饭菜。水娃一个劲地打我电话,我假装听不到而拒绝接听,她便像疯了一般冲到我家,哭着骂我傻子、混蛋。我也跟着哭,眼泪一滴一滴交织在一起。后来水娃每晚都会带着我出去散步,不厌其烦地给我讲些趣事,小心翼翼地关照我的情绪。在父母和水娃的鼓励下,我从消沉中慢慢走出来,决定再次参加考研。父母又帮我在一所普通初中找到了一份职位,我便一边教学一边复习。正式毕业后,水娃提议要照顾我,于是我们搬到了一起。虽然生活有了起色,我却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嘻嘻哈哈了,人变得沉默许多。
快看!快看!水娃兴奋地拉着我朝江边看。江上不远处,一座钓鱼台直直地延伸到岸上,几个人影在台上静静地钓着鱼,其中一位忽然往后扯钓鱼竿,连续扯了好几遍,一条大鱼从水面跃起,重重砸在台上。鱼足够大,大到我们竟然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水娃轻巧地挽起我的臂膀,笑着看着我,我们也下去吧,到江边去。
临近傍晚,我和水娃裹着江风从景区出来,气温变得很低,水娃使劲依偎着我。
回到旅馆稍作休息后,我们决定出门去市中心吃晚饭。
此时街上的霓虹已经开始闪烁,黑夜在一点一点融化、渗透。我和水娃手拉着手,走得很慢。街上的人们大都开心地笑着,手里拎着大包小件,相互愉快地交谈。我和水娃都没有说话,不时互相望望,看到对方的笑容后都知足地调过头。
水娃毕业找工作时也屡次碰壁,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先一家一家地实习。即使这样依然每晚过来陪我散会步,给我讲笑话,我却什么都不曾问她,只是一言不发。直到最近找到工作,水娃似乎松了一大口气,笑起来也更加自如,轻松。
忽然,眼前人影的移动变得频繁起来。啊!下雨了!水娃惊呼。
我不禁懊恼,没有带伞!
汹涌的责怪浮上心头,就因为自己的疏忽,让两个人受到冷雨的侵扰。
我皱紧眉头,竟一时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满是悲愁。
过了半天,我才觉察到水娃一直牵着我的手,我看着她,发现她的眼神从未如此坚定,我被激醒,急急忙忙地说,我去买伞。
水娃拉住我,我焦急地转过身
别怕,我带着呢,水娃从包里掏出一把伞,橘黄色,亮澄澄的。
水娃把伞塞到我手里,坚定地看着我说,打开
我一时语塞,水娃不停催促,快点啊,你想淋死我啊!
”嘭“,伞一下撑开,我举起来遮住我们俩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看着水娃,此刻她的眼中满是温柔。我几乎想扔了伞抱起她,但又立马止住了念头,只是轻轻地把她拉近,朝她的额头上重重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