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时光究竟有多长?
六月柔风吹散粉黛,七月微雨掠走残红,八月星辰送走祝福——吉他扫弦,还未回头展望,浮华皆落尽随风。
一、前述
——我明天要去医院实习了。
——紧张不?
——还好。
这是我和前室友的对话。
2019年5月,我从护理学专业转到全科医学专业,从此便和我原专业的室友踏上了不同的奋斗平台。
本科护理学四年制,临床医学(全科方向)五年制,所以一同在2017年入校的我们,分别要在不同的时间段走向实习、毕业。
前室友比我早一年踏入实习生活。
看到身边的伙伴们相继奔赴各自的小天地,个中辛酸实难宣泄,今日偷闲记录下的文字,皆由此落笔生根。
深深的话,浅浅地说。
二、杏林往昔
“杏林”是中医学界的代称,自古以来,杏林二字代指医学界,所以医家每每以“杏林中人”自居。
湖医是一所中西医结合的医学院校,在湖医,有一个隧道叫做“杏林隧道”。
不知何故,除了解剖室、学子楼、悬壶亭、图书馆、未湖畔,母校留给我的最深、最黏糊的记忆,竟是这68米长的隧道。
它像一个奇妙的盒子,可以盛纳悲欢,可以储藏秘密,来者不拒。
我见过扫隧道的清洁工大爷,起得早、快乐。
他要在车辆大量通过隧道前,将隧道清理干净,可就他扫落叶的动作来看,他是从来不落慌态的
“沙——沙——沙——”,声音冗长而去,竹质扫帚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地上划着,像个练书法的智者,动作行云流水,横竖皆由心生。
我知道,他们一家住在地下室那几平米的楼梯间,但他嘴里常哼着七十年代的曲子,从不觉得日子清苦。
我见过在隧道里吵架的小情侣,莽莽撞撞,却真实。
言语争斗时,彼此数尽对方缺点,轻蔑至极;情人的眼泪随着抽噎声簌簌落下,每一滴均化血而来,歇斯底里。
这世上,敢爱敢恨或许从来就是很飒的行为吧,然而这些莽莽撞撞的故事,也只在象牙塔中发生得稍多些。
走出校园又会是另一般景象。时光打马而过的同时也在磨砺着青年男女的棱角,继而不掷爱恨。
我见过在隧道里边走边探讨医学问题的校友,寻根问底、乐此不疲。
“苯巴比妥与地西泮的区别细则”、“乙肝五项的组合鉴别”、“三羧酸循环的简记技巧”……
四五年太短。学校学来的知识拿去临床实践时,用起来时总是捉襟见肘。
四五年也长。有的日子比内外护儿课本里的页码还要冗长,知识越是冗杂,人越是谦卑,谦卑到不需醒酒水便能自动褪去稚气与莽撞。
相较于普通学子,杏林隧道于我而言,——是警示牌。
每每路过杏林隧道,我都能想起那个曾经蜷缩在隧道口抹鼻子掉眼泪的懵懂少女。
第一次对杏林隧道有了深刻的印象,是在2017年8月26号那个晚上。
八月下旬,新生尚未报道,我是例外。那个晚上,我在二号楼下和送我来湖医的父亲大吵了一架,心情跌落到底谷。
那晚,独自回汇字楼(宿舍)的路上,路过杏林隧道,晚十一点有余,校园里的灯都歇了,唯有杏林隧道里还亮着。
我蜷缩在隧道口,抽噎着,反复回想父亲说的话:“既然你不愿意复读,那么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别回来,要么给我活成人样回来!”
当时年少,不懂“回来”的重要性,即便到现在,我也可能还没完全会意。但每一次想着关于“回来”的事情,期盼都烙印成了喑哑的心事。
素来如此: 晚十点后,湖医校园里的灯会次第熄灭,人群散去,徒留杏林隧道的灯光,孤独地擎着。
我想,不论怎么“回来”,这杏林里但凡有了光,夜空再黑,便也完整了吧。
三、话别离
今日想起离别,场景已经不是那么明晰了,回忆不成曲调,但情浓,过分浓。
2019年冬,我因为要去医院见习,所以匆匆换校区、搬行李。室友沛沛一直在问我何时搬完寝室、是否需要帮忙、何时走。
那时的沛沛已在人医见习,抽空才能回学校看我。
沛沛说:“我想再看看你,你走时我来送你。”
送我去车站的路上,沛沛帮我拉着深蓝色的行李箱,我围着粉红色的围巾,两个人一深一浅踩在冬天的寒风里,没太多言语。
——沛沛,就送到这里叭~
——你确定?
——我怕待会儿看到你哭。
——其实,我也怕看到你哭
……
上了公交车,车开出去十几米远,我才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她那车窗里缩小的身影:
呆呆地淹没在寒风里,像马路两旁的银杏枯枝往车流声里凋落而去。
直到坐上绿皮火车,我的身体才开始发抖。原来,此去,不聚只散;原来,寒冷已催不动人。
离别于生活而言,大多没有明确的节点,此种情景和谢春花的歌词竟如此相像:
“离别时只道是当时习惯,一切都很平淡不觉出彩,雨落时才想起那种心安,欢声和笑语还在我耳畔。”
我记性差,生活琐事总要依靠便签,背书学习只得一遍遍乏味地重复,生活里的大部分内容都被我弄丢了,毫无痕迹。
但我记得那些往事发生时的气氛、感受,尤其记得杏林隧道里的光,也不只是光,还有在寒冷里将我温暖的人们。
他们也许也是同我一样的小女孩、小男孩,在离家数千里的地方报团取暖,彼此同着肩、耐着性子走下去——探索这杏林。
四、延伸的光
该来的,会来。
2020年的日子总有些混乱,季节也是;但是你看,今年的雨季虽来得晚些,但也来了,在这六七月(农历)的当儿。
每个年头都会有个绵绵稠稠的雨季,每个雨季过后,都有大批实习医学生、毕业生从这杏林隧道里走出去,然后散作漫天星星,在各自的领域发着或强或弱的光。
但凡相遇,终有离散;归来是诗,离去是词。
杏林隧道里有两排灯泡,共60个,平日里只有15个灯泡在发着光,早出和晚归的人们可以就着橘色柔光穿过黑暗,去往隧道的另一头。
有人会问我: 你既然写隧道,那么你知道隧道那头是什么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确信的是: 我们同着走过隧道后,将在隧道的那一头道别、交换祝福。
此后,杏林隧道的光远了,没有了象牙塔的光照,我们就是自己的光。
象牙塔外,仰望这星海,它平和、沉静,看似温柔,实则像沼泽,陷下去就很难再踏出来。
有的星星泯灭之后变成喑哑的幻象;有的则变成了时代的刺,踩上一脚,便可将来人中伤。
象牙塔的光是借来的,而我希望: 我们能从心底里给出属于自己的光,御风前行,杀死泯灭的可能。
除了这浅浅的话,更多的就让它幻化成祝福吧。
像上图一样。
专题:文海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