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不二传 第58回
我忽然觉得身子好轻,飘飘荡荡,上了天。
在天上信步乱逛,不知不觉到了一所大庙前,那庙门大书:兜率內院。我寻思这兜率內院不是弥勒佛讲经的地儿么?何不进去玩下。
刚进门,便见出来一人。此人宽袍大袖,须发飘飘,面如冠玉,晴如点漆。我立马意识到,这就是我的偶像,南华仙人庄周庄老湿。
我抢上前去讨签名、套瓷。庄子边签边说:“难得你铁粉,回头我带你去逍遥游一番。我又换了四条龙来驾我的逍遥车,游起来又快又远。”
我俩正聊捏,门外又进一老头来。此人壮硕、秃顶、脑大、瘸腿,是个白人,相貌甚为丑陋。他一见我,便问:“年轻人,你知道什么是真善美么?”
庄子笑道:“苏格拉底,你又来了,但凡见个新人便问这事儿。你都快成祥林嫂了。”苏格拉底正色说:
“人必须活得明白。末经審视的生活,不值得过。德尔菲的神殿里曾有一条神谕,说我苏格拉底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但末学觉得自己很无知,不知生活的真谛。
末学故此到处找高人问,高人们起先逼格好高酱紫,不料三问两问,问到后来,他们也混了,只好承认自己也搞不清何为真善美,出了大大的洋相。
好多雅典国人民因此有骂我是牛虻,专好叮人。到了他们设计害死了我。临死前,我悟到其实人都很无知;而神之所以夸我最聪明,其实是唯我能够认识到人的无知,而其它人不知道罢了。
我虽承认无知,但我不放弃对真理的追求,无论是在地下还是天上!”
我对苏老湿说:“您这份苦求真理,反思人生的精神,令人佩服。您认为人无法认识真理,我也同意。
真就不可得。各人看世界视角不同,所认识到的无非是各人的一套世界图景。比方我在地上看泰山巍巍然;可从天上往下看,只见地上万物渺渺然,犹如风中的尘埃。泰山本来的真面目为何,怎么知道?
善就不可得。各地有各地的风俗民情,所谓善也就随之变化。比方天朝人讲孝,不提倡远游,不提倡冒险,能守住先人产业,传宗接代便是大善。
而雅典人好航海,孩子大了独闯天涯,或贸易或抢掠,有勇气独立冒险奋斗才是大善。两地以谁为真善,扯不清。
美就更不可得了。庄老湿曾经曰过:大美女西施,人人见了有流鼻血;可鱼见了沉底,鸟见了高飞,猿见了吐槽,麋鹿见她炸了群。所谓真的美,又从何而觅?
真善美木有标准,因此我劝你老哥也不必纠结了。”
庄子道“凑是凑是。再比如老苏爱搞基,看见帅锅就钓,我们直男真受不鸟。”他又拍拍我脑袋,道:“年轻人,你这齐物论学得还真八错捏。”
苏格拉底红了脸,说:“俺那疙瘩老哲学家爱上美男子,那叫风流。像我学生柏拉图,就是有名的高富帅。
我不同意你们的观点,你们妄图用相对主义狡辩来取消真理的存在,真理必须客观存在。
我们用感官和知性,只能取得相对的知识,这个可以有。但决不能因此取消对高贵的绝对真理的不懈追求!
我信神,有神就有真理,神会把真理赐给我们的灵魂,而不是身体。灵魂独立于身体,远比身体高贵而智慧。
灵魂将凭借自身的理性与智慧,找出神赋予人的真善美的理念,理念就是真理。一切相对的真善美知识,都不过是真善美理念的一个或好或坏的摹本罢了。而只有按真理生活,才是有意义的人生。
所以我提倡爱智慧,哲学就是爱智慧的意思。年轻人,别跟庄子混,跟我学哲学去。”
庄子哈哈大笑,道:“老苏,您也太固执了,有点像孔丘老湿。
您老天上地下游了几千年了,可曾有见过神?我倒有见过尼釆老湿,他见人就说上帝死了捏。
如果上帝死了,那真理就不可能了。所有人都有权说他一套就是真理,同时所有人也无权说他一套一定就是真理。因此所有的议论均可,但也均不可;均不可,但也均可。
高人放弃必有真理的执着,心中达到极致的空虚与宁静,从而笑看涛生涛灭,冷对潮起潮落;大肚能容,宽容俗人一切的是非、善恶、美丑之争。
为什么你一定要有真理?为什么你一定要用同一套真善美作标准,来规定所有人生活的意义?
天地自然之道可不是这样,天地间即有小草也有大树,即有西施也有无盐,即有人讲高大上也有人讲山海经,一切都平等,一切都可以。
至于你说的灵魂,灵魂有神赐的理性,靠理性可以把握神所拥有的真理,也是虚妄。灵魂是个传说,人只有身体,人依靠眼耳舌身去感觉,依靠大脑去思考。
思考的原材料无非你所感觉的色声香味觸,思考的形式无非是你的思维习惯与成心,所以思考的结果无非也是各人的一家之言,绝不可能达到唯全知全能的神才能拥有的客观、普遍、必然的真理。
至人无己。至人了知人木有同一性、木有灵魂、木有我,因此放弃了对主体性的执着。
圣人无名。圣人了知名言、概念,范畴只是些符号和抽象思维,并木有实在之物与之相应,因此放弃了以为通过思想、理性能达到形而上学真理的妄念。
神人无功。神人了知人木有自由意志,木有任意塑造自己与他人的能力;因此放弃了用一套真善美标准来规制社会的企图,让各人回归天性,名适其适。
我连物都否定其客观存在性,世界只是个梦幻。何不与我一起作个逍遥游之梦捏?”
苏格拉底惊得目瞪口呆,我们也懒得理他了。我上了庄子的逍遥车,庄子一抖缰绳,四条龙摆尾扬爪,腾空而起。
飞得太高,速度太快,空气太稀薄,我无法呼吸。一惊之下,便醒了,才知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