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食与清欢

古时文雅人士讲求食物的精致,觥筹交错,吟诗作对,唐诗伴酒,宋词作茶。而对于普通的百姓而言,也只是箪食瓢饮,在陋室中过着简单的生活。张爱玲也曾说过,在柴米油盐,肥皂,水和太阳中寻找实际的人生。这朴素生活的真谛,恐怕就是如此了。

偶然间在飞机的杂志上翻到一页,上面写着苏东坡的一首词。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倒是被这末句的人间有味是清欢所吸引,赏美景品佳肴,配一壶好茶,人间真正味道的还是清淡的欢愉。也许,尝遍山珍海味,最后还是那株小野菜让人心情舒畅。世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不可否认的是食物的精致影响都食者的食欲和心情。无论喜荤喜素之人,食之久之,总有厌倦之日,这新鲜感许是不常有,也容易消失。有价值之处就在于此了。

吾喜素喜辣,与吾父一样,只是他甚喜荤。小时开始就挑食,吾父为满足我那挑剔的嘴总是绞尽脑汁,费了不少精力。闲来总问我明日食何?明日食何?念的我心烦,我总是以一句随便敷衍他。他继续他的烧脑运动,大抵真想发明一样叫随便的菜来。难为了他这么多年费尽脑力来满足我多变的喜好,也是不容易。从来不逼我吃非我所爱之物,即便那十分有营养。到这里都有点想歌颂父爱了。

与我们不同,吾母喜清淡,但犹喜甜食,同我一样挑食,只不过也没我严重。不爱吃饭总爱把甜食当正餐,倒十分像小孩子,我不免总是想嘲笑一番。一到这夏天,简直是她施展厨艺的天下。绿豆,红豆,黑米,小米,糯米,银耳,桂圆,百合,莲子,枣子,这些都是她厨房里的宝。做粥做汤,每天都能捣鼓出新花样来,我因此倒是尝了不少,但我不喜甜,吃的也不多。虽说红豆这相思豆的名称让我十分欢喜,毕竟此物最相思,充满着浪漫的文艺气息,但这做成豆沙甜腻的味道真是让我不想碰第二次。凡是豆沙馅的食物,想起这腻感便不想吃了,我大抵是和这浪漫绝缘的。

这其中还是最喜欢绿豆,性凉,清热祛火,这满目的绿色在夏天瞧着也是十分的舒服。加之又不是很甜,倒是夏日必备的食物。吾母做的绿豆,时好时坏,而近日大多都煮的太烂,这汤水里都混着绿豆泥,喝着也不如往日那般清爽了。舀了一勺,这混沌的颜色让我有点下不了口,便放下了勺。我笑着说:“天气太热,你怕是以后也做不好了,厨艺不精,你都控制不好火候。”她倒也不恼。

“你这说的倒也有理。那我只得等夏天结束了再做给你吃了”。

她说完我便笑了。


今日她做了糯米枣子饭,放了许多糖,但这入口糯糯的软绵绵的感觉真是不错。我吃了几大口,也觉得美味。我们俩一个吃饭,一个吃枣,这场景看着也挺和谐。我总是拣出枣子,不喜枣的原因就是觉得吐皮吐核真是一件十分繁琐的事,在品尝美味的时候还要过滤嘴中不能食的东西,这般煞风景我一直不能接受。吾母总是说,你这是懒,非得让人给你安顿好一切你才肯动嘴。都是给惯出来的毛病。我忍俊不禁。


读到木心的那篇《少年朝食》,很有意思,最喜欢那句“莹白的暖暖香粳米粥,没有比粥更温柔的了,东坡、剑南皆嗜粥,念予毕生流离红尘,就找不到一个似粥温柔的人。”无论是祖母还是母亲,都独有一套做粥的方法,她们总说用井水煮的粥才是颜色口感俱佳。我不如她们懂得多,总喜欢泼冷水地说,其实吃着差不多。比起颗颗分明的米饭,混着汤水膨胀的粥倒确实有点温柔可爱。只是喝了这么多粥也未曾变成一个似粥般温柔的人,也未曾碰到过这样的人。果然如诗中所写一样,似粥温柔的人难寻。拥有一颗平淡的心,不被世俗的尘埃所污染,那种安静的温柔可真是难做到呀。


与好友游云南,我俩都喜辣,口味上称不上一模一样,但也有共同之好。客栈的老板推荐当地的美食,什么土鸡火锅,香格里拉的小香猪,坛子鸡,过桥米线••••倒也是很多。我的口味有点挑,朋友最后迎合了我的喜好最终选择了川菜,被辣椒包围红色的重口味菜确实能勾起人的食欲。高原反应之后有点难受的我倒也是先被这色和香勾起了浓浓的食欲。

随后到了大理,菜单中有一道叫水性杨花的菜很有意思,问服务员这是什么,他道,这是当地洱海中的一种菜。我们想尝尝鲜,便点了这道水性杨花。读来觉得也有点好笑,端上之后瞧着倒也是很普通的,色泽很绿,有点像韭菜。细细长长的。夹了一根,很容易嚼烂,带着点很原始的青草味儿。我有点想说这是大自然的味道,简单,原始,不含杂质。是比小野菜还小野菜,清淡无味,算不上难吃,但也并不特别。感觉自己像在吃草,于是我俩都混着辣椒油拌着米饭吃掉了。

但想来这道水性杨花,倒是很符合苏东坡那句人间有味是清欢。尝着倒是有种清淡的欢愉。又也许是身在异地的缘故,新鲜感在作祟了。


绿色的便是“水性杨花”

如今正值夏季,江南的天气没了小家碧玉般的温柔。周围的空气逼仄炎热,风仿佛也凝固在了空气中,只觉眼前弥漫着一片白茫茫的阳光。听不到蝉噪声,一切都静静地被太阳所炙烤,没了生气与活力。片刻间即汗流脊背。这天气,是该投入西瓜冷饮的怀抱的。入口即化的冰凉是夏日最爽的一个过程,小时候总是在期待着这种甜甜的凉爽,看到琳琅满目的冰棍定是走不动路了,仿佛坠入了童话般美好。若是进入冰雪世界去爽一爽,恐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很多带有回忆的食物大多都是儿时吃过而难忘的,长大之后的夏日,对于冰凉之物的期待渐渐地减淡,包装变了又变,口味也不如从前。许是吃了太多年,把新鲜感给吃没了。但是看到那熟悉的样子倒不免想买一支,纯粹想品尝儿时的美好记忆罢了。而现在倒是喜欢上了在冷冬吃这种东西,觉得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但外人看来,可能太过极端了。也只是我乐在其中,不过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倒是想在下雪天寻一好友,在有暖气的小店里,感受这入口即化的凉意。


夏日,期待一场滂沱的雷阵雨,也期待在雨过之后与你相遇,与君一同品尝夏食,聆听这个城市的轻声低语•••••人间有味是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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