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年货,打扫家,擦玻璃,洗床单被罩……每年都一样,进了腊月,年便在这忙碌与劳累中开始了。人生尬在不惑与知天命之间,劳心着上有老下有小,过年于我而言,不过是又老了一岁,再生不出多少期盼来。
一处得来的姐妹微信那头抱怨:这几天稍好一点的理发店都人满为患了,过年想烫个新发型得四五百元,贵不说还得排队等,烦人得很;化妆品一套下来得五百多元;一件像样的外褂得两三千;一双鞋得三四百元……
我发了个呲牙的表情笑回:看来我是最省钱的女人。
手术后,头发长起来,一直留着短发。某日书中见民国时期的一些女性梳着和我一样的齐耳短发,不禁讶然:歪打正着,自己竟撞了个民国发型。隔两个月理一回,每次不过花得十五元。至于化妆品,什么睫毛膏、眼影、口红、面膜,于我统统都配不上用场。一瓶水一瓶乳一瓶粉底液已是全部的美容家当了。今年竟连新衣服都懒得去买,真是越活越寡淡了。
儿子的新年衣服每年必是早早买好了的,因为孩子对过年是满怀热情的。
行动不便的婆婆坐在床上总是叨叨那些陈年往事,人老了就爱回忆过去。最近我也喜欢怀旧,难不成是心先老了吧?
一白天忙着洗洗涮涮,晚上累在床上,总会想起小时候过年的情景。那年味浓烈至今让人念念不忘。
或许是因为那个年代人们生活条件差,物质匮乏,穿新衣、吃美食只能等到过年过节,美好来的不容易,就愈觉珍贵,也让人更加怀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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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侯,村里还没上高压电,连个电视都没见过,看春晚简直是天方夜谭。过年时,家家屋檐下挂的是那种带玻璃罩的煤油灯,从除夕开始一连亮五六夜。但生活的贫乏丝毫没有影响我们过年的热情,幼小的心里满是期待与喜悦。
进了腊月二十间儿,大人们就忙碌开了。压山粉、炸麻花、蒸馍馍、捣山鱼、着胡萝卜馅、煮红豆……准备着一正月的主食。
烧水、和、压、捞、盘,压山粉总得五六个人配合在一起才能完成。一般是左邻右舍三几家合伙一块压。你家十斤、他家二十斤……数了九的塞北,屋外滴水成冰,屋内却热气腾腾。锅里的水沙沙响个不歇,灶台旁、地上、大人们不停地忙乎着,半天功夫,袋里的粉面就变成了爽滑可口的粉条了。最后的一锅粉捞出来,放入葱花、熟油、辣椒、盐醋等调料,拌上一大盆子,累了半天的大伙,吸流啪啦吃得响,那叫一个香。
炸麻花时,一般是请村里有经验的麻花师傅来和面,邻家婶子大娘一块搓。把和好的面团省过揉匀再切成小小的长条形面记,一层一层置入盆中,每层都要刷上油,再省个十来分钟后,小小的圆柱形面记在大人们的手中被游刃有余地搓来搓去,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美观的麻花。放入油锅里一炸,色泽鲜艳,酥脆可口。这可是那个年代正月里用来敬重长辈们的最佳礼品呢。
着完萝卜的汤,妈妈总是把它盛在小铁锅里,放在炉上反复熬,直至粘稠状就成了糖稀。馍馍蘸着糖稀吃,那种香甜至今想起来口水满满。贫瘠年代里,有限的美味留给我们的记忆,总是那样美好而深刻。
过年时用二烂面蒸出的馍雪花白。这时,我就会剪一小片红纸,折几折,用酒泡在盅里,再用筷头蘸上逐个点在馍顶中央,芳香松软的馍顿时喜色又喜庆。那也是儿时过年我最喜欢做的事。
过年要干的活总是很多,二十三送灶神;二十四,母亲将房角的罗罗尘,墙壁上的灰尘统统清扫干净,再用大白水粉刷两过儿,完后把玻璃窗户,家里的柜子,桌桌凳凳,乃至盆盆罐罐都要擦抹干净,整个家顿时就干净明亮多了。
墙壁刚干,我们就迫不急待地催父亲把买回的年画贴上去。西墙上贴了我们喜欢的连年有余;正墙则是父亲钟爱的三国人物画。这时母亲将一包新年的衣服放到炕上。
穿上新衣服的我,兴奋地左扭扭右照照,仿佛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雀跃。要知道并不是每年都有新衣服可穿,对一年就只能穿姐姐替下来的旧衣服。
红纸黑字,浓浓墨香扑鼻,后炕、大红桌子上放着父亲写好了的对联,一条一条的。儿时的记忆里,父亲的毛笔字写得最美。他那时是村里的民办老师,在我们这小地方也算是个有文化的人。每到春节,他不仅负责自家的对联,还乐此不彼地帮邻居亲戚乃至村民们家写。
二十九那天,母亲早早就在炉上的小铁锅里出好了贴对联用的面糊。锅灶上方的墙壁要斜贴抬头见喜的短字联;有的人家门上的福字斗方是倒贴的,寓意福到。这一天,家家户户墙上大门垛上的大红对联艳扑扑的,成了小村里一道最靓丽的风景。
不过几天之后,总有调皮捣蛋的男孩子将人家大门上的对联偷偷撕去粘了风车。别的孩子也忍不住效仿,一时间大街小巷,孩子们跑着笑着,经过的地方好似刮过一阵儿红色的旋风。
玻璃窗户上那别致玲珑的窗花,则是出自村里巧媳妇们的手。幼小的我总是惊奇:一张小小的红纸,一把剪刀,咋就能剪出那样栩栩如生的图案来。
年三十这天,中午是黄灿灿的油炸糕和猪肉炖粉条;下午则要剁肉馅包饺子;晚上把燎好洗净的猪头猪蹄放在大锅里,把锅盖的四周用纶布捂得严严实实后,吧嗒吧嗒的风箱声响起,开煮了。有时看母亲忙不过来,我和姐姐就轮着帮忙拉风箱,灶里的炭火旺旺的,照亮了我们稚嫩而又喜乐的小脸。听得锅里的汤沙沙作响,锅盖上冒出大气时,就停个三五分钟后再煮,肉的香气逐渐四溢,飘满了整个屋子。
除夕夜,几个小伙伴过来,母亲把炒好的瓜子,大豆,花生和挂在高处的糖果拿下来,往她们每人兜里揣上一把。一年来,也就这几天才可以尽情享用我们平时极少能吃到的美食。我也将这些糖果揣满兜,和小伙伴们你家出她家进一夜跑串不肯睡,这叫熬年。
夜里十二点时,家家户户不约而同点燃了院子中央的旺火柴,一时间,鞭炮声此起彼伏,烟火满天,夜晚的小村庄倾刻间绚烂无比,沉浸在一片欢庆声中,这叫接神。完后母亲总要铲一铲旺火灰送到锅灶内。幻小的我并不省得她为啥要那样做。
初一,早早吃过饺子,梳洗好,跟在大人们屁股后头到村头看迎喜神。鞭炮响过,人们有的步行,有的牵着自家的骡马,朝着喜神的方向行去。迎了喜神,大抵是祈福这一年顺意随心,喜事连连吧?!而我只晓得红火热闹,并不在意迎喜神的真正意义。而且到如今也不清楚每年喜神的方向是怎么确定的。
接下来这几天,人们或串门走亲或玩扑克。姥姥村离我家十里地,母亲总是选择初三初六或初九去看望她。每逢母亲去时,我和姐姐争着都要跟,因为知道姨和舅舅一定会给压岁钱。
正月十五晚饭后还要笼一次旺火,不过地点改在了大门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再次响过,年才算真正结束了。
夜深人静,墙上的时钟在嘀嗒着。此刻,过年于我,是对儿年单纯的快乐,简单情感的一种深深地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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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母亲托人捎来一个大箱子。打开看是:一包麻花,一袋山药鱼和一些粉砣,还有包好的冻饺子和剁成块的鸡肉。不禁鼻子一酸,热泪盈眶。本该是我来照顾他们的年纪,反倒让他们为我劳累。
“现在很方便,想吃啥都可以买。”尽管电话里再三嘱咐母亲不必为我操心,可她还是担心我的身体,怕我的患肢受累。
她说自个做出的食物才安全;她说自家养得鸡是纯绿色食品;她说……可是我知道,母亲自己却很少舍得吃她自个儿养得绿色鸡;我也知道,母亲的身体并不好。为了给我做这些食物,还不知累成啥样呢。过年,对古稀之年的父母来说,是对子女始终不变的关爱与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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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两边是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路边摊儿上的年画、对联、中国结;大街上熙熙攘攘置办年货的人潮,新年的气息扑面而来。贴春联,笼旺火……古老的习俗至今延续着,其实年味依旧,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儿时的期待与喜悦已被匆匆的时光冷落成了一种劳累与负担。心境变了,对过年的感受也就不一样了。“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