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谷

  1995,我们家迁了新居。从此,结束了频频搬迁的奔波之苦。这对于家中的老老少少,无疑是欢喜并幸福的。

                 

            记忆里的小楼

 新家,安在一个小镇江滨的半山住宅区上。周边几乎没有楼盘和小区,清一色的全是单家独院。因为地势高,又相对远离了闹市,故而观景是很好的,空气亦极其的清新。这在大城市里,实在是难得的一隅静谧。想必,当时父母购买此房时,就是看上了这份难得的雅静与清罢。                 

                 

  新家是一栋小楼,坐落于半山之中,前边是一棵大大的樟脑,据说,树龄有近百年了,枝叶极其地繁茂葱郁,树干更是粗壮得几个人都抱不过来。故而,每到夏季炎热之时,周边的邻居们在茶余饭后,都喜欢凑在这棵庞大的樟脑树下打牌、乘凉、拉家常。屋旁还栽了一棵桃子树,当时已经开始结果子了,但随后却因为修院墙,而不得不忍痛砍伐了,故而,那颗桃树仅仅给我们贡了一年的桃子,但却留下了多年的美好记忆。家的附近还有大片大片的竹子和林木,我们兄妹和伙伴们小时便常常到这些林子里嬉戏耍。                 

                 

  小楼布局三室一厅,一厨一卫。那会,父母和小妹各居一间,我和爷爷、大哥同住一室。也许当时人还很小,并不感觉有多拥挤,反而认为如此居住是紧凑而温馨的。那时爷爷年事已高,常会咳嗽,他自己便固执地认为:吃冰糖与柑橘是能润肺的,将有利于抑制他的咳嗽。故而,我和大哥与其同居一室,不但能常常听讲到有趣的故事,还能不时地分享到爷爷的冰糖和柑橘,这在缺乏零食的童年,自然是极其惊喜并快乐的。当时楼顶四周亦是圈起了的,我们可以随时在上边自由玩耍。               

                 

  进住小楼不多久,父母便将周边属于我们家的地,用围墙圈了起来,这便有了院子。父亲在铺设院子的时候,还特意留了三个花坛栽种果树,想着日后可以乘凉并采摘水果。记得当时种了一棵龙眼,一棵黄皮,还有一棵荔枝。但栽龙眼的那个花坛底下是块大石头,因为养分不足,龙眼树不久后便枯死了。黄皮树栽在西院墙的角落里,不多久亦因日照不足而枯萎了。最后,存活下来的只有挨着院门的那棵荔枝树了。故而,家人对它的打理自然便格外地上心。极尽全力地给它浇水、除草、施肥。皇天不负有心人,荔枝树终归幸存了下来,还出落得枝繁叶茂。                 

                 

  朝夕更替,大概又过了五六年的光景,荔枝树已经长得很高很大,并开始结果了,最初时只有十来斤,但年年见长,后来竟能收获近百斤了。旧时,每到初夏青果冒头的时候,我们便会充满了期许。到仲夏果实日渐成熟了,在清晨里醒来,或在傍晚乘凉闲聊时,家人便会满怀欢喜地采摘几束,边吃边聊。自家种的果实,不打农药又是自然成熟,口味自然要比市场上叫卖的好多了。去掉半红仍绿的外皮,将晶莹剔透的果肉混个儿塞进嘴里,细细地咀嚼品食,那番感觉最是甜美满足了。

                 

                 

              童年时的趣事

                 

                 

  彼时,屋外边还留有一块空地,母亲便在周末时,带领我们兄妹前往家附近的竹林里,砍了几大捆细竹子回来,将空地圈成了菜园子。我们又帮衬着大人将菜园子里的硬土,锄成了一陇一陇方正疏松的菜地,之后又屁颠屁颠地随母亲上菜市场,采购各式各样的菜籽。记得有青葱、大蒜、丝瓜、茄子、小白菜……回来后母亲便将这些菜籽,随意地洒在锄好的菜地上,并在上边盖了一层厚厚的草木灰,还浇了水。最后,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极其开心并自信满满地告诉我们兄妹:一两个月后,我们家就能吃上新鲜可口的菜蔬了。

                                  

  于是乎,自那天起,我们兄妹便对菜地充满了期许。每天清晨都会跑出院子,直奔菜园。坚持着早晚两次浇水,看见有杂草冒头了就及时除掉。渐渐地,菜地上便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嫩芽,新绿。大约又过了一两个月的光景,满园子的菜蔬已是葱葱郁郁、满满挤挤的了。从此,每到晚饭时分,我们兄妹就会开心地挤进菜园子,将各样时鲜的菜蔬采摘回来,交给在厨房里操持的母亲。那会,在饭桌上,每每嚼着我们亲手耕种的蔬菜,心情甭提有多兴奋与开心了。

                                  

  对于种菜,母亲的经验自然是老到而纯熟的,又深谙节气与各种菜蔬的习性,加之我们兄妹勤于浇水、除草、施肥。故而,旧时菜园子里一陇陇的菜蔬,总是长势很好。往往青葱未去,香菜又起;苋菜刚采,白菜又来;至于丝瓜和茄子更是吊满了整个院子。自家人吃不完,母亲便吆喝附近关系好的邻居都来采摘。邻居们亦不客气,每每自进自出各取所需,菜园子亦因此而热闹兴旺了起来。

                                  

  秋冬之时,亦是菜蔬长势最旺的时候。母亲便将采摘回来的“上海青”和大白菜,用开水浸泡一晚,第二天将浸泡好的青菜,塞进一个个坛坛罐罐里密封好,搁置十天半月,便做成了酸菜。母亲做的酸菜,爽脆嫩滑,酸涩多汁,旧时,在饭桌上是极其受欢迎的。

                                  

  父亲素来爱狗,认为狗对主人忠诚,还通人性,养得时间长了,也便融入了家庭生活的一部分。母亲则不然,总认为狗是脏的。四处拉撒,夏天炎热之时,一身的皮毛,还会惹虱子,简直讨厌极了。其实,母亲对狗的排斥与抱怨亦非无道理的。毕竟,一直以来,家中里里外外的清洁卫生,几乎都是母亲和小妹包揽的,父亲则从不沾手。                 

                 

  操持完果木菜蔬以后,父亲趁着菜园子大获丰收,母亲心情愉悦之时,便与她商量着圈养一条狗狗看家护院。开始时母亲并不乐意,几经父亲的多番讨好与保证之后,态度终于有所缓和。父亲随即在一个周末的夜里,趁热打铁地从一个朋友家,抱回来一只浑身溜黑的小狗狗。当时小狗狗出生不久,一双乌亮滴溜的眼睛,总爱四处打量,迈着蹒跚的步伐,满院子溜达,边溜边摔,样子可爱极了,实在是招人喜爱的。不多时,我们家人,包括母亲便全身心地爱上了这个小东西。                 

                 

  当时,母亲还特地给小狗狗取了个有趣的名字——“信子”。希望它长大后有灵有性,听话乖巧。

                                  

  信子经过半年的喂养,已经长得很壮实了。一身漆黑的毛发,因为吃了足够的油水,显得滑溜油亮,极其光鲜。那会,家里的每一个成员都很喜欢它,有什么好吃的,总会给它分一份,父亲还隔三差五就从菜市场的烧腊店,买回小半袋的鸭屁股犒赏犒赏它。鸭屁股是十分焦香肥美的,对于信子而言,自然是难得的珍馐美味。作为回报,它对我们家人亦是极其亲近的。一唤“信子”便会屁颠屁颠地跑到跟前来,热情地摇着尾巴并使劲地用身子蹭着它的主人。但若旁人唤它,是断断不会搭理的。这便惹得周边的小孩们,对我们兄妹充满了极大地羡慕与妒忌。

                                  

  旧时的院子颇大,还带有一个纵深数米,两米见宽的侧巷。家里养了“信子”以后,母亲感觉侧巷闲置着怪可惜的,便又添了一群小鸡小鸭,用木板间在侧巷里喂养。从此,我和大哥、小妹又多了一份工作,每日早晚两次定时定候给鸡鸭喂食。当然了,鸡鸭总是嘴馋的,几乎整天都在啄食,排泄自然也就很多了。

故而,隔三差五我们兄妹便要将鸡棚鸭舍,大肆打扫一番。作为犒赏,母亲会在买菜时,额外地给我们带回一些水果和零食,这在平时是不常见的。毕竟,那时家里的日子一直过得都蛮紧张的。每每看到我们因为卖力打扫,而累得满头大汗时,母亲还会郑重承诺:在入冬后,鸡鸭长大了,便杀一些做成腊味,我们每人将会分到几只香喷喷的腊鸭腿。这在当时,自然成了我们兄妹坚持喂养鸡鸭,并积极打扫棚舍的最大动力了……

                                  

  腊月一过,侧巷里的鸡鸭,已经被我们喂养得很肥很大了。这时,母亲便会挑选出一些养得特别精神好看的,用红绳子将其腿绑好,拿去走人情,作为春节拜访亲友的礼物。再留下几只以待过年时宰杀,招待家人与宾客,其余的通通杀了做成了腊味。辛苦了大半年,我们兄妹终于吃上了念叨已久的腊鸭腿了……

                                  

  那时,因为周遭都是单家独院,治安并不是那般地好,每到过年的时候,小偷们亦便开始了他们的“活计”。每每朝这些“散户”们下手。那会,经常会听到哪家哪家的门窗被撬了,东西又丢了。但我们家的鸡鸭和一切财务,却从未折过。当然了,这得归功于“信子”的警醒与敬业。旧时,每到深夜但凡有生人经过,它总会竖起耳朵,狂吠怒吼。而每每听到信子吼得厉害时,父亲便会大声咳嗽以示警告,那些窃贼自然就不敢近前了。

                 

                 

              孩提时的玩伴

                 

  小时,家里总是热闹的,邻居家的两个孩子阿芬和荣仔,和我们兄妹年龄相仿,故而关系很是亲近密切,一如亲兄妹般常作来往,彼此交换着吃的和玩的。

  显然,当时他们家的境况,是要比我们家优越一些的,故而总是我们兄妹蹭吃蹭玩的时候多,而他们分享我们的时候少,但两家关系甚好,孩子间更是不会计较的。如今回想,依旧会感觉无比地温馨和甜美。但很遗憾,在去年,他们举家搬迁了,以后再见怕是很难很难了。哎……物是人非人已老,欲问何夕再相逢?

真心祝愿他们全家老少一切安好……

                 

  幼时,舅舅家和我们家住在不同的镇子上。两家相隔其实蛮远的,但这并不妨碍孩子之间的频繁走访。那时,我们兄妹和舅舅家的几个孩子,关系很是融洽密切,每到假日便会相互串门。在众多兄妹之中,翠表妹是嘴巴最甜,最活泼可爱,亦最得长辈们喜欢的。报表弟是最有人情味的,与我们的关系亦最是亲近。

  当时,舅舅和舅妈一直都在经营早餐生意。故而每到周末,阿报仔便会蹬上他的小三轮,不辞辛苦地耗上一个多小时,将爸妈剩下的早点给我们家送来。早点总是丰富的,有粽子、油条、米糕和肠粉……

  这些难得的糕点,在物质相对匮乏的童年,极大地满足了我们贪婪的胃口。

  故而,报表弟的每次造访,总会得到我们兄妹最热烈的欢迎。而报表弟自然亦是很愿意在我们家玩耍的。每每要过完周末,在周一大清早时,方才恋恋不舍地骑上他的小三轮回家……

                 

  记忆之中,报表弟是极其能干,并心灵手巧的。他对画画极有天赋,随意勾勒几笔,一幅惟妙惟俏的素描便会呈现眼前,总叫我们充满了惊喜和羡慕。他的水彩画和山水画亦画得极好。他还晓得在林子里设各种陷阱,套禽鸟、山鸡和野兔子。故而,在众多表兄妹之中,他总是最受欢迎的。和他一起,我们总会感到周遭充满着新鲜与惊喜……

                 

  小时,我们兄妹三人,在院墙内不时会因为争吃争玩而大打出手。但逢大人出门不在时,更是将家里弄得鸡飞狗跳、一片狼藉。等到父母傍晚归来时,自然是少不了一番训斥与责打的……

                 

  记忆里,大哥总是蛮横的,我和小妹常常作了他的欺负对象。但凡大人分发了好吃的,他总会先占去大份的和最好的。有时自个囫囵吞枣先吃完了,还会厚颜强逼我们向其“纳贡”。至于家务事,每每母亲分派下来出门后,他便成了“监工”,而我和小妹则成了奴役。当然了,我和小妹亦曾想过要反对他的。但终因他的块头比我们壮实许多,故而,每次起义都以落败告终。或许,这便是平日里,大哥比我们吃得更多更好的优势罢,哈哈……

                 

  小孩的心理倒也奇怪,虽然未经世事,但源于本能,似乎打心底就明白“弱肉强食”的自然规律。渐渐地,我和小妹便习惯了大哥的骄横,并接受了他的“拳”威。

                 

  其实,一直以来,我们兄妹间的感情都是极其深厚的,并不因为偶尔的口角打骂而受影响。相反,恰是因为小时的诸般争吵与混战,成年以后,竟便成了我们极其深刻而珍贵的记忆。如今,兄妹情深却天各一方,彼此牵挂之时,童年的一幕幕往事,便会频袭心头,常现脑海。成了谈资,变作微笑……

                 

                 

              成年后的过往

                 

  数年以后,我念初中,总是喜欢往外跑的信子,终究走丢了,这让我们家人伤心了很久很久。也即那年起,母亲便再也不愿养狗了。一是嫌脏,二则怕建立感情后,又白白失去,无谓地再次平添一番伤感与落寞……

                 

  后来,我渐渐长大了,念了高中,需要寄宿,家只能十天半月才回去一趟了。2004,大哥将大嫂接回了家,从此,小楼多了新的成员,嘿嘿……随后,我上了大学,回家的日子,自然就更少更少了。从此小楼似乎离我越来越远了……

                 

  呵!光阴似水,旧时的那栋小楼,一直陪伴着我度过了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院墙内小楼里,总是耐心并忠实地收藏着我的所有快乐、忧伤、故事和过往……

                 

  2008,我大学毕业,不久,家里又喜添新丁——大哥大嫂的宝贝儿子,我可爱的小侄,爸妈的长孙——英俊可爱的子镕嗷嗷降生了。小楼亦因过于陈旧与拥挤,父母终于决定将其推倒,重新修建一栋新楼。这对于我们兄妹而言,自然是惊喜并愉悦的,但同时又流淌着淡淡的不舍与忧伤。毕竟,这栋小楼一直承载着我们童年以来,满满当当全部珍贵而翔实的记忆……

                 

  2009,新楼建成了,有四层之高,院墙亦拆建重修了,修得很高很长。

  新楼远处是山,近处是海,格局极显宏伟气派,颇具宅院府第之风。如此屋舍,无论居住还是观景,都是最好不过了。从此,便能很好地与家人或朋友,在宽敞的四楼屋顶闲聊、品茶,俯瞰整座小城的夜景。而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海,在皓月繁灯之下,总会显得那般地辽远壮阔,静谧美好。当时,对于新居的落成,我和家人,都是充满了激动与幸福的。

                 

  又过了一年,我却因为梦想,远走千里,在异乡作了一名警察。从此,旧时的小楼,成了我的记忆;新修的宅院,作了我的“老家”……

                 

  2012,12月2日,是小妹的大婚之庆,这是一件值得开心并庆贺的大事。时间,是最厉害的魔术师,他总在悄然无息间,改变着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

  似乎也即眨眼的功夫,家里唯一的小丫头便长大了,待字闺中20余年,今日终究要出嫁了。记忆里,妹妹总是那般地乖巧懂事,听话勤快。她对父母是极尽了孝顺的,对兄长亦极尽了关爱,对于家庭,更是作了莫大的付出与贡献。兄妹三人,她是最小,却是最早地承担起帮衬父母,照顾家庭的责任。故而,一直以来,我对小妹的感情总是那么那么地深。

                 

  如今,各自大了,各自天涯。她的大婚,作为哥哥,我是多么地期待能赶回老家,恭送她风光大嫁。只是,今年我的假已是满了,又值年终,科室是那般那般地忙。故而,再度去告假时,我的内心是那般地忐忑彷徨又急切不安。所幸,科室主任老杨,最后还是很慷慨地批了我的假。杨主任的心是慈的,亦是理解我的,这让我很是愉悦并感激。

                 

  此番归家,我是非常开心的。估计,来去匆匆的旅程,想见我的人和我想见的人,依旧会很多很多。或许,到最后见与未见的,依旧是不能尽如人意,难免会有遗憾的,唯有尽可能地去平衡协调罢。此番还是要尽可能地多陪陪家人,毕竟父母都日渐老了,他们是那般那般地爱我,还有那80余岁的老外婆和三叔公,头发全白了,耳力亦褪了,却依旧常常念叨着这个远行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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