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于羽毛球 第三章 朱哥归来

文/羊君小二

《不止于羽毛球》

                                (一)

重庆的九月,每一个白天都充斥着滚滚的热气,一遍一遍地将人身上的凉气卷走,树上的知了不厌其烦地叫嚣着“热啊,热啊”,惟有树顶萎缩卷曲的树叶和体育馆里挥汗如雨的学生能够听懂它们的诉说。这个季节,俗称“秋老虎”。

在重庆,因为秋天的高温,还开辟了一个新的假日,叫作“高温假”。往往在开学后的十几天里就会放高温假。不过最近几年,由于教室里空调的普及,渐渐的,高温假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夜色浓郁之时,在遥远的郊区,务农的人早已入睡。然而,在同样建在郊区的大学里,学生们却没有心思这么早入睡,他们仍然抓紧每一分钟,在自习室里研究着新的知识内容,在各种形形色色的社团里活跃着。

葛咏歌骑着小黄车穿过校园,用敏感脆弱的意志力抵抗着热浪的侵袭。

葛咏歌骑着小黄车穿过校园。

八点半左右,葛咏歌下了自习,下楼梯时,听到学校夜晚的广播,她站在楼梯转角,静静地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中药起源于中国,在中医理论指导下,用于预防、诊断……”

这是朱哥的声音,广播里插入的女主持的声音再次确定了这一点:“朱宇,你知道有哪些中药典籍吗?”

“有很多,比如《神农本草经》……”

高三的时候,朱哥是葛咏歌的同桌。在一节英语课上,老师盯住了神游太空的朱哥:“朱宇,你来读读这段阅读,并且说出它的主旨。”

朱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体略微偏向葛咏歌这边,他迅速地瞟了一眼葛咏歌的卷子,看着红色的字迹停留的地方,基本上就能判断出老师评讲到了哪里。他咽了咽口水,然后身体站直,双手将卷子捧起,开始念:“Your dream is not what you find in your sleep but what makes you not sleep.Your future depends on your dreams……主旨就是梦想很重要,它决定了你的未来。”

老师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说:“其实,你的声音很适合去学播音主持的,怎么没有去啊?”

“老师,我的视力也很好,更适合学开飞机。”

“哦,对了,参加的航空学校的选拨怎么样?”

“我没有去,我以后要学中医。”

“哦,你有这个想法?很好。咱们接着讲下一道题……”

葛咏歌站在楼梯口,耳边的广播依旧响着:“可以说是汉以前我国药物知识的总结,并为以后的药学发展奠定了基础。到了南北朝,梁代陶弘景将《神农本草经》整理补充,著成《本草经集注》一书,其中增加了汉魏以下名医所用药物365种,称为《名医别录》。”

葛咏歌驻留听了一会,看看手表,还是赶回寝室换衣服拿球拍,为第一次的羽毛球社的训练做好准备。葛咏歌朝体育馆走去,脚步很轻松,心里挺高兴的,毕竟,她觉得自己好歹学过几年羽毛球,有点基础,待会儿一定会震惊全场,让那些弱不禁风的男生和女生刮目相看。惟有在羽毛球这里,她才能找到些许微不足道的自信,这点自信,硬生生地支撑着她跨过很多道坎。

从寝室赶往体育馆,如果走捷径的话,必然要经过“留学生小道”。该小道一边是留学生的宿舍,一边是茂密的竹林。小道的尽头有一棵桂花树,常年绿意盎然。虽说曲径通幽,但是葛咏歌一旦踏上这条小路,就从来没有放松过,因为在旁边的宿舍里,经常有人往外扔垃圾,有一次,只听“咚”的一声,一桶冒着热气的方便面就摔在葛咏歌的脚前,连汤带面,溅了她一身。她很愤怒,但依旧沉默着,过了好久,惊魂未定的心情才平复。本来下定决心不再走这条小道,可是因为绕行实在太远,也只好妥协。

如果走捷径的话,必然要穿过“留学生小道”。

安全地趟过了“雷区”后,葛咏歌兴奋地走进了体育馆。一看手表,提前了十分钟。门口堆着一堆破烂的羽毛球,她弯腰随手挑选了一个较好的球,起身,见一蓝衣男子背着一个羽毛球拍从她右边走过,她拿着球追上去,说:“同学,有空吗?我们来打一局吧。打21颗。”

那蓝衣男生愣了愣,回过头,看了一眼葛咏歌手上的球,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好啊。”

葛咏歌十分紧张,因为这男生竟然是两周前的某个晚上遇见的高手“蒋木盛”。她忽然意识到,现在的处境是多么地尴尬,拒绝,不合情理;竞争,必输无疑。哎,刚才怎么会如此轻率地就邀请了他。

她有些许担心,便急忙说:“同学,我是新手,你不要扣杀我啊!我肯定接不到。”她也不知道男生听见没有,蒋木盛已经慢悠悠地背着球拍走向场地的一边,停下,取出羽毛球拍,严肃地站着。

葛咏歌立马跑到羽毛球场地上,大呼一口气,然后将手中的球发了出去;对面的男生轻轻松松地回击,一个高远球飞了过来,她笨拙地并步后退,勉强回击了一个前场斜角吊球;蒋木盛垫步上前,只需三步,然后又打了一个高远球过来;她仰着脖子后退,最后无可奈何,只好放弃,站在那里,仰着头看着球从头顶飞过,然后急忙转过身,迫切地希望这个球已经出界,可惜球很乖地落在了底线的前面。

葛咏歌捡起球,打了过去,这次由蒋木盛发球,又是一个高远球飞向葛咏歌头顶那片难以触及的空气里;她这次略显聪明了一点,回了一个高远球,蒋木盛接球略显吃力,可最终又是一个高远球飞过来。葛咏歌盯着那个球,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并且有点气急败坏,她觉得蒋木盛在戏弄她,她吊球,蒋木盛回击高远球;她杀球,蒋木盛也回击高远球;最后一个球,她没接住,累得双手插腰,大口大口喘气。

蒋木盛朝她走过来,隔着羽毛球网认真地对她说:“同学,你握拍的姿势不对,步伐很乱,最重要的是,你的态度不端正。迎面而来的每一个球,都需要你努力地迎接。请不要轻易就放弃了。你的羽毛球很烂,送你两个球。”

蒋木盛把两个球递了过来,这次轮到葛咏歌诧异了,刚才被人训了,十分不开心,正打算跟蒋木盛理论理论,不过现在,只好满脸真诚地回答:“谢谢了,我会改正的。”她接过蒋木盛手中的球,再次表示感谢。

蒋木盛嘴角上扬了几秒,转过身,走向场地旁那个黑色的球袋。他装好拍子后,就离开了。葛咏歌怔怔地看着他的蓝色背影,一动不动,没有谁的转身能像他一样果断。

“看什么啊?”洪尘突然站在葛咏歌面前,抹了一把汗,说到,“哎,学校真抠门,活动室不安空调,就一个破风扇在那里转啊转啊,转得我心烦意乱。开了两个小时的会,开得我头昏脑胀,什么破事都要好好研究一番。哎,那边好像是我们社团的人,走,咱们过去。”

葛咏歌被洪尘牵着,迅速地奔向人群聚集之处。她背着蓝色的羽毛球袋,这个羽毛球袋里装着两个羽毛球拍,属于洪尘。洪尘把它放在床下,整整一年,都没有碰过它,因为拒绝运动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直到决定参加羽毛社,她才趴在报纸上,弯着腰,费力地从床底找出羽毛球拍,用湿布草草地抹了两下,蓝色的羽毛球袋又恢复了曾经它呆在货架上时,那样闪闪发光的骄傲。

社长示意羽毛球社的成员集合,几分钟后,他抬起左手,看着手表说:“时间不早了,咱们就开始训练吧!训练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今天咱们的教练,他们是校羽毛球队的成员,最重要的是,他们是我的好兄弟,夏冰山和蒋木盛。啊,他们在那边练球,我去叫一下。”社长笨拙地转身奔向远处的两个人,说了几句,三人一起回来了。

夏冰山沉默地站着,推了一把蒋木盛,蒋木盛一下子就站在队伍面前,说:“很感谢大家喜欢羽毛球这项老少皆宜的运动,我先来简单介绍一下它。羽毛球场地长13.40米,单打场地宽5.18米,双打场地宽6.10米。中间的球网是拉伸性较小的尼龙绳,球网高1、55米。它的上沿由75毫米宽的白布条对折覆盖而成……”

训练时,旁边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也在看他们练球。洪尘说:“哎,同学,你是羽毛球社的吗?”

男生说:“不是。”

洪尘又问:“你是校队的吗?”

“不是。不过不远了,假以时日,我应该会成为校队的队长的。我叫易宇朋,大一新生。”

易宇朋说:“假以时日,我会成为校羽毛球队的队长。”

“哦,我叫洪尘,大二老司机。你在这里干嘛?”

“等着他们训练完,我要找那个人挑战。然后打进校队。”易宇朋举着拍子,指向蒋木盛。

洪尘说:“你怎么不找那个人啦?”洪尘也用拍子指了指夏冰山。

他摇摇头:“那个对手太强了。”然后易宇朋就陷入沉默之中,不再说话,只是一门心思地盯着蒋木盛。洪尘聊了几句娱乐八卦,话语都石沉大海,她自觉无趣,又跑去同葛咏歌打球了。

葛咏歌发现朱哥竟然站在旁边教别人打太极,他打太极的时候,还不停往这边看,最后他还是早早地遣散了学太极的人,趿着拖鞋小跑过来,要求加入单打。

葛咏歌诧异地问到:“朱哥,你是校广播台的吧?”

“对啊!怎么了?”朱哥取出羽毛球拍。

葛咏歌指指头顶的扩音器,说:“那此刻,广播台里的声音是谁的?”

朱哥驻足,仔细听了听,笑笑说:“哦,这是我们提前录好的。甘露学姐忙着做创新实验,要提前走,所以我们就想出这个办法了。”

葛咏歌打过来一个平抽球,说:“差一点,我就以为有两个你了。”

朱哥随意地回击一个球,说:“其实每个人都有多面性,现实中不止有两个我。我,无所不在。”

葛咏歌迅速地回击一个球,球朝朱哥飞过去,他躲散不得,球打在身上,他捡起球,说:“你要是再打准一点,就打中我的心脏了!”朱哥的这句话倒是进入了葛咏歌的心里。

洪尘叉着腰站在场外,说:“朱哥,你最近好像变瘦了。”

他回答:“是的,我在很认真地喝减肥茶。”

葛咏歌一挥拍子,一个球打在朱哥的脸上,她弯下腰,抱歉地说:“对不起,朱哥,我在很认真地打羽毛球。”

快到晚上十点的时候,朱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好拍子,小跑着说:“我先走了,去吃宵夜了。再见,以后再约。”

“好像他把吃宵夜看得很重要啊。”洪尘看着朱哥的背影说。

“是啊,你以为谁都像你,能为了部门的活动废寝忘食吗?他高一的时候,因为文理还没有分科,学业太紧张了,经常学习到错过饭点,后来果然得了胃病,吃了好多中药都没有治好,还是坚持喝学校的小米粥给治好的。从此,绝不缺席一日三餐的任何一餐,哦,还有宵夜。要是到了饭点,他还没有吃饭的话,他在精神上就会焦灼,生理上就会胃痛。”

洪尘听了葛咏歌的话,思绪颇多。的确,曾经坚持了太多不该坚持的,实在心累。但自从加入了羽毛球社,在每天晚上九点到十点半的时间里,洪尘在这个只有四十平方米的场地上,感受到了与文艺部截然不同的自由的气息,这使她的身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不过,再放松也不能忘记马上要到来的迎新晚会。

                                  (二)

第二天,葛咏歌打着太阳伞站在食堂的对面,看着工人们在食堂前的广场上搭建着舞台。

“哎,你们的小品准备得怎么样了?”葛咏歌问站在旁边的洪尘。

“也就那样了吧!尽吾力,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洪尘喝了一口手里握着的加了冰块的奶茶,说,“你来一口吗?瞧你满脸的汗水。”

“不喝,它会侵蚀我的灵魂。”

“这么严重啊!你倒是谈谈它怎么侵蚀你的灵魂了。”

“奶茶代表的是一种颓废、闲适的生活方式,它用一根吸管,慢慢地耗掉你宝贵的时间,将单纯的解渴的东西变成了一种在无聊时打发时光的形式。我更愿意喝白开水,在最短的时间里一饮而尽,最大可能地节约了时间。”

“好好好,你赢了。难道你从来就没有无聊的时候吗?”

“有啊,我无聊的时候就看电影。”

“电影也会侵蚀你宝贵的灵魂啊!”

“对啊,我要戒掉它。”

到了迎新晚会正式表演的那天中午,葛咏歌看书看到十二点,然后跑去食堂旁的学生中心里充饭卡,充完饭卡后,她打算通过一条侧道走到食堂一楼,路上遇到一个食堂阿姨在给一个男生剪头发,镜子挂在一个公共厕所的外面,葛咏歌的身影匆匆地从镜子里飘过,走了几步,然后定住,好像她认识镜子里的那个男生。她回头,凑近一看,竟然是朱哥。

“朱哥!剪头发啦!”葛咏歌站在旁边,高兴地问到。

“是啊!你去吃午饭吗?”朱哥还是一本正经地坐着,生怕一个小小的动作,就会毁了他的发型。

“阿姨,我在学校的报纸上看到过你,每个星期三中午,你都抽空为学生免费剪头发,真是辛苦你了。”葛咏歌转而跟剪头发的食堂阿姨聊起了。

“没有什么啊!以前学过的,现在帮一下忙,心里也挺开心的。你剪头发吗?”阿姨笑嘻嘻地用电推子一下一下地推着头发。

“阿姨,不用了,我既没有留刘海,也不想剪平头,还是算了吧!”葛咏歌看了一眼朱哥的平头。

“哎,你不是要去吃午饭吗?”朱哥插了一句,似乎是害怕葛咏歌的谈话会分散阿姨的注意力,进而影响发型的质量。

“好,我去了,再见。”她知趣地离开,看见在朱哥身后,还排着一个剪着空气刘海的女生和另一个男生。

打好饭,坐下,刚夹了一筷子青菜,一个人突然坐在她的面前,她说:“怎么又一个人吃饭啦!这样不利于身心健康啊!”

原来是董学霸,她是葛咏歌专业里学习最认真的一个学生,她曾经轻描淡写地说过,本来是考清华的料,结果却跑到这里了,没有办法,只有厚积薄发,等以后再考清华的研究生了。葛咏歌一脸诧异地看着董学霸面无表情的脸,感叹到,这才是真正的学霸啊!

“嗯,没有办法,习惯一个人了。”葛咏歌将青菜吃掉,“你在食堂做志愿者吗?”

“对啊!我参加了勤工助学部门。”她举了举手中的盆子和帕子,“其实嘛,一个人挺自由的,不用等谁,谁也不用等你,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吃多久就吃多久,对吧。”

“你说得很对,平生我最厌烦等待了。白花花的时间就这样在虚渺中溜走,实在可惜。”

“我去忙了,再见。”董学霸笑着离开了。

晚上,葛咏歌拉着韩竹轩去看迎新晚会,临出门时,韩竹轩突然想起清晨刷牙时,牙刷上出现了血丝的事情,这似乎意味着即将有不幸降临到她的头上。

她惴惴不安地向葛咏歌说明,葛咏歌安慰她说:“牙龈出血而已,何必这么紧张。多吃点维生素C就可以了。哦,我差点忘记了重点,我看你还是少吃点火锅。韩竹轩,你们足球队昨晚又去聚餐了吧!”

“你怎么知道?”韩竹轩说。

“你发了说说。”

“哎,我还以为你跟踪我。”

“我又不是你的男朋友,干嘛跟踪你?”

“也对。不过,为什么男朋友要跟踪我?”

“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担心你劈腿啊!”

“这话虽然说得有点虚伪,但我就是喜欢听。”

“哎,我可不是随便捏造的,你为你的漂亮所作出的努力,桌子上的那一大堆化妆品都可以作证。”

“葛咏歌,我在你的心中就这么肤浅吗?只会化妆打扮?”

“哦,对了,你还会踢足球。中午的时候,你异地恋的男朋友找人给你送了礼物,我放你桌子上了,你看见没有?”

“看见了。”那是韩竹轩的男朋友许清川送给她的四周年礼物,他们从高一到大二,已经相识相恋了四年。韩竹轩的桌子下摆着一个纸袋,那是这个周末,她到许清川的学校,即将送给他的礼物。

这次迎新晚会邀请了警察学院的一个班来表演。

这次迎新晚会邀请了警察学院的一个班来表演,当穿着黑色特警服装的小哥哥们一上台,全场立刻发出尖叫声,这股浓浓的阳刚之气即刻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不过,站在场边的韩竹轩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个主持人身上——李山。

警察学院的表演以一个帅气的姿势收尾,下场前,校领导上台,送给他们一幅字,上面写着:“浩然正气。”李山和女主持人上台,开始微信抽奖环节,屏幕上的头像不停滚动,最后随着主持人“三二一”话声一落,屏幕上出现三个头像,前两个中奖的观众都跑上去领取了充电宝,就剩下最后一个中奖的观众迟迟未上台,女主持人说:“让我们倒数十秒吧!”数到“五”的时候,一个警察学院的小哥哥上了台,对着观众敬礼,下面的人又是一阵尖叫。主持人把奖品递给小哥哥,三人合完影,小哥哥迅速地下了舞台,再也看不见了。

等到相声社的演员上台表演,一听那熟悉的充满磁性的声音,葛咏歌就知道,朱哥回来了。哎,怪不得朱哥中午要理发,原来是因为晚上要见这么多人啊!

朱哥穿着青色的长褂,同另外一个胖胖的演员,讲着“相亲囧事”的对口相声。相声社挑的题材已经足够大众化,可是台下的掌声合起来,还没有给警察学院小哥哥的一次多。这就是传统相声的尴尬现状:台上的人努力讲着笑话,台下的人努力装作很好笑的样子。

最后的抽奖箱抽奖环节,奖品很丰厚,是一台手机,李山抽取了一个号码,念出来:“这是一个三位数,是男神的身高值。你们猜,它是多少?”

台下的观众很激动,喊出各种数字,最后,李山举着抽奖纸,说:“这个数字就是——185,请持有185号入场券的观众上台领奖,185,你在吗?”

韩竹轩攥着入场券,一点一点打开手指,看见三个数字“185”。台上的主持人有些不耐烦了,女主持人说:“看来这个观众有点害羞,让我们倒数十秒,请他上来,好不好?”

台下的人喊着:“不好,重新抽奖……”

女主持人有点尴尬,勉为其难地说:“看来观众都同意,那就让我们倒数十秒吧!十、九……”

韩竹轩拨开人群,右手举着入场券,一边跑一边说:“我是185,185在。”那速度,比体测的时候都要快。

韩竹轩飞奔上舞台,激动地接过工作人员手中的礼物,一转身,就想跑下场去,李山叫住了她:“这位观众,请留步,请留影纪念。”韩竹轩一点一点挪到主持人身边,举着白色的手机盒,腼腆地笑着,同漂亮的主持人合影,还是有点小尴尬。韩竹轩想,李山就站在旁边,可惜,他们中间隔了一个女主持人。

韩竹轩侧着头看了李山一眼,李山干净的面孔让她想起很久以前遇到过的一个男生:那是幼儿园组织的一次春游活动,全部小朋友到河边野餐,韩竹轩那天穿着一条点缀着蝴蝶结的粉红色连衣裙,她歪着头,嘴里咬着一只蝴蝶结,站在河岸上,看一群小男生趴在河边找螃蟹。一个男生拍拍她,她咬着蝴蝶结转过头,看见了那张干净清澈的脸。男生递给她一块石头,石头很大很重,像一条鲤鱼,她抱着那条石头鲤鱼,跟在男生身后,去找更加漂亮的石头。后来,她抱着石头回了家,满怀期待地等着第二天的到来,第二天果然如期而至,那条石头鲤鱼却不见了,她的妈妈说扔了,再也找不到了。韩竹轩跑到幼儿园里,四处搜寻那个小男生,小班、中班、大班里都没有,后来才知道,那是一个幼教的孩子,是陪同妈妈一起来的,他本来在爸爸上班的一家幼儿园学习。韩竹轩坐在滑梯的最顶端,风吹来吹去,她一口咬住粉红色蝴蝶结,这样它就不会在裙子上摇来摇去,最后飞不见了。

迎新晚会最后,校合唱队来了,唱起校歌,漂亮的女指挥面对观众,打着节拍,全场起立,一起唱着校歌:“岁月悄悄溜走……”歌声飘啊飘啊,飘进了无数人的心中。

葛咏歌想,岁月流逝得多快,去年今日,也在这舞台下面唱着歌儿。君不见,青丝易成雪啊。

晚会结束后,李山、洪尘等人随着文艺部的人呆在广场上,拿着扫帚清理观众留下的垃圾。韩竹轩拉着洪尘,说:“今天是这个男主持人抽中的我,我要请他吃东西,让他先走,好不好?”

洪尘大方地挥手,叫来李山,说:“这个学姐,就是抽中了手机的那人,请你吃饭。你要去就去吧!”

李山果断地脱下西装,穿着一件白色衬衣,笑嘻嘻地作别仍在埋头捡瓶子的洪尘。

在一家馄饨店里,李山点了一份三两的海鲜馄饨,韩竹轩就要了一份南瓜粥,她一勺一勺地啜着粥,说:“从小到大,但凡是抽奖的项目,我都没有中奖过。除了老师点人回答问题的时候,一点一个准,全是‘韩竹轩同学,请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李山点了一份三两的海鲜馄饨。

李山拿餐巾纸抹了一下滴在手背上的汤汁,说:“学姐,我和你有相同的遭遇。哎,顿时觉得特别悲惨,就是十个人里抽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有轮上我。所以,像我们这类人,绝对不能靠运气,你看我,就是靠实力走到这一步的。”

“这个,你这么努力,你的爸爸妈妈肯定从小就把你培养得特别好。对了,你的爸爸妈妈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商人。”李山埋着头喝汤,“不过他们以前是幼教,后来觉得没有前途,就下海经商了。算起来,我应该不是富二代。”

“我好想抱抱小时候的你。”

“为什么?”

“因为很可爱啊!”

韩竹轩碗里的粥空了,李山也把最后一口汤喝完了,他擦擦嘴,说:“学姐,我先走了,文艺部肯定还需要我帮忙。因为要准备节目,所以下午没吃饭,饿得不行了,才跑出来蹭了学姐的一顿饭。感谢学姐的热情招待。”李山弯腰朝韩竹轩鞠了一躬。

韩竹轩打开白色的手机盒子,说:“你能同我照一张照片吗,看看这手机的像素如何?”

“好。”李山凑过去,手机永远地定格下两人大笑的瞬间。

周末的时候,韩竹轩提着礼物坐了两个小时的轻轨,来到许清川的学校,许清川笑着接过礼物,打开看,是一件白色的卫衣,许清川立马把卫衣套在身上,说:“太合适了,来来来,我要用拥抱回报你!”

韩竹轩推开许清川,说:“这衣服太干净了,我不敢玷污。”

学校外面有一家店的烧烤特别好吃,韩竹轩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有一群年轻的女生经过,笑意青涩美好,六个人手挽着手,稚嫩的肩膀紧紧靠在一起,一看就是大一的新生。

韩竹轩好怀念大一啊,如今成了老司机,没有了最基本的打望这个世界的好奇心,青春活力也随之消散,从头到尾,散发的唯一气息就是某款香水若即若离的气味。

许清川把一块烤肉夹进韩竹轩的碗里,韩竹轩突然有些离愁别绪,依偎在穿着白色卫衣的许清川身上,傻傻地笑着。许清川看见桌子上摆着韩竹轩的新手机,打开,二人自拍了一张,他返回看照片时,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韩竹轩坐起来,说:“怎么了?”

许清川把手机甩给韩竹轩,说:“这男的是谁?”

韩竹轩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抿了抿嘴唇,说:“这是一个学弟,因为抽奖时,他抽中了我,我才得到这部手机的。我请他吃了一个饭,照了一张相。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你们俩靠得这么近,怪不得早上的时候,你不让我抱你,原来有他。”

“你不要污蔑我好不好?我是怎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再说了,这世上除了女的就是男的,我有一个认识的男生有错吗?把你的手机拿给我,我就不信,里面没有女生!”

“你今天就是来吵架的对不对?我也不想跟你说什么,四年了,厌了吧!我走了!”

“不送。”韩竹轩头也不抬,开始吃碗里的肉。许清川走出小店又折回来,脱下卫衣,扔在了椅子上。韩竹轩的眼泪一颗一颗滴落在铁板上,瞬间就蒸发成水汽,与烤肉浓烈的孜然香气混在一起,像空气一样,一直围绕在她的身边。

韩竹轩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口一口吃完了烤肉。在回去的途中,她抱着白色卫衣,感觉窗外的风景怎么都长得一样,都挂着许清川愤怒的脸。

                                  (三)

葛咏歌拿着球拍站在球场中央,眼前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打篮球的男生,不远处,还有一人在打太极。她没有找到对手,本来约好洪尘的,可是文艺部临时有事,便推辞了。

她一个人占据一个场地,练习发高远球,打太极的男生走过来,嘻嘻哈哈地说:“葛咏歌,还有拍子吗?”葛咏歌抬头一看,竟是朱哥。

她摇摇手说:“刚才打太极的就是你啊?我猜,也只有你会这么疯癫,占着羽毛球场打太极。很抱歉,我只有一个球拍。”

朱哥占着羽毛球场打太极。

朱哥摸摸头,神秘地说:“没关系,我不得不做一件不道德的事情了。”朱哥一脸正气地小步跑向角落里的消防栓,偷偷地打开那扇小铁门后,从中取出了一个羽毛球拍,他关好铁门,拿着拍子,骄傲地走回来。

葛咏歌一脸诧异:“这谁的啊?怎么会放在那里?真是想得出来。”

朱哥淡定地说:“老头子的,放心,他今天没有来,我先借他拍子用用。”

老头子!他在校羽毛球圈内可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传说他是隔壁师范大学的退休职工,却长期在葛咏歌学校的体育馆里活动,或寻找高手大战一场,或对迷茫之人指点一番,或以身示范标准动作,常年骑着一辆破败自相车来,又骑着它离去。倘若球馆里的人有任何关于羽毛球的问题,都可以向他请教,听说,他曾经解答了夏冰山学长长久以来的一个困惑。葛咏歌很好奇那个困惑是什么,问过周围人,都说不知道,旁观者只是在阐述和见证某天发生的一个客观事实而已。

“你怎么知道他的球拍放在那里?”葛咏歌问朱哥。

“我当然知道了,我是他徒弟,他教我打太极拳。”朱哥理直气壮地回答,他一直站在球场中央,一动不动。

葛咏歌深吸气,挥动球拍打对角高远球,打算把朱哥调到后场,可是朱哥根本不买账,他举着拍子,能接的就接,接不住的也就作罢。葛咏歌觉得朱哥态度不认真,吼了几句,朱哥慢吞吞地回复:“哎,没办法,我穿的是拖鞋,跑不起来啊!现在,你非要我动起来,我就动一下吧!”

朱哥行云流水地在场上移动着,穿个拖鞋照样把葛咏歌打得落花流水,葛咏歌气喘吁吁地收拾好拍子,毕恭毕敬地对朱哥说:“朱哥,山青水白,后会有期,我先撤了。”

葛咏歌庆幸先离开,不然老头子一出现,看见拍子在他人手中,定会迁怒于旁人。撤得好啊!

朱哥趿着拖鞋,摇摇摆摆地跟上来说:“今天你打球输了,得请我吃饭。”葛咏歌寻思了一下,决定带他吃食堂。

“我不要吃猪脚,我奶奶说,吃了猪脚,就把媳妇叉掉了。”朱哥嫌弃地把猪脚夹给葛咏歌,他的吼叫盘旋在食堂上空。

葛咏歌笑笑,用筷子夹起猪脚,大咬一口,说:“不要让一只猪脚来决定你的人生嘛。嗯,味道真不错。哎,你进羽毛球社了吗?”

“没有进,不想受约束,还是自由自在地打球比较好。不过,听说报名的人很多,很难进啦?”

“对,社长说了,羽毛球社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这是独属VIP的社团。不过,只要有钱,都可以进。”

嬉笑怒骂一番,二人在寝室大门口作别。

晚上回到寝室,葛咏歌看见韩竹轩的床帘紧闭着,开玩笑说:“今天怎么样啊!是不是开心得偷偷笑啊?”没有人回答。

葛咏歌爬上床,兴奋地打开朱哥的QQ空间,想看看最近这一年来他都干些什么蠢事,开头签名是:“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一条一条地翻看说说,觉得这个曾经一身正气的同桌已经悄然变化了——“我很想知道这个人渣发现自己据为己有的小黄车被我破解密码是什么感受。我将是这辆车的下一个主人。”

“对我家的老太婆,爸妈,我只能对你们说,好自为之,你们不接受我的意见,就把钱拿去喂饱那些卖假药的人吧!儿的孝心,难敬不信之人。”

“这老一辈的人啊就是心善嘴贱,一天到晚狗嘴里吐不出一点象牙,说些话难听得要死。所以我不愿在家多呆一会。”

“看到大四已经在选实习医院了,心里颇不宁静。至少我在实习之前,要买一个新手机。”

“老一辈的人就是烦,买贵了嫌贵,买便宜了又说我买的是假货。”

葛咏歌叹了一口气,关上手机。她想,她实在不应该打开这个QQ空间的,看见了朱哥内心的不堪。她宁可看他戴着面具,继续保持记忆中的道貌岸然,也好过真相扑面而来。

掩耳盗铃虽然愚蠢,但是有利于身心健康。保持距离,不必过于看清,那美丽的脸庞也不会即刻变成一堆乏善可陈的上皮细胞。

再见面,哀愁惊喜陆续登上台面,想知道你是否同我一样怀念。

(羊君小二:热爱文学,写文章践行“钟摆理论”:悲一篇,欢一篇,悲悲喜喜三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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