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人生》194   爸爸的忠告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一个海归博士，在上海一家大型国企就职，他敬业勤奋，几年功夫，便成了业内知名人士。他不仅创造了多项研究成果，推动了事业发展，更以老实忠厚、谦虚和善、豁达大度和乐于助人被世人赞誉。当媒体记者采访他的时候，他告诉记者，他的成功成才，得益于他有一个好父亲。他父亲是一名医生，在家乡那个偏远小县的县医院里工作了一辈子，医术虽算不上高超精湛，却是家乡一带口碑最好的医生。他小的时候，与父亲交流很少，父亲经常加班加点，也经常到乡下行医，但父亲的勤勤恳恳和对病人的关爱，对他影响很大。最震撼心灵并引导他前行的，是他考上大学的时候，父亲给他写的那封信。这封信他始终带在身边，时不时拿出来读读，至今已经孰能成诵，一字不落的背下来。不过，他还是拿出了那封信，让记者自己看。

        记者打开那封信纸有些泛黄的信，全文如下：

亲爱的孩子：

        父亲很高兴你考上了大学，当你就要离开父母独立面对生活的时候，有些话，我还是要和你说说。

        记得你小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来，哭哭啼啼告诉我，说一个同学又和你闹别扭了，你说事情本来不怨你的，是同学做得太过分。我听后笑了，摸着你的头告诉你，依着爸爸的经验，一个人要赢得另一个人很容易，那就是要学着吃亏。孩子，请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占便宜的人，谁也不愿意和总想占便宜的人交朋友，但所有人都喜欢吃亏的人。你想着吃亏的时候，你就会赢得别人；那个懂得以更大的吃亏方式来回报你的人，是你赢得的朋友。

        记得还有一次，爸爸让你出去买醋，本来给你一个硬币就够了，爸爸多给了你几个。爸爸发现，你在出门的时候，把多余的几枚硬币悄悄放在写字台的角上。那一刻，爸爸装作没看见，但你不知道，爸爸的内心是多么高兴。孩子，人生的许多东西是多余的，比如钱，比如欲望，比如名声。更多的时候，得到你该要的该有的就够了，就像那次买醋，拿走一个硬币，剩下的，在你心里淡淡地抹掉。爸爸想告诉你的是，因为你的舍弃，你豁然开阔的眼界里，将会发现人生中更多更美的风景。

        爸爸在乡下支医的那一年，咱们家的日子过得很窘迫。爸爸没有钱给你买玩具，你找来许多塑料袋，在一个塑料袋里盛满水，用针扎破了，然后你看着细细的水流向另一个袋子，然后再换另一个袋子，你玩得很快乐。或许，很小的时候，你就学会了在简单的生活中寻找快乐。不错的，孩子，生活中有些东西并不容易改变，容易改变的，是人的心情。孩子，即使你一生中什么也没有抓住，但抓住了快乐，就依旧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

        在你上中学的时候，一天我因到乡下救治一个病人回来很晚，第二天清晨，你半开玩笑地说我是个大傻瓜。当时我很认真地告诉你，人一生的每一次付出，就像在深山空谷中高喊，你不必期望有谁能听到你的喊声，那绵长悠远的回音，就是生活对你最好的回报。这话说得有点玄奥，你当时恐怕不会理解，今天再说给你，希望你好好想想。

        人长大了，总要走入婚姻，婚姻就像一个精美的高脚玻璃杯。你拿着这个精美的杯子跳上跳下，如果不小心，杯子就会掉到地上摔得粉碎，杯子一旦碎了，就永远不能再复原了。更重要的是，如果你很大意，它还会划破你的手指，让一些伤痛永远留在心里。孩子，当你选择婚姻的时候，千万不要被它外在的光怪陆离所迷惑，你要审慎地去遴选和把握。再后来，你对待它的态度就非常重要了，一个靓丽结实的杯子，是呵护出来的，你用爱去细细擦拭，它就会释放出永久的光泽。

        爸爸再给你说一件家事，那是新中国成立以前的事情。你爷爷有一个朋友是做大买卖的。有一年他把二十几个村庄的账收起来，全兑换成银元，装了半袋子，放在咱家里保管。他告诉你爷爷，他要到别的地方办一件事情，过几天就来取。可他走了以后，好多年没有一点消息。爸爸上学的时候，你爷爷的肺病已经很厉害了，家里一贫如洗。好几次，你奶奶提到那袋银元的事情，想挪用一下，缓一缓家里的紧张情况。你爷爷一瞪眼，说：“人家凭什么把这么多的钱放在咱这里？说明咱的人比他的钱值钱！”你爷爷去世的第二年，那个人回来了，他是被一帮劫匪弄到了国外，后来逃脱，又做生意，发了财，衣锦还乡。当你奶奶把那袋纹丝不动的银元交给他的时候，他抱着钱袋跑到你爷爷的坟上痛哭一场。他想重谢咱家，你奶奶自然不会要他一分钱。后来，那人用这笔钱为家乡修了一座石拱桥，就是现在城南那座钢筋水泥大桥的前身，你小的时候还在那座石拱桥上玩过。孩子，你爷爷临死的时候，还是一个穷人。但他是一个响当当的穷人。爸爸把这件事讲给你听，是希望你明白，一个穷人应该以怎样的风骨，在这个世界上站立。

        记者的眼前模糊了，一个伟岸的乡村医生从泛黄的信笺上浮现出来，并朝着他微笑。

        鲁钝生感言：这是一封家书，在家书中，父亲告诉儿子：学会吃亏就能处好人际关系，赢得朋友；学会舍弃和不过分贪欲，就能发现更多人生中美丽的风景；学会调适情感，就能抓住快乐，而抓住快乐就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学会付出而不要刻意追求结果，那付出所留下的“绵长悠久的回音”，就是你付出留下的痕迹，它足以证明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严肃对待和精心呵护爱情婚姻，爱情婚姻就会释放出永久的光泽；学会诚信，遵守承诺，就会成为响当当有风骨的人。这就是这位做医生的父亲对儿子的忠告，其情之切切，言之谆谆，令人感佩。

        我们说这则小故事，是想借此聊聊“家书”这个话题。

        在本书《命由我作，福自己求》一文中，我们提到《了凡四训》，《了凡四训》就是一本家书。以书信教导子女，是知识分子惯用的一种方式，传统称之为《家书》。我国清末民初的学术大师、维新派斗士梁启超，写过近2000封家书，他通过家书表达情意，传递知识，和子女们平等讨论人生理想、国家大事、生活情趣、事业追求，使九个子女个个成才，其中，建筑专家梁思成、考古专家梁思永、火箭专家梁思礼三兄弟是国家科学院院士，大师级科学家。

        家书是书信的一种。书信是文字产生以来人类最古老、最普遍并一直延续至今的一种沟通方式，中国古代对书信的称谓很多，有书、简、贴、札、笺、牍、表、函等，家书则是有直接血缘关系的家人之间的书信往来。

        由于是至亲之间的思想交流和情感表达，因此，家书具有内容的私密性、情感的真挚性、语言的亲切性等特点，其感染力极强，很容易引起共鸣，故西方人称之为“最温柔的艺术”。家书除传递亲情外，还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我国历史上流传下来的许多家书，在表达浓浓亲情的字里行间，到处都充溢着美好的人际关系、高尚的生活准则、优良的行为操守、向上的进取心态和执着的事业追求，是启迪和教育后人不可多得的文化瑰宝。上文的这封家书，就充满了正能量，恳切的教诲中不仅表达了慈父之情，亦为儿子的成长指明了方向。

        我国流传下来许多家书，最著名的有诸葛亮的《诫子书》、嵇康的《家诫》、朱熹的《与长儿书》、曾国藩的《曾国藩家书》、梁启超的《梁启超家书》、林觉民的《与妻书》、鲁迅的《两地书》、左权的《给母亲的信》、傅雷的《傅雷家书》等。这些家书蕴含着丰富的思想资源，高扬了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是启迪心智、弘扬民族精神的好教材。

        流传下来的家书，以父辈写给子辈的居多，故许多家书与家训相通，如周公旦的《诫伯禽书》、司马谈的《命子迁》、诸葛亮的《诫子书》、袁黄的《了凡四训》等，既可以看成父辈写给子辈的家书，亦可以看作家训。

        在没有电报、电话、手机、互联网之前，特别是在没有汽车、火车、飞机、轮船等机械交通工具的古代社会，家书是远在异乡的游子与亲人沟通的最重要方式，因此，古人十分看重家书。现抄录几首与家书有关的古诗以飧读者。

                    春  望

                   唐  杜甫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秋 思

                    唐 张籍

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

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

         得家书

        明 高启

未读书中语，忧怀已觉宽。

灯前看封箧，题字有平安。

得家书

明 商家梅

                忽见平安字，封题是老亲。

自惊为客久，不敢述家贫。

松菊纵多故，路途唯一人。

临风应不尽，还问寄书人。

        一封家书，可抵万金；写封家书，总觉得言犹未尽，邮差要走了还将信拿回来，开封再加上几句；收到家信，没等阅读，心中的担忧和怀念就宽慰了许多，因为家信本身就证明家人是平安的；读完家信，总觉得了解的还不够，所以，继续追问送信的人，想知道更多家里的情况。从上述几首小诗中我们能感受到家书在游子心中的分量。家信是定心丸，能让游子悬着的心放下来；家信是慰心剂，能抚平游子心中的焦虑、担忧和苦苦思念。

       当代社会，做父母的，也可以利用互联网或手机短信、微信等平台，以书信方式教导子辈，这也是当代家书。

        附周公《诫伯禽书》与诸葛亮《诫子书》：

        附一：周公《诫伯禽书》：

        周成王勤政后，大封诸侯，周公的儿子伯禽被封为鲁侯，周公写信告诫儿子说：“往矣，子无以鲁国骄士。吾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也，又相天下，吾于天下亦不轻矣，然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犹恐失天下之士。吾闻德行宽裕守之以恭者，荣；土地广大守之以俭者，安；禄位尊盛守之以卑者，贵；人众兵强守之以畏者，胜；聪明睿智守之以愚者，哲；博闻强识守之以浅者，智。夫此六者，皆谦德也。夫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由此德也。不谦而失天下亡其身者，桀纣是也，可不慎欤！”

        译文：你到了鲁国后，不要以为自己做了鲁国的国君就怠慢起来，轻视人才。我是文王的儿子，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叔，又是朝廷的丞相，我在天下的地位可以说不是很轻贱了，可是，一次沐浴，要多次停下来，握着自己散乱的头发去接待宾客；吃一顿饭，要多次停下来，唯恐因怠慢而失去人才。我听说，德行宽裕又恭敬待人，就会得到荣耀；土地广大又克勤克俭，就会没有危险；禄位尊盛却谦卑自守，就会常保富贵；人众兵强却常怀敬畏，就会常胜不败；聪明睿智却总认为自己愚钝无知，就是明哲之士；博闻强记却自觉浅陋，那是真正的聪明。这六点都是谦虚谨慎的美德，即使贵为天子，之所以富有四海，就是因为遵守了这些品德。不知谦逊而导致身死国亡，桀纣就是这样的例子。你怎么能不慎重呢！

        附二：诸葛亮《诫子书》：

        诸葛亮46岁得子诸葛瞻，疼爱有加，他希望儿子将来成为国家栋梁，故写《诫子书》以教导之，书曰：“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慆（音：tāo）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冶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译文：君子的品行，以安静努力提高自身的修养，以节俭努力培养自己的品德。不恬淡寡欲就无法明确志向，不排除外来干扰就无法达到远大目标。学习必须静心专一，才干必须学习才能增长。所以，不学习就无法增长才干，没有志向就无法使学习有所成就。怠慢懒散就无法振奋精神，急躁冒险就不能陶冶性情。年华随时光流逝，意志随岁月而消磨。于是枝枯叶落，大多对社会不能有所作为，等到悲凉地守着贫困的小屋时，后悔又怎么来得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