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媳妇儿的死因
韩裕平
她是一个新媳妇儿,嫁在老山上的一户农家,新婚不过三个月,她就悬梁自尽了。这是为什么?人们很震惊——那个新媳妇儿,她怎么就死了,成了土包子里的肉馅儿?
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一根红线就那么一牵,一桩姻缘就那么定了。简简单单的婚礼,虽然说不上有多热闹,但在老山村,那也是不错的。大红的“喜”字儿挂起来,大红的对联儿贴起来,大红的灯笼挂起来,一对新人的脸上,洋溢新婚的幸福和喜悦,小脸儿红彤彤的。新婚过后的生活风平浪静,也还算得上甜蜜,可是两个多月以后,为了挣钱养家糊口,男人就背井离乡闯世界,到很远的地方打工去了,屋里只剩下两个老人和新媳妇儿自己了。
由于住在山上,这吃水就成了个很大的困难,得到几里地之外的地方去打水,然后装进木桶,然后翻山越岭背回来,以供一家人吃喝牲畜饮用。男人在家的日子,都是男人去背水,男人有的是力气,身体强壮如公牛,差不多攥紧拳头,一口气就背回一桶水了。可是现在,男人不在家了,只得新媳妇儿自己去背水了。
那天清晨,新媳妇儿起了个大早,背起木桶,踏上了那条崎岖的山路。她走路一扭一扭,屁股一左一右,好比风摆柳。
空气还算清新,鸟儿啾啾地叫,风儿微微地吹,露珠折射朝阳的光辉,一切显得新鲜美好。走了一段,这就是一条林荫小道了,翻过一座山,再翻一座山,差不多就到取水的地方了。想到这里,新媳妇儿的脚步加快了,她甚至快活地吹了一声口哨。
山里真安静呀,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这就到取水的地方了。新媳妇儿歇下来,把木桶从背架上搬下,拿着水瓢舀水。那是泉水,清澈见底,看着,看着,倍感亲切,看着,看着,满心欢喜,那不仅仅是水,那还是生命之源呢。那水可以烧开水沏茶,可以烧水做饭,可以热水洗脸洗头洗澡,可以喂牲畜,当真是太重要了。要是没有水,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水已经打好了,新媳妇儿小心翼翼地把水桶搬到背架上捆好,然后背起来往回走。这一回,似乎没有来的时候轻松了。走着,走着,纤弱的身体就摇摇晃晃了:走着,走着,脚步就踉踉跄跄了:走着,走着,双腿就灌铅了:走着走着,背上的水就变成了一个大石头,压得新媳妇儿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每一天,都是战战兢兢。
每一天,都是小心翼翼。
每一天,都是气喘吁吁。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这一回,快到家门口了,新媳妇儿感觉自己背回了一座山,脑子里一个闪电,很不巧,一个小小的石头绊了一下,她站立不稳,就像个坡上的冬瓜一样摔倒在地。紧接着,背上那桶水应声落地,翻了个底儿朝天,辛辛苦苦背回来的水,就那样泼了,把她淋成了一个落汤鸡,满头满脸都是水,也不知道是水还是泪水。
新媳妇儿摔蒙了,摔傻了,也把自己摔成了一个木头人儿。
身后的水桶扣在沙子里,几乎一滴水都不剩了。
这样的日子,怎么过下去呀?没有水,这日子怎么过呢?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新媳妇儿反锁了房门,将大红的床单撕成两条,挂在房梁上,然后站在凳子上,把自己的脖子套上去,双脚轻轻一蹬,凳子倒了,身体落空。她整个人就那样悬挂起来了,就像一幅立体人物卷轴画悬挂在那里,直到天亮,太阳从瓦缝里照射进来,她冰凉的身子才获得了一点点温暖……
新媳妇儿依然穿着结婚时的红衣裳,小脸蛋儿红扑扑的,粉嘟嘟的,似乎还有些孩子气呢。
老山村里,又多了一个土馒头,新鲜,鼓胀,丰满,热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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