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染寒妆
1.
2012年,高考成绩出来后,我考上了四川的一所大学。
虽然不算太好的学校,但像我这种一上课就打呼,一复习就犯困的学渣来说,只要能考上大学,对父母来说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不过开心之余,父母难免会有或多或少的担忧。
毕竟他们就我一个儿子,从小在他们的羽翼下成长,忽然独自一人要在一千多公里外的陌生城市生活四年,父母肯定少不了一顿千叮万嘱。
父亲还算内敛,叮嘱几句便不再说话,母亲在我即将前行的那几天却彻底进入了狂轰滥炸的模式,什么道符、佛珠一股脑的往我包里塞,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都怀疑我到底是考上大学,要去当一个无神论的现代青年,还是我中邪了。
我想,肯定是我中邪了。
不然为什么老妈连我的手机屏保都换成了如来佛祖的相片?
那天坐在前往四川的动车上,看着身上琳琅满目的佛珠,配合着过往乘客那种异样的眼神,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妈倒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在旁边睡得鼾声大作。
我上辈子是不是造孽太多了?那天晚上,一想到入学时别人看着我这个佛珠行走器的眼神,我差点有了逃学的冲动。
2.
这件事,后来真的成了我在大学生涯里被损友们嘲笑的谈资,我更是得到了一个“转世灵童”的外号,去他妈的转世灵童,见鬼的转世灵童,你们全家才是转世灵童!
当然,我的抗议没有什么卵用,就像有时候他们半夜偷偷看鬼片,突然有人想上厕所,总会拉上我一起去。
为什么?因为我佛光绚烂,有我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啊!
呵呵,我也真是日了狗了。
就因为这样,我一度怀疑我到底是不是我妈亲生的?还是我其实是她在某个超市刮奖券刮出来的。
总之我很有阴影,我只想离校出走去找我亲妈。
当然,这其实只是一种吐槽,室友间互损反而能增加友情,刚刚跟几个陌生人睡在同一个房间,对我来说其实很不适应,但几个年轻人一旦渡过矜持的那段时期,别说好得如胶似漆,最起码已经能够习惯各种打呼、磨牙跟说梦话的种种寝室技能。
刚开学的那段日子,对我是最新鲜的时候,五湖四海的几个人熟了后总是会出去小聚一下改善伙食,顺便看看街上黑丝配高跟的美女们,偶尔兴起,还会去KTV一展歌喉。
那个时候,父母也很关心我在四川是否过得习惯,每天电话短信从未停歇,偶尔疯到半夜十二点,拿起手机才看到母亲八点多发来的信息,胡乱回了一句就洗漱准备睡觉,结果母亲却是还没睡下,发了一句“宝贝早点睡,别熬夜”的信息,然后才结束了一天的例行通讯。
其实母亲身体有些不好,我在家的时候,她都是早早的睡下,但那时候我却忽略了母亲对远在四川的我的那种牵肠挂肚,不能熬夜的她却总是等到我安全回到寝室后才安然睡着。
这种爱意,可能渺小得会让你忘记,但日积月累下来,却成了一种生命都难以承受的重量。
但那时候我经历太少,体会不到父母对待子女那种卑微得小心翼翼的关心,也无法看到,在我读大学不在家的时候,他们三顿吃的饭菜有多简单,那一个个电话跟短信简短的字眼里,背后包含了多少的担忧和关爱。
那时父母在我生命中的比重不算重要,当时我的生活轨迹,除了室友,就是被一个叫“李雪儿”的女孩子占据。
3.
李雪儿是我的高中同学,原本我打算读完高中后就准备跟校园生活说句再见。
但因为李雪儿,我却慢慢拿起还给老师的知识,向大学发起了冲击。幸运的是,我考上了,不幸的是,我们考到了同个城市、不同的学校。
那时候看到录取通知单上的校名时,我有股心灰意懒的阴霾在心里笼罩,只是当看到父母脸庞因为我考上大学而喜气洋洋,那句“我不想读”忽然再也没有了说出口的勇气。
当然,李雪儿并不知道我喜欢她,我只是默默的将这份感情藏在内心,任由它渐渐从隐约变成炙热,再从炙热变成习惯。
所以每天默默的刷着李雪儿的微信朋友圈成了我在大学生涯里每天都会做的事。
每次看到她心情愉悦的分享出旅游、聚餐的照片时,我都会跟着开心,而当她心情低落的时候,我也会跟着难过。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愿意陪着她承担。只是我根本就不敢开口,害怕说出来后连朋友都做不了。
所以我只好这样去喜欢一个人,我也只能这样,只敢这样的去喜欢,我会去她去的地方,吃她喜欢吃的东西。
就像我一度讨厌辣椒这种黑暗食材,然而发现李雪儿喜欢吃辣后,我从曾经的涕泪横流到如今的无辣不欢,都只是因为一个人而改变了自己的习惯。
只是李雪儿不知道罢了。
那天我再次翻开朋友圈,默默的浏览着李雪儿的动态,微信有了声响。
我点开一看,是一条新的加好友动态,而申请者的头像郝然是我老妈的照片,那个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他妈不会是骗子吧?我妈打字都要用笔画的人,怎么可能会上微信?
诧异中,我还是点了同意,那头立刻就发送来了一段语音,老妈的大嗓门原汁原味:“乖儿子,老妈会上微信了。你在干嘛!?吃了没?最近天气热,记得多喝水知道不——”
一脸中二智障外带懵比的听完语音,我这才清醒过来,还真是我妈。
“老妈,你这么突然想起玩微信了!?”
“你表姐教我的啊!她说你们年轻人都爱玩这个,这样咱们说话也方便。”
“噢——呵呵。”我无言以对,只能打着哈哈。
过了一阵子,老妈又发来一段语音,这次的语气里带着一股满满的担心。
“宝贝儿子啊,我看你发的动态说你独单难过,你是不是在学校过得不开心啊!?要不妈去四川陪你好了?反正你爸整天呆家里不帮忙,妈看他都看烦了!”
卧槽!听到老妈这段话我一下子就惊了!
老妈怎么朋友圈都那么快就学会翻了?那条动态还是在某个酒醉的晚上因为想到李雪儿发的,到现在都被不少动态淹没了,老妈竟然这么有耐心的从头翻到尾。
没等我回信息,我就看到另一条加好友申请,心中瞬间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点开一看,好嘛,我爸也来了。
“小伙子,你妈说要去四川陪你,我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找人陪自己去找个媳妇啊!不能老让我媳妇伺候你啊是不是这道理!?”
我——我——卧槽!表姐你在哪!?多远我都要坐车去砍死你!我他妈招谁惹谁了我!?
后来在我的好说歹说劝说下,就差录个下跪发誓的视频发给我妈看的情况下,我妈终于打消了来四川的念头,自然,也顺利的消除了我爸对我那种带有恶意的小幽怨。
而我爸妈也成功的进了我微信屏蔽单,再也看不到我的动态。
这次的屏蔽,只是我不想被他们看到我隐私空间的一次举动,但我没有想到,就是这次小行为,让他们为了我的安危而彻夜难眠。
4.
大家都知道,四川是个多震带,最惨痛的一次地震,就是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那一次天灾,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震惊。
而来到四川一年,我就感受到了两次小型地震,当时还吓得半死,但最后发现幅度不大,也渐渐习惯了这种晃动。
然而在经历第三次的小型晃动时,由于震感久久不停,一时间千万种情绪涌上心头,我看着晚空下周围全是惊慌失措的同学,最终鼓起勇气,神使鬼差的给李雪儿发了一条消息:此刻正在地震,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你,只想发个消息,希望你一切都好。
后来晃动停止,我才跟着早已习惯了晃动的本地同学进屋睡觉,又给李雪儿发了个消息解释,还发了个朋友圈说自己一切安好。随后关机睡觉。
等到早上醒来,开机后手机一直震动,我惊喜地以为是李雪儿给我回的信息。
等看到60多个未接电话,数百条微信、短信都是来自爸妈,一下就慌了。
我回拨过去,电话响了不到一秒钟,就接通了,我妈说的第一句话是宝贝儿你子还好吧,要不你赶紧先回来家里吧,别在那里待着。
我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我把他们屏蔽了,他们并没有看到我那条报平安的朋友圈。而他们却在网络新闻里看到了有关这里地震的消息,他们整夜都在家里煎熬的等着我的消息,就为了能得到我平安的消息。
可我朋友圈里的所有好友都已经知道我没事了,除了他们。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有屏蔽这回事,更不会像我的男朋友、女朋友们那样,嚷嚷着我为何对他们设置分组可见。
那一刻,我告诉爸妈自己平安无事后,就急匆匆的挂掉电话冲进厕所里嚎啕大哭。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哭得像一条狗,哭得那么愧疚,在最危难的关头,我只牵挂自己喜欢的姑娘,却忘了最着急的两个人是爸妈。
我像条哈巴狗似的爱慕着姑娘的时候,不觉得自己卑微,可看到父母这样用力地爱着我,我却从来没有哪怕一瞬间想过,他们是否正在担心我。
我一直以为,爸妈跟我之间有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们不懂我的世界,我也不理解他们那种老旧的思想,可他们却一直努力向我靠近,哪怕就像个刚刚学习走路的婴儿般笨拙都没有怨言。
后来,我成功的和李雪儿在一起,最后却因为种种原因分手,已经再无联系,但父母发给我的那数百条微信,却永远舍不得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