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02
铎峰郡是北陆十二部族的封地之一,是十二部族里最纯正最悠久了部族,历史从未被中断过,其他的部落,不是曾经落没,就是刚刚兴起。而这一届的可汗王正是来自这一部落,是铎派当代的不世之材,在当上可汗王之前,他鲜为人知,连部族中人都鲜少与他会面;当他的名字出现在候选名单中,北陆人民才开始知道铎峰郡里,藏着一把利刃——一个极有可能重现当初北陆一统天下大局的人。
可汗王,约逊伽尔,名字里供奉着神灵,行事果断,文武双全,满朝文武非抵得上他一人。他的手心有一道划口,在他紊乱的掌纹中横穿而过,阻断了所有命运的可能性。但他当朝两年,北陆日渐繁荣,每一次东陆大使索贡都不敢抬头望向绒座上的男人,他神色平静,眼神毫无波澜,但那双眼睛却在不停诉说霸王的气质。
可汗王不是东方的世袭或禅让,他是从十二部中选举出来的。每一届可汗王都执政三年,三年期满前各部便开始推举人选;而这项制度开始也不过数十年。北陆本应属于游牧民族,整个族群本该是逐水而行,顺时而迁,但是当被世人称作“煌格烈泽”的可汗王出现在北陆政治舞台上时,古老的制度开始崩解,整个男人以他强硬的手段硬生生将北陆的制度文明向东陆的封建制推进,而坎达尔正是这一切的源头。它不仅仅是过去的终结,煌格烈泽开启的北陆新纪元,更是将来北陆割据局势形成的最重要因素,它是烽火的一缕狼烟。
领头的红梭背上,约逊伽尔的手被缰绳勒的发红,他听见远方的雷声,他看见漆黑的乌云,前几任可汗王的生命轨迹与这些突如其来的异象完美错开,但却闯入了他的星图中。在他成王的那天,草原的大星萨留他在白帐中预测了他三年的王途,他开始于今日,但他的终结却不在传任之期;当他看见闪电从红土上发出呐喊,他的生命终结就是可汗王历史的句点。
决不能让先辈的历史止步于自己!
就算是铁定的事实,也绝不无所事事等着它来,草原上的是铮铮铁骨,没有孬种!
约逊伽尔的眉头紧皱,思索着自己生命最大的一盘棋,他的对手叫做命运。
后世流传的历史文本中,约逊伽尔的最后一天不仅仅昭示了可汗王历史的总结,更是一个时代的落幕,一个新时代从云雾初现。
后世《可汗》一书中关于约逊伽尔的评论只有短短几句,“顺天道人伦,继大位,得民心,征战红岩以平乱,难度小人关,命丧沙场,不见尾首。”这大概是所有可汉中最为悲惨的下场,一代汗王,无尸首,最后只有一方无字碑。
坎达尔是北陆唯一的城市,北方的民族从来择水而居,逐日月而行止,但城市却违反了一个游牧民族的本性,但这也让它成了外人眼中的北陆极乐世界,金钱名誉不如东州大陆,但地广人稀,政权的腐败引不来多少人的追究。坎达尔的命运随着这个不言而喻的缺点从一出生便开始偏规,将最初的平民之治完全抛之脑后。
酒肆里,别着布包的男人要了一壶奶酒,小二转入后厨着手准备。酒肆里昏暗的灯光晕着人形昏黑,这里是坎达尔最深的黑肆,官府查不出的地方,没有名字,没有记录,来的人名字却如雷贯耳——江洋大盗,连环杀手,黑占士,这里是污流的汇集处。黑披风的男人细心听着耳语,黑暗里涌动着不安。
这里好久没有新人来了,这里是老一辈恶棍的汇集地,新人面孔多是找来了嫌疑。
“客官,马奶给您温上了。”小二端着酒囊从后厨出来了,男人身后的椅子发出急躁的摩擦,他没有回头,钱袋子丢在了桌上,“客官好是豪气,不如再留一夜。”小二递上酒囊,很是恭敬地拿起那袋子。
“不用,”年轻人接过酒囊摇了摇,手搭在了盖子上,“这酒你也自留着,多谢款待了,这虫子还你。”年轻人单手撑过方柜,搭在盖子上的手轻挑开,壶口顺势落入小二口中。
小二嘴边流出暗红色的黏汁,半截虫子在地上的红水里挣扎,小二的皮肤顷刻发紫,蔫儿了似的倒下,酒馆里的匪徒瞬间暴动,涌向酒柜,小二紫红着的脸上,发大的瞳孔盯着一直藏在披帽下的脸,惊恐在死时永远凝固在脸上。
“纳命来!”贼人里不知谁喊了一句,拥挤的酒馆瞬间分成两帮,孤立无援的男人抖开布包,银白色细剑折着黄光,他反手兜住背后的剑,行云流水般脱去剑鞘,握剑的右手向上划去,血花在惨叫声中蹦开,撒的一地浓烈,冷峻的脸庞被照亮,未伤及的匪人,定住了,这脸——世人皆知,天下最负盛名的贼——原秀。穿林刻木绣花针——银白色的剑指着地上的血,恐惧从尸首上散开,刚才勇往直前的人被猩红的手段吓退几步。
原秀拾起剑鞘,一步一杀,鲜血加深了黑衣的颜色,每一步都是血,一步一步踏出血的路。
绣花针在地上轻轻一划,红色的大火顷刻随血液扩散,木质的房屋轰然倒塌,他们当然可以从火中跑出,但门外的人想给燃烧的房屋画下了界限,每一个人都没有越界的勇气。
“我是纵家,我是原秀。”原秀将绣花针擦拭好重新封入了布袋中。
北国,处于北陆的极北之地。每年会有七个月的寒日,雪无穷无尽地落下并堆积,重复着单调的生活。方圆百里,只有大岭横跨在冰与雪的交界构成天然的防御墙,抵御了另一个世界的侵袭,巍峨的山脉像巨人的手臂围住了北陆,这是坎达尔的墙,北陆的墙,乃至这个世界的墙。
木屋立在白雪里,雪风吹得它咿呀作响,身穿白袍的人围着火炉烤火,黑烟从烟囱的逃出,他乱糟糟的头发上夹杂着白色。沉默不语的烤火人看着火势减小,又丢了一根为数不多的木头下去。
“还是没有找到。”他看着赤红色的火焰喃喃自语,“如果找不到,估计就要把自己留在这里了。”他又一次叹气,将铜壶丢进火里,里面是结了冰的水,一开始准备好的水只用去了一半,剩余的都被风冻住了。墙上的剑闪着寒光,在温润的火焰下照射出古朴的黄色。
天微亮,白袍人负剑而去,第四次踏上追寻的路。
所谓弃族,不仅是被大宗家遗弃,更是种族灭亡,但却被上苍遗弃在某个角落,苟且偷生着。负剑踏雪而去的他是弃族,身上背负着的剑是弃族的使命,所谓使命,是有一日扛着故土的笙旗,踏着敌人的血肉,在命运的残骸上,让家族的印记再次从历史中活出来,在屈辱与阴暗的角落逃出,再一次活在光明下。
白袍人再次走入密林尽头,高大的峭壁挡住了去路,抬望眼,深深没入云中。他望着坐下标记的白桦,对着手中的羊皮卷。卷上用黑墨画着三幅方位不一的列阵图,他在羊皮卷的右侧开始推演起来。天然而为之的奇特布局加上高深莫测的手法,令他甚至推到了第七算,每一次方位的确定都是极为谨慎的过程,一旦有一次演算出现偏差,剩下的都是徒劳。
温和的阳光逐渐占据了白桦林,冻风吹过雪原,带起冰粒刮过他的脸,他即将完成最后的演算,这也是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奇门之术的八门中的生门的位置一旦被确认,结合前三次的布局,他便可以找到古卷中的人,这是他背负的命运。
白袍人起身,绕着刻上刀痕的白桦开始奔跑起来。没穿过一株树都是春夏枯荣的交替,春雪流水的变化,这一穿一行都不被外物迷惑,无所停留,犹如固执的落叶寻求归根。
他喘着粗气,大量的计算已经令他吃不消,他紧抓着通红的双手,继续坚持,当穿过最后的树时,峭壁的颜色改了,那不是铁青,而是荒凉的赤黄。他看着高墙,听到一声呼喊:“来者皆是客,进来吧,龙之子,楚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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