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城市所有贪婪眼睛都像是被骤然打翻悬停在半空中的咖啡,碎了一地犹如喑哑至极的落英,月光才如皎白色雾纱铺上我的双眼。原本咖啡杯下压着的泛旧老照片,像是被时光轻轻掩盖上一层清白色若有若无的幕布,用最轻薄的丝绸。
故世,故事,故人,故风,故景,像是随着月光轻盈悠长的步伐探进窗帘里来,若风,若纱,如影,似蝶,碎了一地。
多年前的糖果像是深夜成长的安详熟睡的孩子,在玻璃罐里封存,也许有一天,有幸重新拾回它们的时候,微妙的甘甜与苦涩,会仿佛冰与火交织的大网,会犹如老来见得柑树二百株,苦尽甘来的枯涩。
不,我不能打开它,因为我怕那一抹甘甜的蜜意将曾经的世界打开,我会忍不住像那独往断桥看雪的游人一样,望着回不去的彼岸。
哦,严肃而残酷的魔鬼的玄青色的脸庞嘲讽我的留恋——要多扯有多扯。
累了,真的累了,我和那没了电的机器人一样僵倒了下去,紧锁的门窗是一个匣子,望着我的无奈。我的眼皮仿佛被人残暴地灌了水银,直往下坠。我的脊椎像是软化了的海绵,软崩了下去。紧接着,我的听觉也像是午后被黑云抹去的阳光般黯淡无光,而我昏聩的视线,已经是滋长满了喑哑。
一道诱人弧度的光线穿透过我的如巨幅黑色海报似的视线,像是赋有弹性的箭矢。像是一双沾满凝红猩血的手却在拉一个眼看便要坠落深谷的轻生者。似昏似醒,又从死一般的堕入黑色泥沼似的昏聩中醒来。
一抹红莲,宛若沉凝的火焰,在我的那架老旧钢琴前绽放,谱好的曲子像是一幕雨帘似的隔断了我的眼睛,却又将我的目光引向远方。
过去的道路,仿佛被梦幻肆意重组的多米诺骨牌,引向更遥远飘渺的梦幻。
曾经的我,就像一个被宿命牵着透明丝线的木偶,雨点打击着我的胸口,像是打在窗口的子弹。玄青的伞揽不住我要如找回珍宝般找回的过去。
——我扔掉了我能扔掉的一切,雨点润湿了头发,像是砸坏了蔷薇的梦。我丢掉了一切,正如低垂的小花,在阳光的孕育下,摆脱了夜间的寒霜,挺直了茎干,竞相怒放。
只是时间,那么不留余地。
我丢掉了一切,只是为了一个精致完美艺术品似的晨曦般微妙的微笑,在梦里。任凭风雨如刀割,划开我溅满泪花的脸颊,任凭血汁飞迸!
我和我在那光晕的雨帘里相拥,然而一切像是一个回首间,换了天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物非,人非。一切像是被搅成了金蓝色的水雾,我和这雾热情相拥,深情相吻。那抹红莲深情而又细碎的钢琴声溅如我喑哑的咽喉,我和这水雾相拥,像是在铺天盖地的雨帘中共舞……
直到红莲用尽了机器,乐声像是被人强行盖上的双眼般突兀而止,连梦的雾都化作泡影,连着海烂石枯,记忆也被磨平成圆弧,风霜也化作梦蝶。
我压抑着微妙的翻卷的潮水,那抹红莲是火焰般炽热的红妆,红发坠地,仿佛沉凝的飞瀑,滚烫的风雪。低垂的眼眸,修长的十指,眉宇间流露出飞瀑似的秀丽。滚烫得没有温度的泪滴,像是风,像是沙,散了尽。过去,如尘烟,落了尽。我握住她的手,就好像紧握自己的手,在古朴沉凝的黑白键上,如精致的蝴蝶般翻飞。
那一瞬,似一梦恍惚忘红尘,连时光的河水,都像是被缠得冻结。我像是不念旧的新生,忘掉了太多,假音背负的沉重沙包,忘掉了,忘掉了,忘掉了……
忘掉了,这城市泪雨样的唾沫星子。
清冷的钢琴声泛着陈旧的甘苦味,仿佛窗帘外冷涩得抓不住的沉重雨花。冗长的前奏,伴随着过去的倒退列车般幻灭的美好,我是舍不得的乘客。
昨夜在细雨细碎喃喃般的空冥下谱好词曲,烙在枯涩淡薄的A4纸上,就好像淡金色的画面和记忆,晨曦从窗外流淌进来,像是精致翻飞的灿金色的记忆的蝴蝶。
你们,飞走吧。像是断了残线的风筝,飞去吧,我会回望你的,永远,像是瞻仰真正的光明。飞去吧,飞到故人身边,带着记忆,带着爱,走吧。
——走吧……
红莲沾满了我的衣袖,像是精致的慢镜头泪滴。滋长到我的指尖,犹如纤长诱人的灯盏,照亮我灰色的道路。
清了清嗓,骨骼分明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舞蹈,连音韵,都仿佛紫色的玻璃碎屑。
”太长了,太长了 过去的河 翻飞了,翻飞了 前方的路 忽然灯盏吹醒了 不知适合不适合 突然变得 好黑“冷涩的假音,像是喑哑世界里微不足道的火柴,点燃浑厚的岁月的枯涩苦茶,红莲静静附和着。
”灯熄了,灯熄了 枯涩的记忆 光枯了,光枯了 泼墨了分离 突然月光在垂泣 忘了明天再哪里 忽然吹起 好黑
“我 只是要一个曾经 我 只是丢失了光明 新来的路等我 去适应
“我 只是怕一个孤零 我 只是怜了那孤星 孤独的路要我 去细听
“曾经的我 哭了 笑了 爱了 恨了 伤痛的 失落的 满足的 骄傲的 远去的小船 走了
“我 只是要一个曾经 我 只是丢失了光明 新来的路等我 去适应
“我 只是怕一个孤零 我 只是怜了那孤星 孤独的路要我 去细听 一个曾经”
夜,像是被某种未知怪力肆意拉长的镜头,雨似断似依旧,像是似断非断的弦,闭上了眼。
我仿佛第二次死去般昏聩,那架钢琴枯涩的声音,似哭红的眼睛,只看到了,我一个人,像是分裂的水瓶。
夜,就像枯涩的血红灯笼,鲜血似红唇,嘲讽我的念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