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照例抱儿子去一楼邻居家的小花圃边消暑。屋里闷热,楼下倒是有风,一阵阵的。呆久了似乎能闻到淡淡的甜香味儿,很熟悉的花香,一时又不确定是什么花,我不禁四下寻找起来。这时节小臭菊开得忘乎所以,一片橙红橘黄,可那味道淡苦。美人蕉捧着明媚的笑脸,凑近了细嗅也不是那股子清新的香甜。会是什么花呢?怎么如此熟悉的味儿?不大的花圃被我眼睛溜达个遍,还是没寻到一丝芳踪。
我正心下纳闷,邻居大叔买早餐回来。去年偷拍他家蔷薇花,他已认识我了,大叔热情地笑着跟我打招呼。我赶紧问他种了什么花儿一股子清新香甜味儿,大叔愣了一下又笑了。他手一指,“看,你说的就是她吧!”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才发现在院墙根儿的旧铁皮桶里有一株开着朵朵红花的植物。我赶紧走过去,不待近前,只一眼,我已认出了她。天,这不是指甲花儿吗?竟然在这里遇见她。她可是我们乡下小姑娘彩色的梦,烂漫了我们整个童年。自从搬家到城市,再不曾见过她的身影。没想到在这里艳遇她。我激动地扑到她眼前,蹲下与她平视。她真的不高,细长的锯齿样的叶子稀疏披垂,花却开得浓烈。大红的,多层重瓣儿,两朵就能塞满小女孩的手心。就这样瘦小的一株,竟能让我循香找到她,连同童年的影子。
小时候,只要有女孩的人家,院子里一定能看到她的身影。朝阳的墙根处,旧缸里,瓦罐里,破洋瓷盆里,讲究人家碎砖砌起的花池里,泼皮结实的她随处可见。盛夏时节,指甲花儿开了,红的,粉红的,紫红的,黄的,白的,单层的,多层的,小朵的,大朵的,热热闹闹成乡下人眼中最美的风景。
我最喜欢的是开大红色的指甲花儿,红得耀眼,多瓣儿,两朵就能摘上一小捧。那花开得绵绵不绝,像是一位俏皮的魔术师,掏出一朵,又掏出一朵,乐此不疲。乐此不疲的还有我们这些爱臭美的乡下小姑娘,总会让那美美的指甲花儿开在我们的指甲上。下午就采好花儿,摘好黄豆叶或是麻杆叶儿,准备好棉线,晚上早早吃罢饭,就开始倒腾着包指甲。小时候的我很是灵巧,指甲花儿撒上明矾一起揉的快出汁儿,小心地分出一坨按到指甲盖儿上,麻利地包上叶子,缠好线,嘴巴咬着线的一头儿,右手扯着线的另一头,三两下就能成功包好一个指甲。每每都是一只手包完了,笨拙的无法帮另一只手包好,只能轮到下一个晚上再包。包好的手指要一直小心举着,生怕碰掉了白瞎一场。第二天早上肯定会早早醒来,快速地捋掉叶子看看指甲又红了几分。还会几个小伙伴凑到一起相互比谁的指甲更红更好看。那美丽的花儿啊,她是无数女孩手指上跳跃的妩媚与妖娆。就连有的男孩子也包红指甲,只留出食指不让包,老人说包了长大后娶不到媳妇。
我小时候种过最美的指甲花儿不是在院子里,而是在菜园里。种了3大棵,她们吸收了园土的养分,开得轰轰烈烈。可是好景不长父亲就把她们给薅了,因为菜园那头种了西瓜,红艳艳的指甲花儿吸引太多目光,导致瓜老被偷走。父亲把她们提回家扔进粪坑里,她们竟又开了半月之久。许是指甲花儿在那时候太普通常见且院子里还有几棵,我竟没为她们的不公遭遇难过,只是那片片落红,如翩跹的落蝶,跌入凡尘,静静地印渍在儿时的梦里。
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种过指甲花儿,长大后的我再也没包过指甲花儿。这次和邻居的指甲花儿不期而遇,童年的过往变得遥远而亲切。开在记忆深处的指甲花儿啊,在夏日的微风里摇曳,朵朵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