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里中午的太阳烤着大地上的一切,翠绿的棉花被晒得耷拉着脑袋,知了也懒得发出一丝声响。这会小马村的庄稼地里已很少有人影晃动,人们大多不到十一点就往家里跑。来福的老婆领着她的女儿还在地里干。蹲在棉花叶下面撅着嘴被晒得脸通红的女孩就是小米。她用手有气无力地打着庄稼叶说:“妈,都快热死了,咱啥时候走呀?”她妈边干活边看着阴凉处的女儿说:“这还热呀,前几天我和你爸收麦子的才叫热呢!你如果不去复课,就得一辈子在这庄稼地里受苦。”“我也想复课呀,谁想在这又脏又累的破土卡拉地里。可是,复课费要四千多,咱用啥拿呀?”小米站起来挡着头上的太阳说。“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和你爸会想办法,只要你能考上大学,不用在这庄稼地里受苦,我和你爸砸锅卖铁也供你。”她停下手里的活,心疼地拉起女儿的手说:“走吧,这天太热了,回家吧。”母女俩一前一后各有心事地往家走着,太阳恶狠狠地鞭策着他们的脚步。
回家后,小米胡乱吃了点饭就回自己房间躺下了。头顶上的风扇“吱吖、吱吖”地扰乱着心神,“我到底该不该去复课呢,复课的话也许还有机会考上大学,不用在家里种地。可是复课费又太重,万一明年还考不上……哎呀,不想了,烦死了”小米把头埋在枕头里,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只剩下孤零零的风扇在房间里旋转着。来福家坐在板凳上琢磨着:怎样说服孩她爹同意孩去读书,不能让孩子的一辈子就这么毁了。下午我得先把家里的牛给卖了,这样她爹不同意也得同意,就这么干了,为了女儿我豁出去了。她一拍大腿,手里的水杯险些滑落在地上,水洒了她一身,快乐却依然在她的脸上持续。
睡过午觉三点多,来福家起来去井边提了一桶水来到老牛身边,一边摸着老牛的头,一边说道:“老牛呀,你多喝点吧,这是俺最后一次伺候你了。俺也不想卖你,再过几个月小牛崽就要出来了。但是为了女儿,俺,只能卖你了,你可别怪俺……”眼泪在她的眼里哗哗地往下掉,她用系在脖子上白里泛黄的毛巾不停地擦着,泪与汗混杂在她黝黑的脸上……
“来福家,大李村那个收牛滴来咧……”村里的牛中介希增踏着拖鞋,挺着啤酒肚大摇大摆地往院里边走边喊,生怕牛不卖了似的。一听来人了,来福家赶紧随手擦了一下脸,整了一下衣服就迎出来了,“希增哥来啦,快进屋里坐坐,这天可真够热滴!”希增摇手说:“不坐了,收牛的还在门口等着,你快把牛牵出来让人家看看,弄完你这事我一会还要去地里给棉花打药……”来福家赶忙说:“行,我这就牵去”
不一会,膘肥体壮的大黄牛就“哞哞哞”地出来了。那牛贩子一看,心里乐开了花,一丝喜悦泛在嘴边,但不到一秒就消失了,生怕被卖主发现了似的。他咳了一声上前拍着这牛说:“这牛看着挺壮的,毛看着也很顺,只是这牛应该不太年轻了吧”老杜家赶紧向前解释说:“哎呀,李哥俺这牛也就养了五六年,肚子里还怀着小牛呢。你看要不是俺家里急着用钱,俺也不舍得卖呀。”希增也赶忙搭腔说:“老李,你看她这牛却是不错。看在我的面子的上,给人价高点。”牛贩子故做出为难色说:“要是我自己要的话,给多少都行。其实我也就是赚个中间价,这样吧,大姐,4900这牛我要了,这是我看在增喜哥的面子给的价了。”来福家为难地说:“大兄弟,你看这大热天的你也不容易,俺也是真卖,你看还能不能再往上涨涨。”希增把牛贩子叫到一边说:“你看再给她涨一百凑个整数咋样,这你也就少赚点。”牛贩子摸着头皮说:“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定了,不能再涨了呵。”希增朝着来福家走过来说:“来福家,我磨破了嘴皮子,人家才同意涨一百,你看行不?”来福家一盘算:五千除了给闺女交四千,还能留一千买化肥用,他爹回来俺也好交差。她忙说:“行,希增哥这么帮俺,俺还能不卖,哈哈……”
牛的叫声从此远离了这个三口之家,来福家握着沉甸甸的钱望着牛被拉走的方向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想该计划计划晚上咋跟小米她爹说卖牛事了……
寂静的夜晚很快就来了,稀疏的星星冷冰冰地盯着来福家的一切。“哐啷”桌碗被摔了一地,“你这个败家娘们,谁让你把牛卖的?我大热天在外面干建筑是为了什么,就是让你在家给我败家的是吧。”来福家说:“你先别发火呀,我不是想让咱闺女去复课吗?牛咱可以再养,可闺女咱就这么一个,你忍心让她跟您一样在地里受苦受累一辈子呀!”来福坐在屋的角落里气呼呼地掐掉吸着的烟站起来说:“你当我愿意让她这样呀,但是卖牛这么大的事,你起码昨晚上该跟我商量下吧。”来福家解释道“俺也是今中午才下狠心这么做的,我不忍心看着小米天天跟着我在地里挨晒,你是没看见她今天在棉花地里那可怜的样子。”来福想了一下说:“你说的也对,这样吧,明天我不去干活了,先带着闺女去县里报名,我就不信了,俺闺女还能考不上大学!”
早上的太阳微笑着和小米打着招呼,小米的心情也乐开了花。她跟在两手提着行李的老爹的后面,暗暗发着誓:我一定好好复习,不能辜负爸妈对我的付出。明年我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要做个有出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