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特别晴朗,躺在沙发上就可以看到云朵在对面的楼顶飘过。看会书再一转头,原来的那朵不见了,又换了一朵,又大又白,像一只融化的大白兔。
门开着,暖风轻轻吹进来。楼上不知哪一家在炖肉,八角花椒的辛香和肉香混在一起的那种特殊香味随着风挤进门来,仔细嗅了嗅,莫名微笑起来。忽觉这红尘俗世如此值得眷恋,虽然半辈子的波折把激情打磨的几乎没有踪迹,可寡淡如清水白菜的日子里毕竟还有温情。
岁月是一把刀,它把每个人雕刻成不同的模样。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有些许陌生,可是原本的自己又是什么模样,竟然也不记得了。
鬓角的白头发,额头的细纹,蒙尘一样的眼珠,还有日渐松弛的皮肤。每个侧脸都告诉自己,老了,是老了。
怀念那个又丑又傻的小姑娘,每天出去疯跑贪玩儿和村里其他男孩子一起踢棉球的小姑娘。傍晚她坐在牵牛花丛前,大口大口吃娘做的土豆小米烩饭,布鞋的边缘磨破了,衬衫扣子不知什么时候丢了一颗。灰仆仆的短发被汗水纠缠在一起,小腿和手臂被阳光晒成一截截炭木棍,大笑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眼睛总是眯成一条细缝。
每个周末她和家人一起看《射雕英雄传》,梅超风出来的时候用手蒙住眼睛,一次次的问旁边的人:完了吗?完了吗?她还在吗?
翁美玲死了觉得好伤心,把她的剧照粘贴收集起来贴满整个日记本。从此在她心里世上再也没有黄蓉,那个大眼睛古灵精怪的女子好像和风一样飞走了。
叔叔们探家的日子她最开心,跟在穿着军装的叔叔身后做顽皮又忠诚的跟屁虫。小心翼翼地去摸军帽上的徽章,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帅的衣服。
一家人在开满花的院子里合影,爹娘的头发是黑色的,脸庞还年轻。姐弟几个笑逐颜开,大姐穿着叔叔的军装,小弟绷着笑,凑热闹的堂妹坐在爹的膝前一副乖巧的模样。
那时候的日子虽苦,可是那个傻丫头心里无所畏惧。
十几岁的年纪,并不知道将来的日子会面对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老去,会孤独。
她觉得家是永远的避风港,爹娘会一直在身边给予无尽疼爱,自己永远也不会长大,每天在树林里跳皮筋的时光会持续到天荒地老。最大的恐惧就是出门遇到村里的那个总是带着神秘微笑的神经病,还有生病时扎在屁股上的针头。
悠悠三十載,一晃过了不惑之年。有时候会恍然大悟:哦,生命原来是这样的!
可是,多希望从来都不曾体会过生命里的苦,一直做一个没心没肺的丑丫头,那该多好呢!
回不去了,因为人生是单行道,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