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幸福门》09

9、

都说人从出生开始,上帝就已经给你造好了另一半。为了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另一半,海月已经似乎已经找了十多年,却还是没有找到。其实海月从来不相信这个理论。茫茫人海、大千世界,上帝如果真这么造人的话,何不直接把这一对儿给就近造好?否则,上哪儿去找?开玩笑!

海月有点觉得网络很无聊,却又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才能碰到那个有可能成为自己另一半的男人了。她想,自己的这份急躁很可能还是来自这种自过了三十以后就常常光顾的岁末年初的综合症。这是一种慌乱和不安的情绪,是一种被孤单围攻得恐惧无比的情绪,是一种怕春节回家又被父母逼问的畏难情绪。细想想,海月觉得自己还真的不能着急。与其一着急成千古恨,还不如稳住神慢慢来。海月觉得自己必须调整情绪。

虽然是岁末,离过年还有小一个月呢,但是年的气味似乎已经在空气中弥漫。海月想,自己在过去的一年可没少耽误时间,好容易调增了情绪能做些事情了,那还是抓紧最后的时间再冲一下吧,没准儿明年能抱个金娃娃!

工作上的事情,也不好说是顺还是不顺。一方面,海月似乎从来属于关键时候总会有“贵人”现身的那种,别人看来再难再大的事情,到了海月身上往往轻松就搞定;另一方面,海月这几年的日子似乎有点艰难,转型后暂时不被认可的压力时时让海月喘不过气来,她担心自己没准哪天一不小心就会丢了这铁饭碗。虽说是靠本事吃饭,但是在瓷器活儿尚未练就之前,海月还是极需要这个铁饭碗的。尽管这个铁饭碗哪怕眼下也并不能承担海月的全部生活开支。生活的压力是牵动海月最近着急把自己嫁出去情绪的一根神经。她实在不想在这么累再这样凡事一个人扛着了。

曾经,海月对所谓的女强人其实是十分崇拜和憧憬的,可现在,看多了女强人往往事业成功背后的情感艰辛,海月便不再以女强人为目标了。海月是个需要感情支撑的女人,坚强无比的外表背后实际是一颗脆弱不堪一击的小心脏。她可以没有好吃没有穿,但惟独不能没有感情。这种感情包括了事业心、亲情和爱情。如果说但凡女强人都注定会在感情上挫败的话,海月就绝对不想当女强人了。她知道从自己的家庭和自己个体特征而言,自己都完全不可能具备吴仪同志那样的心态和风度,所以她并没有打算终身不嫁。

每每华灯初上灯火阑珊回到家的时候,问道楼梯走道里飘出的饭菜香味时,她就会想象此刻的自家若是有一个正系着围裙做饭,等待自己归来,或者自己系着围裙忙里忙外,守候一个在外忙碌的一天的专属于自己的男人回来享用,那该多好啊!

每一次,当海月把家门的钥匙塞进冰冷的钥匙孔时,她又会想,钥匙什么时候不用自己用钥匙开门,只需按下门铃或者有个能听懂自己脚步声的人来为自己开门,那又该多么温馨啊!

当进入家门,望着迎面而来的小白,海月的心里常常会有些许的安慰,而当反身关门,又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务必搭上那条所谓的“安全链”的时候,海月又想,若是家里有个男人的话,或许就不用这么提醒吊胆地防范许多了吧?

海月在心里笑话自己内心软弱的同时又何苦把自己包装成铁娘子的模样?她想起和父母一起住时疯狂想住出去的时候,想起读书时候十来平米八人住的情景,想起租房时候有个狭小独立空间就很知足的快乐,想起当初买这房时痴想着新房会有新家的傻帽劲儿……想到早知到头来还是一个人住,又何必着急早早背上这房奴的贷款?

海月想,或许,生命是孤独的,但不一定寂寞。一个人跟寂寞原本是两回事。一个人乐在其中便可以不寂寞,两个人相对无言也会很寂寞。海月觉得自己其实是宁愿一个人孤独也不要两个人寂寞的。她曾无数次在心底描绘理想的他:要心有灵犀,话不必多却句句上心,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读懂海月的心。可是,她实在找不到。于是,海月又尝试按“他”所想地设计自己:温柔有加,顺从体贴,善解人意,收敛性情,尽力包容接纳对方的缺点乃至恶习。结果海月崩溃了,就有了海月这一年多来的无限痛苦与伤痛。

一个人住的时候憧憬两个人相伴时候心心相印的温暖,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又会想念一个人宁静独处的清静。唉,感情可真的是一个怪圈,在外面想进去,进去了又想摆脱。她记得自己在恋爱的时候,每以次都会觉得这一次的这一个是最爱,可每一次都是只开花不结果不了了之。到了分手的时候,她又总以为自己以后不会再轻易去爱了,可不多久便会又有了新的恋情。曾经如花的岁月就这样在一次次的恋爱中渐渐远去了。可这一次,和林夕的这一次,海月真的觉得自己是被伤惨了。其实,她觉得自己要的不多,真的不太多,只是一段感情,一段纯粹而无杂质的爱情,一段可以“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的简简单单的爱情,但现在她知道,这样的爱情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

海月很清楚,投入爱情之中的自己若是较真执著起来,真会让任何一个人都无所适从,窒息想逃。她也知道这世界上所有人中的大多数都在承受、忍让和包容,可她无法说服自己学会沉默地接受,接受一切的世俗和所谓的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她学不来,也受不了。于是,相形之后,她还是选的了宁缺毋滥,选择了放手。

海月终于懂得,男人不过都是偷嘴的花猫、占地的狗狗,如此而已。她安慰自己,是林夕有眼无珠,属于自己的真命天子就在不远的下一个拐弯处等着。可她不知道,究竟哪里才是她下一个拐弯处?

海月经历过的情感教她懂得:爱过的人就像走过的路,不管愿意与否都会留下记忆,曾经相拥的时光,好歹彼此曾经爱过,不必太去在意。能爱的时候就善待彼此好好珍惜,不爱了也不必相互折磨冷眼江湖。所有的爱情开始都一样美丽无比,而结局也一样归于平淡、终会疲劳。所谓恋爱便是“炼爱”。

三十三岁的时候,对恋爱这样的事情,她看得淡了,来就来了,没有不强求,她觉得去留自有天意。年轻的时候是化学,年纪大了就是物理了。她想,或许婚姻里的生活需要多一些的包容?于是,她忍、忍、忍,表现出了无比的包容,而林夕却逼、逼、逼地得寸进尺。终于,她不想再忍,抽身逃跑。原来包容搞不好就会成纵容。既然忍无可忍也就无需再忍。她又想,林夕或许何尝又不是一忍再忍呢?她真后悔,早知今日,倒不如在什么都没整明白的时候,稀里糊涂地把自己嫁了倒也省心,闹得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难道把自己嫁出去,还能难于上青天?可转念一想,可不!挑来挑去,要么都是人家挑剩下的了;要么是花心的大萝卜;再要么就得不够地道地从人家的嘴里抢食……就这样,挑来选去,什么都懂了,什么都看透了,也就什么都没没有了!

曾经如火如荼地爱过,也撕心裂肺地分过。岁月如流水趟过,谁是谁的沧海谁又只是谁的水?学会了云淡风轻,便练就了金刚不坏。这世间,女人想的多是梁山伯与祝英台般跨越阴阳的永恒的爱,而男人多是在想怎么能够家有红旗外有彩旗妻妾成群。海月终于明白,她要的纯粹的爱情这世界上原本压根就不存在!可她不知道,看透了之后,纯粹了之后,到底还能怎么去爱?

现在,一个人的海月,有时候会习惯,因为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作息,想睡几点睡几点,想啥干啥,想啥时吃啥时吃,想甚吃甚,挺好!一个人的海月,有时候也不习惯,冰箱空灶台凉,自己不动手肯定没的吃饿肚子;灯泡坏马桶堵,饮水机上十公斤的水桶,事事都要撑着学;洗衣机坏了,卫生间渗水,只能着急干瞪眼,等着物业漫天要价。这家里啊,没有个男人还真不行!一个人的海月,时常一天到晚了,才突然想起自己一天还没说过一句话。都说人是群居的动物,人该是社会的人,海越担心自己就这么一个人住下去的话,会不会丧失了与人交流的欲望与功能,是否还能够融入于人群当中?

海月也想过接父母过来住,至少有口热饭有人说话。可每次回家住不满三天,便会被锅碗瓢盆的磕磕碰碰和父母没完没了的絮絮叨叨,吓得仓皇逃窜。接父母同住的想法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那首歌唱得没错:不喜欢孤独,却又害怕两人相处,这分明是一种痛苦……人多时候最沉默,笑容也寂寞……思来想去,斟酌再三,得出结论:原来在万丈红尘中找个相爱的人,真的挺难、很难。

太长时间了,海月一直在调整自己,不断地修正自己。可往往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还是会被那些往事中的某一细节或者曾经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刺痛,就像那天当老花猫说到“花”的时候。其实,她早知道自己还远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坚强,还没至于金刚不坏。海月真想对他所说:如果不想放手,就请把握、抓牢;既然已给人绝望,就请别再打扰……不行吗?爱与不爱,原本就是界限分明的事情,怎么会含含糊糊,又怎么能模棱两可?海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有眼泪?不知道这泪水又是为了甚?躺在双人床上,从左边挪到了右边,又从右边挪到了左边,不知道一个人究竟该睡在床的那一边?守着一个人的时间,从雨天到阴天,从阴天到晴天,只觉得每天都不是星期天,每天又都是星期天。出门?不出门?月圆了又缺,缺了又圆,管它是残月、新月,还是满月,于自己又还能有什么意义呢?

这些年,往返于南北两座城市之间,很方便,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开车很快就可以到达。据说不远的将来,高铁通车之后,从京城辐射到国内任意一大城市城市都不会超过八个小时。这城市与城市之间的距离真的是近了,整个世界不过一地球村嘛。可人与人、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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