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对姥姥最早的映像应该是我六岁那年。那时候父母工作都忙,我便被送到姥姥家附近的小学上一年级并且由姥姥姥爷照看我,每周只有周末的时候回家,其余时间全部在姥姥家度过。
那个时候,早晨姥姥给我热牛奶或者煮方便面吃,总会加个鸡蛋,吃完之后给我穿上校服,校服是拉链的,有一次拉链夹住了我的脖子,疼的我直叫唤,姥姥很是内疚。中午,姥姥爱吃面,我也就跟着吃面,揪片、手擀面换着花样来,我一直觉得自己爱吃面的口味是那个时候培养出来的。而到了晚上洗漱完毕之后,睡前姥姥姥爷总会给我讲一个故事,记得最清楚的是一个村民上山砍柴遇到了神仙下象棋的故事,现在还记得姥姥给我讲故事时那神秘的语气。还有一次,电视上说动物园里跑出来一只“四不像”,幼小的我不懂什么是“四不像”,特别害怕,姥姥家窗台外面有几盆花,风一吹,花和叶就摇动的特别厉害,吓得我以为是“四不像”来吃我,我就试探着小声喊“姥姥”,可姥姥早就睡着了,我感觉我的声音都没有姥爷呼噜声大,我只好害怕了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才把这件事告诉姥姥,姥姥姥爷听了我的事迹,用笑翻了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这一年我离父母比较远,姥姥姥爷也不注重我的学习,只是每天陪我玩,导致我的学习成绩特别糟糕,所以第二年我便被父母转学回到了离家近的学校由他们亲自照看。
以后我和姥姥的日子聚少离多,逢年过节回去看看他们,姥姥总会把做好的排骨、鸡腿、带鱼夹到我碗里夹的高高的。而姥姥给我压岁钱的习惯一直延续到我结婚前。姥姥是个苦命人,那一年忘记是几年级,姥爷因病去世了,留下姥姥一个人,好在舅舅和姥姥家住的近,可以多照顾照顾姥姥。六七年前舅舅也因病去世了,他是姥姥唯一的儿子,姥姥为此难过了很久,但也慢慢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姥姥便由我的母亲照看着。
姥姥之前一直住着平房,跟上母亲之后姥姥说年纪大了住上了楼房,也该享受一下了。谁知没有享受几年好光景,2014年元旦这天,病魔侵蚀了她的健康,她得了脑梗,半面身体不能动了,这对于一个八十多岁的看人来说,想要康复起来实在是太难了,最初的几个月,她还在我和父亲的搀扶下坚持拄拐锻炼,后来可能年龄大了体力跟不上,她放弃了锻炼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可想而知,身体每况愈下,双腿萎缩的只剩下皮包骨,一日三餐都得被人喂,大小便更是不能自理,还得母亲帮助她排便,我最不忍心看这个场景,她也痛苦,母亲也遭罪。就这样,姥姥在病床上一躺就是三年半,好在姥姥意识清醒,嘴不哑眼不花,我有时候没空陪她又怕她无聊,就买了台电视挂在她的卧室墙上,她可以看电视解闷。
姥姥最喜欢我给她喂饭,因为我时间最多,可以一边喂饭一边和她聊天。大概半年前,不知姥姥怎么了,姥姥时刻有饥饿感,每次见了我都会喊“祺仔,给我吃饭”,可明明就在五分钟前刚吃了饭,医生嘱咐不能让老人吃太多,不然消化不动,我只能偷偷趁母亲不不注意拿点我的零食给她吃,所以她更喜欢我在家的时候。
一个星期前,母亲电话里和我说姥姥好像反应迟钝了,睡眠时间变长了,呼吸却急促的不得了,于是找来了医生,医生看完后说情况不太好,因为毕竟已经虚岁九十,身体各个机能严重老化……这个周末,我借着带友人回老家玩的机会,专程探望了姥姥,此时的她已经是半睡半醒的状态,我坐在她的床边,喊着姥姥,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却说不出一个字,嗓子里发出哼哈的声音,感觉想叫我却又说不出一个字,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我忍不住流下眼泪,此时的她也从眼角里流出了眼泪,还没等眼泪擦干,她又睡着了。和友人离开的时候,我推开姥姥卧室的门,那么大声她却没有被惊醒,这几年她实在是太累了,我悄悄关上了门,心里担心着“但愿这不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下星期我还回来看你”。
天不随人愿,今天早晨六点,父亲打来电话说姥姥走了,走的时候并不痛苦,让我别太难过。挂掉电话,我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此时此刻,我想起了两个月前的某一天,姥姥让我把耳朵凑到她嘴边,我以为她要和我说什么悄悄话,结果她说让姥姥亲一口,我说姥姥我都这么大了多难为情,可后来还是让姥姥亲了一下脸,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没让亲那一下,我肯定很后悔。
现在我只能安慰自己,姥姥的走,对于她自己,对于我父母,都是一种解脱吧!
眼泪再一次偷偷的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