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总说，钱不是问题，重点是这菜做的味道不好，太甜了。厨师也就这水平，还没我的高。

王总说，来，各位兄弟，祝大家生活……美满！干了！

王总发了条朋友圈，小视频是今晚的饭菜，配文“今天的晚餐，还可以。”

刷新一下，收到了一条评论：“天天都这么好菜啊？”

王总马上回复：“是啊，兄弟多嘛。”

王总回到家里，妻子说，整天就知道出去吃吃吃，家里是没饭开了吗？

“反正又不是我买单。”王总倒是挺轻松的。

“对啊，不用你买单。就在你出去后这段时间，白白损失了几百。”

“怎么说？”

“人家客人刚来到店里，说手机要换屏幕，你都不在，然后他去隔壁店了。”

妻子眼里写满了惋惜和抱怨：“这段时间都是淡季，你一天就只换两个屏幕，其余不用做都够了。”

王总说，生意是做不完的。又不差这一次。

王总叫做王进，其实就是一个小手机店的老板，店里就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自己的老婆。只是在他们这个酒肉朋友圈子里，身份总被夸大化。小店里，老婆管钱，他管店，所以老婆就是董事长，他为总经理。

王总在本地打拼了十几年，什么都没有，连一张银行卡都没，只是收获了一堆酒肉朋友，这群人有事没事都爱往外面的饭店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义薄云天，情比金坚，把牛皮都吹上天。

“哎，王总来了？按照惯例，迟到自罚两杯。”

“不行，三杯！”

“好，我喝。”王总把酒一灌而尽，擦擦嘴角，拍着身边的人对他们说道：“这位是本地珠记啤酒厂的大老板，姓张。”

张老板说，没没，小生意，小生意而已，来，各位老板们，干杯！

一番酒肉后，老胡说，王总今天迟到了，生意挺好吧？

王总谦虚说，还行，也就赚个千把块吧。嘴角都是骄傲的笑意。要是妻子在旁边，肯定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如果这时候飞机经过的话，飞行员一定会惊讶周围为毛有那么多牛在飞。

王总特别的热心，也特别懂礼节。平时吃饭有点菜，一个电话，叫上几个兄弟伙计过来吃。兄弟伙计在外面有饭局，首先也会叫上他。还有一些特产啊水果啊材料啊之类的，总是你送我我送你。

二

有好几年妻子狠抓钱，平时的开销能减就减，东借西凑，终于在四季春天小区的隔壁自建民居房买了两房一厅，其实也就五六十平米。

王总那叫神气啊，终于买房了，不用一家三口天天挤在出租屋里了。平时跟别人吃饭啊，总是有意无意间提起自己买房了。

除了去过帮忙装修的以及比较熟的兄弟外，别人问起，你的房子在哪买的？多少钱一平米。

王总说，在四季春天小区（那边）。也就六七千一平米吧。妻子要是在旁边，肯定会打心底鄙视：六七千你只够买一间房。

以前妻子在场的时候，总会当面损他几句，不过后来，妻子也逐渐沉默了。

摆进宅酒的那天，他宴请了各路亲戚、兄弟朋友。酒店宴席区真是热闹啊，十几桌人，满眼望去都是一片五颜六色的菜。看着这么多人捧场，知道自己买房，多值得骄傲啊！

昨天晚上，王总和妻子躺下就一直睡不着。王总心里那个激动。明天就要摆酒了，摆酒嘛，总要收份子钱，叫越多人来宴收的份子钱也就越多。

王总粗略估计了一下，自己兄弟朋友多，而且特别铁，这又是第一次办喜事，应该能收到七八万块吧，那么减去酒席钱， 还剩一半，再攒会，可以换新车了。

妻子说不行。我反对你换车。现在积蓄都没了，你还想着换车？

王总说我车本来就是二手买来，现在破破烂烂，开出去也不体面。

妻子说，体面什么？孩子读书不要钱？柴米油盐不用钱？现在连积蓄都没有了，你还想着要体面？

王总说钱可以慢慢赚，但是面子丢不得。

妻子问，你要买多少钱的车？

王总想了一下，说十万。

妻子说，就你现在的经济能力，你配得上十万的车吗？

王总没有说话。

王总穿得特别的帅，吹了头，打了发胶，穿上了当年那套西装。

“王总，进宅大吉，小小心意。”张老板一来到酒席，便掏出了个红包，递给王总。

“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红包。”王总客气一番，委婉的收下了。手一捏，满心欢喜。

“王总王总，还有我，恭喜啊。”又一个红包。

推杯换盏，肴核既尽，杯盘狼籍。

“呼~这一天可真够忙的“王总躺在沙发上，当着妻子孩子的面，把今天全部的份子钱都摆在了桌子上。

“这个应该是薛老板的，唔……就一张？”王总仔细找了找那个空荡荡的红包，的确是一百块。

“这死老薛，怎么这么抠。”

再拆一个红包，赵兄弟的，一打开，两百。心凉了半截。

再打开，一百。

两百。

一百。

三百……

王总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用计算器算了一下，两万五。

妻子没说什么。

三

这两年实体经济逐渐萧条，特别是实体店的生意一天比一天难做。周围也是，身边的朋友对于花销好像都收敛了许多。

王总朋友去海边带了好几斤海鲜回来，王总立马围上围裙拿进厨房，然后打了七八个电话，叫上好几个伙计一起过来。

王总一一跟朋友介绍，这是哪里的老板，这是哪里的经理之类的，大家都是我最好的兄弟。难得聚一起，今天大家就一起喝两杯。一听到自己身份在王总口里提升了好几级，个个都意气风发。

吃完便是喝茶，东聊西聊，又聊到了吃的。

老胡说，在本地我吃过最好吃的鸡是XX路的那一间饭店，人家做鸡做了十几年，而且是自家养的鸡，烤出来真是香。

王总说还有这样一家店？晚上去尝尝吧。

一堆人就兴冲冲地说好了，晚上去吃鸡，而且要带上酒。

傍晚，王总和一群伙计来到了那家饭店，一看门面，不咋地。

五六个人点了十个菜，菜刚上，王总说，哎先别急，让手机先吃。然后掏出手机拍个小视频，发到朋友圈，配图：好吃。

话说这自家养的鸡真是不错，肉都是一丝丝的，特别结实，吃起来与那些市场买的妖艳贱鸡果然不一样。

刚开始吃，王总手机响了，老婆打来的，

“店里有顾客说手机要刷系统，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叫他明天再来吧，我还在吃饭，没那么快回去。”

然后挂掉了电话，继续吃吃喝喝。

妻子这边眼睁睁地看着客人进了隔壁家手机店。

菜不断地上，大家都喝嗨了，吃嗨了。一番酒足饭饱之后，大伙都在热情的聊天。王总一看手机，晚上九点多了，也是时候回去了。但这时候尴尬了，怎么还没有人买单？谁买单？

王总扫视了一下，个个都好像若无其事，继续尬聊着。

十点。饭店就只剩这一桌了，准备打烊了。可大伙谁都没有提及买单这回事，AA是不可能的。不过毕竟是自己先提出来的，王总咬了咬牙，拿出钱包，对服务员说结账。几个伙计马上说王总，让我来让我来，我请我请。王总说不不不，这顿我先请，谁跟我抢自喝一斤。大伙一举杯，说好！为王总干杯。

那是王总第一次在饭店掏钱包。

四

市里下了文件，凡是不符合标准的“黄标车”，都不得在市区主干道路行驶。王总的车刚好符合黄标车的标准，没法开了，只能换车。

王总去了4S店，看上了一辆十几万的车。

妻子说，买那么贵干嘛？像老黄那辆五六万不就行了？

王总说不行，那车空间太窄，又不好看，显得特别小气，而且这种车型很快被淘汰的。

妻子说，十几万，你去哪里找十几万？咱家就剩那么两三万。

王总说，供车啊。交了首期，接下来每个月还就可以了。

妻子说，首期也是好几万，你去哪里找？反正我们现在仅剩的积蓄是绝对不能动的。

王总陷入了深思。

妻子说，要不你就找你那群兄弟朋友，老张老伟不是挺有钱吗？先问他们借。

老王说不行，我怎么会亲自借钱，这哪里开得口？

妻子说怎么就不行？以你们的交情，你开口他们都会肯借给你的啊。

老王说，我去向他们借钱？我不要面子的啊？

妻子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