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父亲是巍峨的山,撑起整个家庭的喜怒哀乐;长大后,父亲是深沉的海,包容着女儿的轻狂与浮躁;
小时候,父亲是无所不知的百科全书,解答我的十万个为什么;长大后,父亲是谦逊求学者,小心翼翼的跟我学习电脑、手机中的各种功能;
小时候,父亲是早起的晨钟,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开始忙碌;长大后,父亲是犯困的牧笛,看着电视都会哈欠连连,安然入睡。
小时候,父亲是我追逐的目标,他的正直与刚强永远是我学习的榜样;长大后,我是父亲心中的希望,海阔天空他都任我去飞翔;
小时候,父亲送我一辆自行车,我擦了又擦,欢喜的都舍不得骑,还见人就炫耀;长大后,我送父亲一个足浴盆,他嘴上说我乱花钱,但每次泡脚都开心的哼着小曲儿。母亲说,无论谁去家里做客,他都要给别人推荐一番;
小时候,父亲去哪儿都会带上我,甚至出差开会也不例外;长大后,我一直想跟父亲一起去旅行,却因为工作一拖再拖没有成行;
小时候,父亲是我雷打不动的依赖,生活学习中遇到的困难,他一 一帮我解决;长大后,我是父亲的小小咨询师,家里要买个空调,父亲半夜都要打长途电话问我哪个牌子的好用;
小时候,总是不喜欢父亲抽烟、喝酒;长大后,每次回家都想换着花样带些好烟好酒回去给父亲;
小时候,父亲总是变着花样的表达他对我的爱;长大后,我却再也没有机会表达我对他的爱......
父亲已经走了四年多了,我终于敢提起他了,尽管还是泪眼模糊,但我似乎已经原谅了自己。
二零一二年十一月八日,父亲体检时查出癌症晚期。得知消息,全家人都崩溃了,世界一片黑暗。父亲是家里的精神支柱,全家族的大小事务一直都是由他来操持。可是没想到一生正直、善良的父亲会受这样的折磨,我们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在慌乱了一周以后,家里人开始整理思路想尽各种治疗方案进行尝试。但是病魔无情,在病痛的摧残下,父亲开始日渐消瘦。
“子欲养而亲不待”,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我还没来得及跟父亲一起去旅行,还没来得及带他一起去看他一直想看的话剧表演,还没来得及……可是父亲他已经不能再等我了。为了多陪陪父亲,尽一份已经限定了期限的孝心,我每周五下班都坐火车赶回家,尽管身心疲惫,但却深深的祈祷这样的时光可以延续的再长一点。看着父亲忍受着病痛的折磨,还强颜欢笑劝家里人不要着急,告诫我不要为了他的病情而耽误工作,我的心就像刀绞一样疼痛,更加感慨人生的无常、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为力。
李安的电影中说:“人生就是不断的放下,最遗憾的是我们都没来得及好好告别......”。春节放假,父亲状况一直不好,年后我本想跟经理申请休几天假,但父亲不同意,他说:“因为我生病,你已经请了很多假了,做人要负责任,不能因为私事一直影响工作。”我拗不过父亲,只能按时返回北京上班。但没想到那竟然是我与父亲的最后一次谈话,在二零一三年正月初七的晚上,他匆忙的离开了。每想到这里,我都忍不住泪流满面,一直责备自己为什么在父亲最后的时光都不能陪在他身边,这将是留在我和父亲心中怎样的遗憾呢?
在父亲的葬礼上,我依旧像个孩子一样什么忙也帮不上,所有接待、还礼等事宜都是由两个姐姐完成的。甚至因为属相相冲,我在送灵时送到一半就被长辈带回了家。从那时起我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因为意外母亲怀上了我,生下来本打算送人,人家都说好了,但最后父亲不舍得,又留下了我。因为我的超生父亲被开除了公职,但这一点儿都没影响父亲对我的宠爱甚至说是溺爱。直到今天,家庭聚会聊天,两个姐姐还会开玩笑似的抱怨父亲偏心,几乎把所有家里最好的东西都给我了,我不能否认这个事实,只会傻傻的笑。
父亲走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笑过,或者说是有点抑郁。我埋怨自己上班以后回家的次数太少,我埋怨自己在他生病时无能为力,我埋怨自己在他最后的时刻没陪在他身边,我埋怨自己竟然没有一张和他一起照的合影……失去了父亲,我便失去了所有的快乐。甚至结婚的时候我也没有举行婚礼,因为我觉得没有父亲在场的婚礼应该会很尴尬……
我对自己的这种埋怨一直持续到二零一五年九月十八日,这天我被推上了手术台。手术后,各种并发症折磨的我痛不欲生,那时我想我可能要死了,但是我并没有害怕,觉得死了就可以见到父亲了。但是,当我看到母亲、姐姐、老公因为我生病忙里忙外,每天都吃不饱睡不好时,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自私。父亲那么爱我,他怎么能容忍我自暴自弃?父亲那么爱这个家,看到家人都在为我操劳他怎么能不伤心?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父亲更希望我去做的应该是赶快恢复健康,然后替他继续去爱每一位家人。也许这次生病就是父亲在提醒我珍惜身边的人比悔恨过去更为重要。我终于释然了,积压在胸中多年的阴云突然就散开了,我找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
现在我还是偶尔会梦见父亲,有时对他说我想他,有时是他来告诉我那边的人带他治好了病……想他的时候我依然会流泪,但哭完我也更有勇气去面对这人世间的纷纷扰扰。朋友跟我说宗教中有一种说法:父母来到世间是为了偿还子女的债,等到债还完了,就会离开人间去另外的地方修行。我愿意相信这样的说法,因为我一直深信,在时间的尽头,我们终会再次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