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爬山虎长成一片一片的新绿色,我的生日就到了。那一年的生日,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早上我跑的班里抄完作业就去食堂吃早餐,回来的时候班头把我叫了出去。
“沈绿然,你早上干嘛来着?
“啊?”我当时心里一惊,我走的时候他明明还没有来,难道长了千里眼顺风耳。
他给了我一个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的眼神。
“额,那个,我有几道题不会,早上过来问问他们怎么做的”
“然后就直接借鉴到你的作业本上?”
“额……我有问过程”
“成吧,你回去吧,下次别这样了。”
在我进班门的那一瞬间,全班同学对着我说:“沈绿然,生日快乐~”当时我整个人都是蒙掉的,缓了三秒钟之后我整个人幸福的都要哭出来了。这大概就是作为班里最小的一个的福利吧,作为一个宝宝的福利。
生日过完,夏天就正式来了。夏天来了,会考就不远了。会考高中的第一次大考,不知道是老师们太过于危言耸听,还是真的如此至关重要,总是我们每个人都是紧张兮兮的。就连林伊也减少了她画画的时间开始背地理历史。会考要来了,每个人都变得紧张兮兮。感觉班里的所有人都去背书了,只有我和严一、段安安每天中午还坚持在羽毛球场打球。终于有一天在我们仨打完球叽叽喳喳的往班里走的时候班头爆发了,把我们仨按在班门口
“你们仨为什么就不知道着急,我都要急死了,你们怎么还有心思去玩”
“我们没玩啊,锻炼一下,劳逸结合。”严一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你们仨看看谁还出去玩,谁不是在教室里看书?”
“我哥说了会考就是捡你会的考,让我别太大压力。”段安安的理由总是带着一些挑衅。
“那我看你们能考多少”班头被段安安气的甩了一句话就走了,我还没张嘴接他的话。不过最后成绩出来,我们仨考的都还不错。他也就没拿这件事再怼我们。默认了我们这种劳逸结合的学习方法。
段安安那句话说的没错,会考就是捡你会的考。恨不得把会考大纲的原题搬出来给你做。会考结束之后,我和段安安买了一大桶冰淇淋坐在学校的角落里聊天,后来天色晚了,食堂已经没饭了,我们从后门溜出去吃了麻辣烫。多年以后,我曾经在某知名博主的微博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千万不要轻信一个人告诉你她学校边上的什么东西有多好吃。祂吃的是曾经的情结,你吃的就觉得难吃的想吐。”后来我带很多朋友去吃那家麻辣烫,他们都不能理解我们曾经是如何下咽的。那个小摊儿只在胡同口,不出十步就是一个公共厕所。摊儿后面是个一平米左右的露天院子,有个大桶里面放着麻辣烫的佐料,何种盆儿筐里放着各种菜,我们最喜欢吃的是豆皮卷香菜。门口还有个冰柜,放汽水和啤酒的。那会儿北冰洋已经倒闭了,只有黑加仑和可乐。虽然冰箱上贴着雪花的广告,但是冰箱里的啤酒必须是燕京的。当时还是数签子的,五毛一根。我们一人一个打包盒,我们把吃完的签子插在打包盒上,有的时候吃超了,就悄悄地按到地上一两根。
那天吃完麻辣烫,就跑到对面小区的超市里逛了一会儿。夏天,西瓜已经熟了。超市里的大西瓜看着沙沙的。那个时候我们周末回家都会带好多零食和水果,在学校也没什么可花钱的地儿,所以每个人都没什么钱。大概一个星期五十到一百,主要开始看家长心情。我们那时候也不知道理财,经常就是周日周一猛吃,什么麻辣烫啊、喝汽水啊、吃汉堡啊。周二周三开始吃自己带那点零食水果。到了周四弹尽粮绝,只能乖乖的去吃食堂喝白开水,盼着周五回家吃点好的。即使知道买了西瓜我们俩可能周三就好去啃食堂了,我们禁不住诱惑买了半拉西瓜,坐在小区的马路牙子上开始边啃西瓜边八卦。
“绿然,你见过绛的男朋友吗?”
“没有”
“你说这事有啥好藏啊。真是奇怪。”
“可能就是不愿意说吧,除了那次在你家她就再没说过。”
“你们仨不是老去后边花园聊天嘛,她也没说过?”
“没有,基本上都是听严一说林伊,绛都没怎么说过。”
“那你们仨有啥好聊的,林伊肯定看不上严一。你看严一那满脸痘,他对自己的定位太不明确了。”
“就,瞎聊呗”
“绿然,我觉得你们仨开始聊天后,我们的关系没有以前好了”
“为什么?”段安安猛地甩出这么一句,让我瞬间不知如果往下接。
“你看以前你什么都跟我说,现在我们很久都没聊天了。你有什么事也不愿意跟我讲了。”段安安始终是个敏感的人,她的猜想也不无道理。她不光是敏感而且占有欲很强,她分为的好朋友就是在思想和行动上都跟她保持高度一致,而我不愿意跟任何人保持任何一致。
我跟段安安太像了。父母离异,随母亲生活。母亲都是家里的长女,下面都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再加上长姐如母。我的母亲和段安安的母亲都给人一种铁骨铮铮的感觉。就连我父亲和她父亲的住处就只有一街之隔。当时讲到这些的时候,我们都觉得我们俩住在一起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我们的过往就像被复制粘贴了。就连我们俩都性格都一样,我们喜欢大声说话,喜欢搞怪,喜欢听到别人哈哈大笑,并不是因为我们喜欢哗众取宠,而是因为我们害怕冷清和严肃的氛围。
有人说太像的人不能做朋友,因为你看到她的缺点就好像看到自己的缺点。谁都不能接受自己的缺点。好像确实有些道理,我和段安安的关系在那次聊天后开始变得疏远。也说不出来是哪里远了,照样一起吃饭,一起打球,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变扭,后来想想大概是从心里吧。
战争爆发在期末考试的早上。那天段安安做宿舍值日,前一天为了庆祝我们顺利通过会考,我们四个把计算机课本撕了个粉碎。其实如果老师不是提前强调历史书和地理书要留着高考复习用,估计我们也得给撕了。一边撕还一遍骂,去你妈的二进制十进制、去你妈的excel、去你妈的HTTP、去你妈的函数程序…….都给老子去死吧!!!再见了,信息技术!这辈子都再也不见了!四本好几百页的课本,就这么被我们撕成连一张整张的A4纸都看不出来的碎片。第二天早上,绛和林伊很早就去教室了。我准备走的时候段安安非让我跟她一起做值日。
“沈绿然,你跟我一起扫”
“凭什么啊?”
“凭什么?你没撕啊?”
“今天就轮到你了,就该你扫。再说你昨天也没说让大家一起扫啊,绛和林伊都走了”
“你别那么多废话,你扫不扫吧?”
“我不扫,上次嗑瓜子时候不也是我自己扫的。那会儿我也没说什么啊”我拿着包准备往出走,不想再搭理她。
“活该你妈说你”当我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整个人瞬间炸开了
“段安安!你妈说什么呢!你丫有种再给我说一遍!”
“我他妈的说,活!该!你!妈!说!你!听清楚了吗,用他妈我再说一遍吗?”我跟段安安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把书包仍在地上,恶狠狠地看着她。
“怎么着?打架啊?今儿我就把脸给你搁着,有本事你就给我往死里打!”她话还没说完,我上去就抡了她一嘴巴。
“我操,你丫挺牛逼啊!”说着段安安也抡圆了胳膊还了我一嘴巴。我拽着她的头发给她按到墙角,“你他妈的给我道歉,快点!”她转了个身,也扯住了我的头发“你丫做梦,从来都是我打人,还他妈没见过谁敢打我!沈绿然,你牛逼!”
“你丫没见过的事多了,今天我他妈的就让你丫好好见识见识!”其实女生打架无非就是三部曲,抽嘴巴扯头发群魔乱舞互相抓。我和段安安从站着打到趴着。洪老师听到我们宿舍还有动静,推门进来,整个人都吓傻了。地上全是碎纸屑,两个人躺在纸屑中,互相扯着头发,掐着对方的脸,嘴里骂着自己能想到要多脏有多脏的话。
“你们俩这是干嘛呢?”我们看到洪老师进来蹭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没事没事,做值日。”我们俩赶紧把地上的纸胡乱扫了一下,幸好是被洪老师看见,老师被大胖看见我们俩也得被住宿部除名。
“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能这么解决问题。快迟到了,赶紧考试去吧。跑着点”
我们俩灰头土脸的跑到考场,还是迟到了。期末谁也没心思好好考。考完试,我俩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说吧,哪茬?然后定了三秒又异口同声的说,那就陶然亭。再定了三秒,我俩对着傻笑了起来。
其实我们学校后门出去走不到十五分钟就是龙潭湖,还有我们卧轨的花园也挺适合圈架,但是我们俩还是异口同声的说了陶然亭。那天架是没有码起来,我们俩去了一趟陶然亭。尽管我们被各自的母亲带到五环开外,但儿时的记忆总是有一种断不了的情结。
“仔细算算,我他妈的都十年没来这了!”
“是啊,以前来的时候门票才两毛,现在都两块了。”
我俩坐在大雪山一圈一圈的往下滑,就好像回到了童年的时光。
“段安安,你知道嘛。我小时候可怂了。我不敢爬这个大的,有一次我爸带我上来,爬到一半我就哭了,我说我不要爬高的,我害怕。我下去,我爸拗不过,就反着人流又把我顺下去了。童年的遗憾啊,没有爬过这个高的”
“哈哈哈,你丫这个怂泡!你记得那个大象的滑梯边上原来有个卖零食的亭子嘛?”
“我记得,我记得。我特别爱吃那个多纳圈”
“我操,我也巨爱吃,每次来都吃两串!可惜现在没了。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可别瞎说去啊”
“恩”
“我小时候害怕坐海盗船,有一次害怕到尿了裤子。”
“哈哈哈哈,你也不比我强到哪去,我小时候最爱玩海盗船。而且还是坐最后一排。要不咱俩玩一圈去?”
“行啊”
“看看你还会不会尿裤子?”
“去你大爷的!”
坐完海盗船,我们开始在园子里瞎晃。一会儿我想起来在这里拍过照,一会儿她想去在那里画过画。一会儿我想起来划船的时候最喜欢钻那个桥洞,一会儿她想起冬天滑冰车一杵还可以出溜老远。我们像是走进了一个废弃的置物间,在房间的角落拾到了我们曾经遗失的宝盒。段安安说没准我们去翻翻以前的照片,会发现彼此出现在了彼此的相册里。
那段美好而温柔的记忆,让我们想起了我们的父亲。那是我们第一次谈到父亲,在此之前“父亲”这个词在我们的交谈中像是一个禁词,不会有人提,也不会有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