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母亲递给我一颗柿子,说是超市买来的。这颗柿子,颜色浅黄渐红,圆润有泽,半生不熟的,有十岁的小孩的拳头那么大,我望着出了神,想起了家乡的往事。
柿子,作为常见水果,想必都不陌生,往往是谈及垂涎。柿树,树冠铺张,夏季绿肥遮阳,可纳凉避暑,入秋则叶碧果丹,南方的初冬则叶落果红,果实圆润红透,入口甜而不腻。
我们村盛产李子、柿子,秋冬季节,邻里上下,各家各户,都挑着熟透的柿子,到临近各镇叫卖。当然,因为经常会遇到产量大的时候,有吃不完、卖不完的,就切成片,晒干,存着,当零食吃。
这个季节,往日家乡的柿子也该成熟了,掐指一数,差不多有六七年的时间没有吃过柿子了。尤其是上了大学,工作之后,出门在外,回家的次数渐少,尤其是乐于喧嚣,浸淫于城市的灯红酒绿的繁华之后,渐渐忘记了家乡的味道,连柿子是啥味,亦模糊了。
还记得求学那段岁月,每逢恰季假期,回到老家,就得为柿树松土除草、施肥照料,等季节一到,帮忙着摘柿子去卖。尽管收入甚微,可这一经济农活,一直持续了十几年,而这样的工作,经常是由母亲一个人独立承担的。母亲虽然没读过几年书,大字不认识几个,但对于儿女的教育非常严格,作为农村妇女,能意识到学习文化知识对于改变寒门子弟命运的重要性,所以,她心里一直镌刻着 读书改变孩子前途的信念,一年四季都为我们兄弟的学费奔忙着,毫无怨言。等我们一个一个出来工作,摆脱了生活的拮据之后,常劝母亲别再去瞎忙这活儿,可她不听,非得要忙得不可开交,方觉得踏实。
有段时间,我一直都不太喜欢吃柿子,倒不是怕于流言,说吃了会患上结石,而是柿子留给我的回忆,让我时生心酸。
儿时,柿子熟透了的时候,我们姐弟仨,常跟着母亲,到临镇的乡下去叫卖。母亲说,走乡下,虽然路长难走,苦点,但销量大,而且还能卖个好价钱。母亲一般在凌晨四点左右,就得起床做饭、喂猪,直到卯时,天还没亮,才叫醒我们。许是起得早的缘故,这时大家的胃口都不好,吃完几口饭后,天还是一片灰蒙,东方还没露出鱼肚白,就各自备好草帽茶水出发,我们一路上帮母亲拎着杆称、袋子,徒步十几公里到了邻镇,然后沿着母亲熟悉的路线,到各村各户去叫卖。母亲担着上百斤的柿子,一边吆喝着,一边跟我们聊天。累了,我们母子几个就找个庇荫处坐下,歇息片刻,饿了,就吃几个在颠簸中磕破的柿子,权当充饥。
一般而言,一担柿子,午后三点左右就能售完,而途中要走上多少路程,已细数不清了。只记得卖完柿子后,回到家时,夜幕也差不多降临,刚好到了喂猪、烧水做饭的时刻。长久如此,日积月累,母亲的解放牌鞋子也不知磨破了多少双,脚茧破了又伤,血肉皲裂,久难痊愈,可她还是不得不顶着炎热和饥饿,为穷苦的生活坚持熬着。在我眼中,母亲是最吃得苦的人,这种精神,给我们的影响很大,包括后来的求学路上和人生途中,我也总拿出母亲的这种精神顽扛着。
可能早上饭吃的太少又太早的缘故,到了午间,我们姐弟几个肚子就饿得咕咕作响。如果在乡下就卖完了,不到镇上去,我们一般靠吃柿子来充饥,但多数时刻,母亲还是会带着我们到街头的几家粉吃店,挑一家经济实惠的,去吃一块钱的河粉。母亲很少吃,经常说肚子不饿,那时还小,不懂事,只顾着自个吃,以为母亲的肚子真的不会饿的,后来长大了,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即便是一块钱,在母亲的眼中,也是靠自己一点一滴的血汗赚来的,她宁愿独自挨饿,也不肯多花一分啊。
其实,小的时候,每次跟着母亲去卖柿子,除了粘着她外,最重要的还是迷恋那一碗河粉汤啊。小时特爱吃肉丸,每次吃河粉汤时,我都会把那几个小小的肉丸,留到最后慢慢吃,哥哥姐姐经常借此来取笑我。为了能吃上那几颗肉丸,我可以走上几十公里路,即使脚皮磨破,也在所不惜,那股冲劲是从哪里来的?现今还是想不明白。直到现在,家里人还经常提起。所以,我哥毕业工作的第一年,我去了他的住处,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带我去吃肉丸。儿时的记忆,在我们姐弟当中,或许,无论对谁,都已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十几年前,母亲的身边总跟着几个小屁孩,那些乡下的村民们老夸我们懂事。后来,姐姐长大了,不久就辍学,出门打工去了,只剩下我和哥哥;再后来,哥哥也长大了,在我们市重点中学上了高中,就只剩我一个了;后来的后来,我也长大了,考上了哥哥读的那所高中,母亲的身边再也没有孩子跟着了。
如今,我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我在想,那段日子,当母亲独自一人担着柿子,走上几十公里路,身边没有了孩子帮忙提篮拿袋时,是不是也会想起过去那段儿女陪伴在身边的日子,偶尔松懈了那颗坚强的心,然后倍感孤独而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