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兄:
自去岁与君一晤,睽违日久,拳念殷殊。期间虽通电往来,亦不过聊及近况,浅谈辄止。前日忽闻君事,知君婚期将近,本应拔冗赴会,奈琐事缠身,无暇他顾,恐归期难卜。余身不能至,心向往之,故书此信,以明心意。
忆昔与君相识,恰同学之少年,坐而论道者常数十人,意气风发,飞扬跋扈,讨文论诗,臧否人物。言及时事,痛斥政体,嘲讽精英,几欲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今之视昔,知以欂栌之材,欲为栋梁之任,其言稚嫩,羞愧难已。逾二年,余失学,北上泉州欲求一艺以为衣食计耳,图励八载,筚路蓝缕,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昔年同学能聚而嘘问者,不过区区数人,而其中能与论文谈诗者,惟君一人耳。
诗者,发乎情而施于艺。今人为诗,言必以格律,书必及繁体,更有新古之争,派别之论。作古诗者斥新诗为舶来品,毫无美学韵味,以五言、七律为诗之正宗,言新诗为“空格键”之文,如此种种,令人作呕之腔调,实余之所不齿。更有甚者,问诗则言唐,词则言宋,问及宋后,只知唐寅、容若,不识遗山、沧浪,逞论张惠言、周敦颐、朱彝尊诸公。兼以抱团结社,意见相左者,则群起而攻之,其言语尖酸刻薄,极尽嘲讽之能事。无内省之明,无外观之识,长此以往,诗言可废。余性恬淡,不好争吵,故填词止于日记,过后即忘。君曾问诗词安排,余只做消遣之用,再无名利之念。
相识十年,聚散分袂,飘零同诉。少年形骸,亦庶乎折尽。想花辰月夕,酒幔灯窗,夜雨琴声,东风睡眼,几不知黄粱枕外,犹有浮沉旧世。况三尺微命,一介书生,虽志向凌云,奈世事多艰,生计繁琐。昔者见辱,怒目而视,拔刀相向;而今遭遇,唾面自干,息事宁人。故人问讯,只言风月,至于其中苦楚,惟付东流耳!
深夜手书,至此寂寂,惟残灯一盏,清风半帘,与月色三分,共贺君之连理,愿琴瑟在御,永结同心。
——丙申年十月二十,凌晨三点,颂近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