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双十一刚从某软件抢购的新款耳机,放着如今最流行的几首音乐,放荡的重金属和歇斯底里的怒号麻痹着神经。走在大街上,直到几声铜锣的脆鸣蜿蜒地从缝隙中钻入耳畔,我才蓦然惊醒——原来,我终究还是怀念那过去的。
铜锣的声音来自路边一位老人的自行车,斑驳的车身上挂着一副精致小巧的铜锣,发出吱呀叫声的车筐里盛着如同小山一样的麦芽糖。老人看上去似乎并不着急,慢慢悠悠地用粗糙的手握住乌黑的木槌,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吸引着我全部目光的铜锣。老者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饱经风霜的脸在冬日仍算温和的阳光下,如雏菊般静静开放。
和蔼的老者、清脆的锣声和空气中的麦芽糖的丝缕香甜,掀开了回忆的一角,终于聚拢了我被摇滚音乐冲撞得支离破碎的记忆。
踏着斑驳的青石板路,穿过陈旧的弄堂巷末,破败的院前散落着三两把藤条小椅,仿佛上面还有轻罗团扇轻轻摇曳,在扑打着流萤飞火。街角青砖绿瓦的屋檐下,老旧的六角铜铃与风私语,似乎在诉说旧时的时光。从爷爷的衣柜里翻出当年大红的戏装,不顾其上已经泛黄的丝线就套上,昏暗的老宅里只透过灰色的阳光,年迈的老樟树上依稀还插着摘来的一枝独秀的红花。慢,旧时的一切都那么得慢,似是大山深处不为人知的小溪,在回忆深处默默地流淌。时光流逝得很慢,也消失得很快。耳畔依稀还有少年与老人呀呀地学着戏腔,潮湿发霉的左半墙壁上却已经挂上了褪色的黑白相片。八仙桌上供奉的是清香的麦芽糖。有关这一切的回忆,是无声的,默然如这万籁俱寂的冬日;是有声的,喧嚣如渐渐飘然远去的铃锣声响。
一位远在西欧的友人发来一条动态,向我告知在他们天主教会学校里居然开放了一间颇有中国味道的图书馆。确实,不知从何处买来的昂贵的檀木桌上竟然是已经磨好的墨,这让多日以来都与电子笔作伴的我仿佛隔着屏幕和万里重洋都闻到浓郁的墨香。固然有些夸张,可或许在终日碌碌之中,纸、笔与墨的气息才是最安抚郁郁寡欢的心的吧。
母亲曾多次嚷嚷要扔掉父亲收藏的旧衣服与旧的粮票、邮票,却只不过将它们从父亲的抽屉送到了我的书柜上。有的邮票上不知沾染了何年的油污,有些浑浊,却依旧有缕缕不知何以形容的香。
也许直到将来不知某天,我才会知晓,那是时光沉淀下来的墨香。
时光这个词是有魔力的,正如时光本身一样。他无情,带走了一切;他又怜悯,留下了一切。
何处灯火葳蕤,盘铃声清脆。那些破旧不堪的一切却依然洁净,宛若张爱玲笔下的白色莲花悄然盛开在喧嚣都市无人问津的一角,也静静地沉淀在思绪的深处。
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曾经说过“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或许并不是这样。“你看那天,看那墙,那秋海棠,今天仍是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