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等待

图片发自简书App

1:

外婆是突然去世的,我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如若她还活着,算来已有80多岁了。她到底是个没福气的女人,中年时丧女,老年时丧夫,末了末了却突发脑溢血身亡了。

这个在我记忆里和蔼可亲善良坚强的女人,终是等不到看她的子孙们成家立业,繁衍后代了。而我在幼年时,与外婆是为最亲。那时母亲因忙于家事,便把我寄养于外婆家。外婆家该是为陋室,一盏煤油灯,两间狭窄的土屋便是我们的栖居之处。夏天蚊虫滋生,惹得人睡不着觉,外婆便是整宿的坐着,手持一把大蒲扇,轻轻地给我扇呀扇。而到了冬季,寒舍四下漏风。外婆便把我那双冰凉的小脚揣在她柔软的怀中,用她自己的体温给我焐呀焐。

平日里,辛苦捡拾麦穗所得的钱,不然给我买一套新衣裳,不然给我买一些蛋糕、糖果之类的点心。如若空闲下来,便拿起针线,一针一针地纳着鞋子。

外婆的手是为最巧,花鸟鱼虫只要眼睛见过,心里便会记得一清二楚。然后再用五颜六色的细线,一针一针地勾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栩栩如生的图案。

每次她为我绣之前,便会露出一张慈祥的笑脸,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动物。

我便望着远处飞舞的蝴蝶,欣喜地两手一拍,说:要蝴蝶,外婆给我绣两只大大的蝴蝶。

外婆便宠溺得摸了摸我的头,连声说:好,好,我孙女喜欢什么,外婆就给绣什么。

于是我的鞋子,我的裤子上便都是这样五彩缤纷,翩然起舞的蝴蝶。走在小伙伴里,顿时惹得他们艳羡不已。

2:

及至后来上学,便与外婆疏远了一些。偶尔趁着节假日到她那一坐,她竟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急急匆匆地打开那只朱红色的大木箱子,竟翻出了许多食物,可不知到底存放了多久,有些已开始发霉生菌了。

而每次离开,她都依依不舍地拉着我的手,略带恳求的问:“你不在我这多呆一晚?”  有时,我已走了好远,再回头还能依稀看见她的身影在路口静静地伫立着。

有一次,大概有一月的时间没去外婆家了。外婆便背着一箱方便面,徒步走了二十多里路,来到我家。

妈妈自是心疼不已,一边给外婆打热水泡脚,一边嗔怪着她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她好去接她,并说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呢?

外婆笑了笑,一边揉揉有些酸痛的脚,一边怜惜地望着我,说:没事,我能出啥事,再说你们都忙,我自己能走就自己来,只要能看看我的孙女我就满足了。

说完,便拍了拍身旁的那一箱方便面,赶紧拿出一包撕开给我。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模样,外婆的眼睛里全都是幸福的影子。

仿若是在与我讲话,仿若又是在那自言自语,只见她轻轻一叹道:哎,我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我孙女长大的那一天呦。

因着那时年幼,对于生死之事并不是很懂得。于是便钻到外婆的怀里嗲声嗲气地说道:外婆肯定能够看到我长大的,外婆也肯定能活到一百多岁的。

听罢,外婆便眯着眼睛,笑出满脸的褶子连声道:好,好,借我孙女的吉言,外婆一定会活很长很长的时间的。

3:

外婆是为一个善良的女人。记得有一年的农忙时节,外婆应母亲的要求来到我家帮忙做饭洗衣。有一天中午,外婆刚把锅里的饭菜煮好,碰巧邻村的一个老乞丐过来行乞。外婆见着可怜,便从锅里拿出两个馒头,还把一盘芹菜炒肉都打包在一个盒里面送给了他。

母亲从田里干完农活回来,见着桌上只有稀饭馒头还有一盆青菜,就略微有些嗔怪地问着外婆:怎么只有一个素菜?昨天家里不是还买了些芹菜和肉吗?

此时外婆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低着头如实相告,并且最后还略带心酸地说道:哎,你说人辛苦了大半辈子,到老了老了竟落得了这个下场,也实在是太可怜了。

外婆也是个最坚强的女人。我的大姨在二十二岁那年因一些家事与姨父吵架,便赌气喝农药自杀了,死时留下年仅二个月大的儿子。我的外公因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趁着外婆出门赶集也在家自缢身亡,死时年仅五十岁。我在想其实她的心里比谁都苦,可是她在外公死后却未曾掉过一滴眼泪,还温柔安慰着几个跪在灵前的子女:“别哭了,孩子们,你们的爹走了,还有娘呢。” 

也许对于一个人女人来说,她本该在儿女成人之后享受一些安逸之乐,未曾想她却遭受到了如此沉重的丧女之痛。也许对于晚年来说,她本该也是享受着“少年夫妻,老来伴”的温馨幸福,未曾想我的外公也早早地就走了,单单就落下她一个人那么孤孤单单地活着。

而她从五十五岁开始学会抽烟,那时的我有许多不解甚至于鄙视。但如今想想,才知她内心里藏了太多的痛苦与压抑,抽烟不过是她排解心情的一种方式而已。

4:

我总以为外表健康爽朗的她会长命百岁,尽享晚年之欢;我总以为我与她之间的缘分还有很长很长的时日;我总以为,等我长大了,我便会给她买很多很多好看的衣裳,便要拉着她的手去看看这世间的万千景色。

于是,在她请求我陪她在那两间狭窄的土屋里住两天时,我以学业为借口委婉拒绝了;于是,在她颤颤巍巍地讨好似的拿出针线要给我纳鞋子时,我低头望了望脚上那双时髦的小皮鞋,便也说不需要了;于是,在她央求我与她一起逛街去买菜时,我却沉浸在与小伙伴的嬉戏里,不耐烦地说:你自己一个人去吧。

可惜真的没有以后了,我亲爱的外婆在我十四岁那一年已永远的离开了我。人啊人,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死了之后却又顾自懊悔不已。

终于明白,这世间什么事情都可以等待,都可以错过。唯陪伴与爱是要及时行动,而不能推迟延后的。
因为很多意外都是不能料到的,因为一次意外都可能从此阴阳相隔,再也无处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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