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
12月15日,《芳华》上映。
爆满的放映厅,刷屏的朋友圈,一下子将男女老少好几代人拉入了自己那段飞扬的青春记忆里。
电影演到1976年主席逝世那段儿时,我妈说,当时她正和全校同学一起站在操场上,校长站在话筒前,边宣读消息边呜呜地哭,然后全操场几百号学生跟着一起嚎啕大哭,发自内心的悲痛。
这就是她们那个时代,一个伟人,和无数个小人物的命运连在一起的时代。
在那个有伟人的时代里,个体显得尤为渺小,一句号召,山上下乡,奔赴前线,转眼间子弹穿过肉身,澡泽吞没头顶,没有半分迟疑。
在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没有今天那么多的抑郁和焦虑者,有的只是小人物的浪漫梦想。
人生没有污点的“活雷锋”标兵刘峰,心里也有暗自喜欢多年的姑娘,这本是人之常情,然而一句“人中楷模”,却让他失去了身为普通人的权利。
被表白的女孩林丁丁受不了自己“腐蚀活雷锋“的罪名,狠狠地反咬一口,于是“楷模”人设崩塌在“流氓”之后,他连做一个普通人的机会也没有了。人的极致高大与极端卑微,就在一瞬间转化,比魔法还快。
一个人的光环、名号,能够泯灭掉为人的本性么?他没因为这个塑造出来的“大人物形象”去伪装自己的“清高”、“伟大”与“不食人间烟火”,有错吗?
他没错,错的是那些“其他人”。说白了,那个耀眼的人设,根本就是属于那些为他加冕的人的,与他何干。
刘峰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并不是为了让人觉得自己伟大而去做一个“好人“的,一切只是出于他自己的本心而已。
何小萍也一样,一个活得战战兢兢的小姑娘,在战火纷飞之下,如一个风雨中飘摇的倔强枝杈。
她在无人关注的视角里,不眠不休的救人,在医护室崩塌的时刻,扑到伤员身上,这一切只是出于她善良的本能。
而突然加之的“英雄光环”,却对她那有所缺憾、不尽完美的人生,造成了致命冲击,让原本“渺小”的她,无法承受,精神崩溃。
这也许就是作者的高明之处。在这个秀晒炫的年代,四处都是忙着塑造自己、努力给自己增加光环和斜杠的人。
生怕自己平凡的人太多,努力掩盖自己缺陷的人太多。而刘峰与何小萍这种依照本心而活的小人物,反而像是个怪胎。
影片最后的旁白里,小萍和刘峰老了,到了我们父母的年纪,他们身有残疾,生活简朴,却活成了温柔平和、相濡以沫的一对儿,可那不就是我们很多人一生追逐而不得的,幸福的样子么?
小人物意味着平凡,不完美,如你如我,却自有一方豁然的格局、尊严、自由和不灭的梦想。在人格面前,在幸福面前,人人平等。闪光的头衔,并不高人一等。
第二件事。
12月13日晚,朴树在腾讯《大事发声》录制现场,唱到最后一曲《送别》时,突然哽咽痛哭,一度失声。消失多年再度归来的朴树,这一哭,让许多人为之动容。
十几年前,他曾意气风发,红遍大街小巷,《那些花儿》成了人人传唱的歌曲。然而突然而至的名利,却让这个害羞的大男孩不知所措。
在铺天盖地的关注中,在聚焦灯和掌声的围攻下,他却选择在人群中沉默下来……
2015年的朴树写起彼时的自己:
钱,名声。一度沾沾自喜,而且颇有些年迷失其中,无力自拔。生活就像炼狱一样,特别难熬。
在抑郁愈加严重的时候,他遇到了爱笑的姑娘吴晓敏。2005年,朴树32岁,决心消失在娱乐圈,和吴晓敏低调成婚。
从此,拒绝迎合、炒作和商演的他,一直都没有房产,住着在北京郊区租的别墅,骑着小电动车去开会,穿着随意,用诺基亚手机,不断打磨和推翻自己的音乐,并和那些能让他放大百倍光芒的事情决然交错。
金钱名利带来的巨大荣耀和巨大痛苦,他都经历过了。送别了人生中许多重要的人之后,今天,站在舞台上的他,一点也不像个站在风云榜上的大明星。
前不久在某个综艺节目上,主持人问朴树为什么会来,他的回答真挚无比:我这阵子真的挺需要钱的。
曾经是桀骜不驯的少年,如今瘦削的脸颊和眼角的纹路,写满了他与“盛名”对抗的岁月。很想问一问朴树,经过那些难熬的时间的洗礼,你后悔吗?
朴树一开口,不变的声线和旋律,依旧清澈见底,像极了我们记忆里的自己。还有比这更好的答案么?褪去光环,安心做个小人物的他,也许更自在,更接近他理想中的音乐和生命的意义。
没有几个人能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那是我们的梦。
我们愿意看到从云端上逼自己摔下,从此脚踩大地,走向平凡之路的朴树,可以“替我们永远年轻下去”。
与渺小、不完美但却脚踏实地的自己和解,才算活的通透。
第三件事。
12月10日,在中兴工作的程序员欧建新从高楼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42岁的生命。抛下了自己的全职太太、9岁的儿子和两岁的女儿,还有双方的4位老人,撒手人寰。
这是离我最近的一个小人物的故事。
985名校本科和硕士毕业,8年华为,6年中兴,工作都是行业里的明星企业,这样的人生,足以傲视很多同龄人和后辈。
好大学,好工作,大房子,全职太太,二胎……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英雄梦想。1975年生于湖南农村的欧建新,在阶层通道的大门打开之后,从金字塔底爬到塔中,甚至有望跃进塔尖,他是最早实现“中国梦”的那种人。
然而,这个跃进到“中产阶级”的顶梁柱,一路独自奋战挑战阶层固化的勇士,终于在人到中年时,面对公司裁员,四老二小,两套房贷,家庭主妇妻子的组合重压下,走投无路,选择了结束自己“看上去很好”的生命。
不知道以他为傲的父母,依赖他的妻子,崇拜他的孩子,以他为榜样的后辈们,有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来。
朋友圈里最近有篇文章很火,题目叫“男到中年,不如狗”。我们这一代人,到中年了。总想做个英雄,为自己爱的人们做得更多,守护更多,照顾更多。但也许我们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谁不是一边想死,一边坚强的活着。
小人物的欲望、梦想和爆发力,在这个大时代里被无限放大之后,所有预先透支的能力,就如同泡沫,终有破灭的时刻。
不知不觉,在“成为更大的人物”“拥有更多的名利”的路上,我们终于都活成了自己讨厌的人,过上了让自己糟心的生活。
慌忙的沉浸在虚构的人设里,久了,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
韩寒在《青春》中说,“我只是站在这个舞台上被灯光照着的小人物。”而大多数人,连被灯光照着的机会都没有,只是个小人物而已。
多数人的人生,都有如聚沙成塔,是辛苦一生修筑的沙堡,只不过是瞬间崩塌的流沙。我们终其一生,不过是一个在海浪中挥舞着铲子奋战的小男孩。
带着镣铐翩翩起舞,也许正是凡人的荣耀。
第四件事
在这里,跟大家推荐我最近看的一本书——《飞行家》,是一本短篇小说集。小说里写了发生在我的家乡,东北平原上的9个小人物的故事。
点沉溺幻想的小职工,落魄潦倒的写手,孤独的女人、孩子或丈夫,还有离开我们的亲人。里面有你,有我,有我们的父母,还有叔叔,姑姑,同事,朋友,同学,兄弟。
他们都是无比真实的小人物,是被历史的大潮拍在岸边的鱼。
不过,这个时代有真正的小人物吗?有,也没有。
你站在舞台中央,我坐在台下鼓掌,谁都是彼此的风景。
这本书入选了《读者》2017年度十大好书榜“年度‘时代价值’小说”。
那么,是谁创造了这个时代呢?
在这个寒冬岁末的午夜,你会不会在远方,燃起篝火,为我守望?
12月21日,在“汉语盘点”大会上公布了2017年的中国年度词:初心。
你的初心是什么?也许你跟我一样:
陪伴一个懂我的爱人,
专注一件喜欢的事业,
寻觅一个悦心的癖好,
交往几个如水的朋友,
锻炼一个健康的身体。
在2017年的最后,和自己这个“小人物”,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