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读张爱玲,最爱的怕是《倾城之恋》,我亦如是。到底是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即使掩不住隐隐弥漫的细碎苍凉与无奈,到底也好过触目惊心的断壁颓垣。我们再如何坚强,也怕看悲伤,更何况张才女只三言两语也能让人仿佛哭泣得断了声,哽住一口气悬在半中,没了头尾,不着边际,无法了断。
于是偏爱着倾城之恋。
兵荒马乱的年月,一座城市的倾颓,兜兜转转中成全了一对人。撇开感情真假的算计,利益得失的考量,在某一刹那,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除出彼此,尘世中再无牵挂。倘换了太平盛世,她于他,不过是布帷上的流苏,生命里的点缀,哪怕花样繁复,终归可有可无。
流苏与柳原,彼此的欲擒故纵,点到即止;掩在冰清玉洁下的烟视媚行,藏在放荡不羁里的众醉独醒;看似荒腔走板的一段纠缠,却在兵荒马乱里得着机缘;柳原说“我要你懂得我”,说“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而怕许承诺; 流苏兀自低眉浅笑,飞鸿踏雪般,就此别过。
再遇时,影树依然红艳如帜。
柳原说“药瓶……”附耳加一句“你是医我的药”,金屋藏娇; 流苏认了命,低了身段。乱世里,大概谁都有枕戈待旦的慌张。冬晨银雾,酣战仓皇,寻见对方,暗了流光。 劫后余生,一切都失了意义,靠得住的只是身边拥抱着的人。彼此刹那的彻底谅解,一个自私的男子,一个自私的女人,成全一对平凡的夫妻。
苍凉的时代底色里,纵只半壁斜阳,触手可及的怀抱总有些许暖意,抵抗世事无常。
后来,我遇到你。
所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茫然无措时我总能得到提点和帮助,你教会我尝试,努力,争取,然后接受结果。你也教会我放弃。你牵着我的手向前走,一步一步成为我喜欢的自己。
我看得见牵一发动全身的机缘,分得出明知不可而为之的固执,想得清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勇,可是纵然心中万水千山走遍,身却囿于方寸,动则得咎。谁又不是被钉在命运的砧板上?
太平盛世,玉早就碎掉垫了桌脚,纵然心似明镜,却也在左右权衡中,失了奋不顾身的勇气。 我们的心都有高高的城墙,固若金汤,任谁往前一步,都成为与虎谋皮的荒唐。心中城池,安然无恙,只有我知,无论黑夜白昼,你投在我心底的那一线光,让我安宁温暖。让我抵抗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