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下雨天。对于雨天的事,她一向记得很清楚。
那天她在午后出门,天气预报说今天两点有雨,睡醒的时候是十点,屋子里阴阴沉沉,窗户关得很紧,外面的车流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窗帘也只留了一条缝,那道口子里流进来的光一块一块铺在被子上,地板上,衣柜上,天花板上……
本可以不出门的,可她已经太久不曾出门了,等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站在了铺天盖地的落叶里。
也许天气预报是对的,空气很湿,地上的落叶卷曲着一汪水,像是森林深处的静潭。
金黄的石榴树后面绕出来一个老妇人,走到她身边是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她没有理会,依旧盯着地上的落叶怔怔地。
“看来要下雨啦。”老妇人说。
“唔。”她依旧蹲着,声音从梦里发出来,一点也不清晰。
“我看你蹲在这儿好久了,是在找东西吧。”
其实蛮有意思的,住到这个小区已经三年整了吧,完全不知道对面的人家是哪里来的,做什么工作今年多少岁了,孩子又怎么样。
其实她见过那种特别能套近乎的人,能够在短短的会晤里打破陌生人的心理防线,像查户口一样将对方的基本情况都摸得清清楚楚,甚至对他的现状和心理健康都可以说出来一二。
这实在是件很神奇的事,她是万万做不来的。
问到嘴边的话总担心冒昧,擦肩而过的人总想着距离更远些吧,最好是连衣角头发丝都不要碰触到,这种害怕与人眼神交接,拒绝探访别人,也拒绝被人试探的性格,应该就是在一个很热闹的地方孤独着吧。
这样想着她更加心安理得地将头埋进膝盖里,只是闷闷地回了一句:“是的。”
“今年冬天据说会很冷哦。”那人还是不放过她,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话。
“嗯。”她有些想离开了,可是眼下这片草地和草地上的树叶实在可爱,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此时此刻觉得这些东西值得她话很多时间蹲下来好好看看。
而不是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聊天。
“人老了就是怕冷,里三层外三层地穿衣服,不比你们年轻人,你看看,就穿这么单薄。”听到这里,她终于抬头看了看身后站着的老人,的确穿得很多,像是她家里的奶奶,将夏天的单衣一层层向裹在身上,总是拉着她将里面的衣服一层层数给她看……
想到这里她将自己散在身后的大衣下摆掖在屁股下面,好歹说了一个句子:“我穿得很多的。”
老人摇摇头:“还是年轻好喔。”说完就从另外一条道走开了,一直到她被裹得圆圆的身体进了单元门,她都还一直盯着老人离开的方向。
她到底是想要找人说话,还是纯粹地只是想要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呢?如果完全不需要像样的回应的话,那么对任何人甚至是任何东西讲都是没有关系的吧。
比如她现在看着满地的叶子,虽然没有开口,甚至脑子里也没什么涌动的想法,但就是好像被一个很温柔的人笑着宽慰了一番,烦躁被抚平,焦虑在沉淀。
就是嘛,并不是所有的朋友都需要会说话能交流。
希望今天的会面没有给这一地的落叶造成困扰,她站起身来,拍拍衣摆上的碎草根,很小心地绕过路上的树叶走远了。
身后又有许多黄的红的斑斓的叶儿飘下来,带着先落下的朋友舞一阵才安静地等待下一阵风,下一场雨,或者还会下一场雪,然后,就是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