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深了,阿巴亥坐在毡帐中不敢动弹,这是叔叔特意交代的,装也要装作淑女的摸样……
当天,努尔哈赤款待了叔叔和随行的士兵。
她胡思乱想着,努尔哈赤会是什么样子呢?40多岁了,比叔叔还要大几岁,胡子都白了吧,头发也白了吧,想到叔叔皱纹密布的脸和皱巴巴的手,想起额娘和婶婶交代的私密事儿,她就反胃、恶心。但是额娘说她都不能有任何的反抗和不乐意,她必须笑着应承。她伸开手,看看自己白玉一般的手指,细腻修长,桌上的铜镜中,是一个眼睛亮黑如墨玉的少女,朱红色的嘴唇小巧而饱满,皮肤白里透着粉粉的红色,仿佛水蜜桃一般,这样的自己,别说是男人,连自己都恨不得咬一口。
突然,门口的守卫齐声叫了一声“大汗”
她震颤一下,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是努尔哈赤来了……
她往门口方向扫了一眼,确实是一个中年人没错,但是不像叔叔一样邋遢,称得上伟岸英俊,他穿着赭黄色的长袍,脚踩褐色的步云靴,腰间系着一根明黄色的丝绦,因为还是初春,他带着一顶貂皮的暖帽。他一只手背着,一只手捻着一串猩红透亮的珊瑚念珠,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太多的皱纹,眼光犀利深邃,皮肤不是太白,却也不是太黑。
他一步步向阿巴亥走来,她不自觉地向后倒退,阿巴亥带的额齐嬷嬷和汗帐中接迎的嬷嬷们慌着把床铺好,把蜡烛熄灭了七八根,一个个低着头退了出去,刚刚还明如白昼的大帐,一下子变得昏暗……
努尔哈赤还是一步步走向她,她已经退到了桌子的边缘,无处再退了,她想说什么,可是喉咙却像打了结,张不开嘴。努尔哈赤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美丽、纯真,目光里的野性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而她紧张害怕的样子,又十分可笑。
他转身坐到炕沿上,拍着旁边说道:“来,与本汗聊聊,你们乌拉部都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提起这个,阿巴亥一下子放松了神经,她欢快地走过去,从乌拉河里的鱼王八,讲到林中的獐子老虎,从城外的参天松木讲到城墙崖子,从额娘做的烙馍到烤野兔、羊腿、鹿尾、虎肉,努尔哈赤看着这个兴致勃勃吧啦吧啦的少女,越发觉得有趣。他已经娶了七个妻妾,他让别人讲,别人是不会讲的,还没有一个人像这个少女一般开朗明媚,如同早上的阳光,让人觉得温暖。
努尔哈赤说:“说说你的阿玛和额娘吧,你叔叔婶婶对你好不好?”
阿巴亥说:“我七岁的时候,阿玛就死了,他是被人杀死的,额娘整天整夜的哭,我也跟着哭,额娘说,幸亏我是个女孩儿,不然我们娘儿俩都活不成了,当时抢着当贝勒的人太多了。还是大汗您开恩放回了我的叔父,我们的家业和性命才得以保全!”
努尔哈赤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的这番话明显与她的年龄和刚才的没心没肺判若两人,她居然能将那残酷的争斗说的如此简洁明了,还表达了对努尔哈赤的感恩,拍马屁于无形。
“过早的艰辛,让这个女孩早熟了!”努尔哈赤心里想着,无可否认,她的这番话拉近了与他的距离,使他们的关系从单纯的交易变成了亲密的同盟,“多么聪慧的女子!”努尔哈赤心里忍不住再次赞叹:“要是男孩就不得了啊!”
阿巴亥看他不说话,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大汗,您不高兴吗?”
努尔哈赤说:“没有,没有,我心里在赞叹你的聪慧。”
阿巴亥扑闪着大眼睛说:“大汗,你也说说你的父母”
放到平常,努尔哈赤会觉得这是个无聊的话题,他已经许久想不起父母了,但是今天,他莫名想跟这个女孩拉拉家常。
“我们弟兄四个,我是老大,母亲很早就死了,继母又生了一个弟弟,对我们兄弟四个都不好,对我这个老大尤其嫌弃,我十岁就跑出来,去总兵李成梁家里当了小奴。”
“李成梁对你好吗?他可是明人啊?”阿巴亥惊讶地问。
“他对我很不错,直到知道了我脚上有七颗痣,他说那是帝王之相,怕我危及大明江山,定要杀了我!”
“那可怎么办?”阿巴亥听得着迷,仿佛已沉入到当时情景。
“我的干娘是总兵家的厨娘,送了我两匹快马,让我连夜逃走,后来我就跑到深山里,差点冻饿而死,采人参的人家收留了我。我就与他们一起采人参,后来,我天天晚上都能梦见长人参的地方,第二天领众人去采,果然就能采到。我可是用索**子的能手,每次采的人参又多又好。”
阿巴亥惊异地跳起来“真的?你说的是真的吗?怎么可能?”
努尔哈赤笑着说:“当然是真的!我卖人参渐渐攒了不少钱,我用卖得的钱买了十三副铠甲,与愿意追随我的勇士一道起兵,创立了如今的家业!”说到这里,努尔哈赤感觉话题要转入沉重了,就摆摆手说:“今天我倦了,要早点歇息了。以后再慢慢给你讲。”他显然对年幼的阿巴亥还没有太多的性趣,或者说,他只是今天没有性趣。
阿巴亥扶着他躺下,帮他盖好被子。自己坐在灯下陷入沉思和想象,她从来都很崇拜英雄,还幻想过自己能成为大英雄,只恨自己不是男子,没料想自己的夫婿居然是个大大大大的巴图鲁,这对小小年纪的阿巴亥来说,是个天大的惊喜。她又想,如果她像努尔哈赤一样是个少年英雄她的父亲是不是就不会被人杀死,或者她早一点遇到努尔哈赤,是不是就可以挽救父亲的命运。
她看着熟睡的努尔哈赤,他有着线条分明的脸庞和直直高大的鼻子。阿巴亥又一次将思想停留在他的过往,眼前这个熟睡的男人也许就是自己如意的郎君,阿巴亥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明天是美好的,遇到他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