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沙发上听歌玩游戏,
她像个拙劣的魔法师
慢悠悠地从里间拿出一样又一样
颜色灰暗冒着热气的食物。
是她用昨天磨的粉在早上蒸的汤团,
是她把灰枣洗干净炖的糖水,
和一碟蒸汤团用剩下的粉煎的葱油饼。
她的牙很早就不好用了,
她要借助手的力量才能咬下一口饼,
然后我看到只有右边的腮帮子鼓起来,
带着比掌纹更深刻的沟壑在脸上蠕动。
这是在冬天常常发生的事情:
我还看不懂戏曲
只觉得用五彩颜料
把脸涂抹成平常见不到的样子就是有趣的
她会拿一把老旧的藤椅,
悬着一块常青的角上露出棉絮的垫子
我拿一把摇起来会咯吱咯吱响的小椅子
她会翻出一件旧棉袄给我垫着,
有一股很重的蟑螂丸的气味,并排挨着
我会在锣鼓响起前
偷摸钻进后台化妆的地方
看她们洗脸、调粉,对着自己的脸精雕细琢,
我就坐在角落安静的看上许久
我喜欢看扮演小姐的女生化妆,
柳眉腮红、玉坠步摇、绣鞋薄衫
都是鲜艳明朗的颜色,
好像看着这个时代的人
慢慢走进另一个空间的画面。
看戏看的困了就窝在她旁边,
明明很吵可还是能睡着
像是周围有个处理器一样,
把从音响里涌出来的劣质毛糙的噪音
转化成温和舒适的
还带点蟑螂丸的抚慰
明明都是脑海里可以随意调动的记忆,
却在多年之后的今天,真的只能去记忆里检索
因为她,和她的离开
即便中秋,即便春节,
即便每一个值得簇拥到一起的事件发生时
都像一枚深海炸弹
海面波澜不惊
海底炸成废墟
一片狼藉的海沟底部
有一张张的鳞片
泛着幽暗微弱的光
那是她们,
安静的,冻结的,永恒的,留下的
只是些音容笑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