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上的人越来越少，风也越来越大，鹿拉搓了搓有些发麻的手臂。黑牛终于唱完了今晚的最后一首。他看了看鹿拉整理的“收获”，笑着说：“工作干得不错！想喝什么，我请你！”

“可乐！”

“诶，你就这点追求了！”

“……”

他们收拾好了东西，黑牛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一瓶可乐，还有一瓶啤酒。他把可乐递给鹿拉，自己打开啤酒猛喝起来。

“啊！真爽！”黑牛大大地哈了一口气，“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天桥卖艺的生活。”

“哦，挺好啊！你唱歌很好听，好多人都喜欢听。”

“嗯。”黑牛仰起头又喝了一口啤酒，“可是却没有一个公司肯要我。”

鹿拉盯着他，“你想当歌星。”

“呵，我可没那么伟大，就喜欢唱歌给自己听。我也想站在一个豪华的大舞台唱歌给全世界听。“黑牛有些激动，张开双臂转了一个圈，吼道：“我也想这城市的液晶屏上能出现我唱歌时的模样，我也想得到他们的认可！”

“你在意别人的看法吗？”

“哼，太渺小了，总希望有人记住自己吧！”黑牛慢慢放下自己高举在空中的手低声说到。

鹿拉看见了黑牛脸上的失意，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他也有相同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而离家出走，以为可以找到方向，到了这儿之后，那种渺小得不知所措的感觉却越发严重起来。他想着或许他来错地方了吧，这就算是对自己的一个宽慰。

黑牛一言不发地走着，鹿拉也只能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终于到了那所谓的地下室，一打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大铁门，一股发霉般的味道便弥漫出来。黑牛熟悉地按了一下大铁门后的开关，一盏微弱的灯用它淡黄的光晕开了眼前的黑暗，这灯光就如同快要燃尽的烛光一样，给人想要在还能看见路的时候离开的冲动。但黑牛依然淡定地走着，走到深处，才摸出钥匙打开了门，原来这两边都有许多的扇挂着号码牌的小门，看上去住了不少人。鹿拉进了黑牛的房间，一个大概十几平米的房间放了一架小小的床和一张长沙发，沙发上堆满了衣物，墙角还放着两个小音箱。黑牛把吉他挂在墙上，鹿拉环顾一看，全是黑牛抱着吉他演唱的海报。

“你当过明星吗？怎么会有这么多自己的海报？”

“我不跟你说了吗？没唱片公司要我。”黑牛一把一把抓起沙发上的衣服往床脚边的行李箱里塞，“这些就是自我陶醉，没劲的时候就想象一下自己已经成名的样子。”

“这样有用吗？”鹿拉回过头张开圆圆的眼睛问黑牛。

“有吧！”黑牛塞完衣服往床上一倒，笑着说：“起码对睡眠有用。”

鹿拉也笑了。

黑牛望了一下天花板，然后弹起来坐在床上，装着一脸严肃的样子坏坏地对欣赏着他的海报的鹿拉说：“嘿，长脖子，我这床就这么大，今天我很累了，不想和你挤，你就自己选睡地板还是睡沙发吧！”

鹿拉低头看了看，地上除了能放脚的道儿都没空地了，无奈地说：“我还是睡沙发吧！”

黑牛“哈哈……”笑起来。他起身拧开了沙发前的电风扇。

鹿拉想着没被他骗去流落街头就不错了，还有什么好挑的。鹿拉在这里看了那么多为了在光鲜的城市立足而奔波的人，觉得沉闷，他想应该尽快规划路线去下一个地方了，在这里只会让他更加迷茫。可是来到这儿本就是个偶然，下一站该去哪儿呢？

“喂，你想什么呢？”黑牛一只大手在鹿拉面前挥来挥去。

鹿拉回过神来，想到问黑牛：“你还记得吃饭的时候你说你和我一样也在找一个东西吗？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黑牛听到这个问题不免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答道：“就是这些海报，怎样才能把它们变成真的，这中间总需要点什么吧！”

“你觉得在这儿能找到吗？这儿大得让人更加自卑。”

“自卑？自卑的人在这儿可存活不下去。很多人都在这儿找寻将梦想变成现实的途径，因为这儿舞台够大，机会够多。”黑牛挺直了背，认真地对鹿拉说：“可是在这里，每个人都像一个热气球一样，簇拥着不停地往天空中飞，他们的梦想同时也带动着这个城市的上升。可是，气球太多了，每一个都想出头，总会有挤破脑袋的，他们就只能看着自己的梦想像泡沫一样破碎，然后悲伤地离开。像我这种人，就属于被压在底层的气球，冒不上去，也舍不得离开，只能在缝隙中小心翼翼地存在，拼命地努力，让自己在这里存活下来。”

鹿拉听着有些心酸，说：“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会喘不过气的。”他有些急促地说：“可是我又真的不知道该为什么而活。我不知道我该追求什么，我想努力，却没有坚持下去的力量，我在家都快憋死了，我讨厌那种踌躇不前的感觉，我感觉我必须做点什么拯救自己。”

黑牛坐在沙发上，又将电扇调大了一个档，说：“知道我为什么收留你吗？”

鹿拉摇摇头。

“因为你就像以前的我，我也以为出去走走看看就会解开心中的困惑，可这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生活中有太多盲点，很多东西都需要慢慢领悟，我想我过去就是太急了吧。”

“可是不找到答案，怎么有动力再走下去呢？”

“你走不走时间都在走，一切你以为过不了的坎，多年之后，要么你跨过去了，要么它对你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了。“黑牛转过头盯着鹿拉，说：“但我希望你能跨过去，所以别放弃寻找。”

鹿拉看到了黑牛真诚的目光，这给了他继续下去的鼓励，他朝黑牛点点头。

黑牛站起来，深呼了一口气，说：“好了，睡吧！我明天一早还得去地铁站呢！”他就换下衣服，穿着一条短裤躺在了床上，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过身对鹿拉说：“厕所是公用的，开门左手边一直走就看到了。”

鹿拉“哦”的答应了一声，便躺在了沙发上，不，这沙发较鹿拉比起来，还是短了些，鹿拉只能蜷在上面。

“诶，你明天准备干嘛呀。”关灯之后，一片黑暗中传来黑牛弱弱的声音。

“我想去下一个地方了，我不怎么喜欢这儿，我要去能支撑我积极努力生活的东西。”

“你知道去哪儿吗？”

“不知道。”

“笨蛋，你还真是随遇而安啊！别以为在哪都能遇见我这种好人。”

鹿拉不说话了，对啊，去哪儿呢，还真是个问题。

“你知道西西里吗？”黑牛嗓门提高了些。

“西西里？那是什么？”

“那可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地方，我一直都想去看看，可是现在还不行。那里的山，那里的湖，那里的路，那里的彩旗，那里的房子，那里的各种各种，都太有诱惑力了！”黑牛的声音飘飘然起来，仿佛已经将他承载去了那里，他接着对鹿拉说：“像你这种受不了城市里激烈竞争的人，就该去大自然的怀抱看看，说不定你会梦想成为艺术家呢，呵呵。不过我是认真的，你可以考虑考虑，那可是许多人心中的圣地呢！”

圣地，听起来好棒，鹿拉有点心动，问：“在哪儿呀？”

“嗯，在西边，从这儿坐火车大概十几二十个小时。”

“哇！好远，还要坐那么久的火车。”鹿拉想了一会儿，说：“那我就去那儿吧！”

可是没得到黑牛的回应。

“嘿！你听到了吗？我说我就去那儿！”鹿拉小声地试探着黑牛是否睡着了。

果然，他猜对了。鹿拉就开始幻想那神圣的西西里了，不久也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