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仲夏夜半，暑气仍浓，从梦中热醒，朦胧中听见楼上有动静。儿子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说：“是只小狗在小程叔叔屋里哭吧？”凝神细听果然是一只小狗在呜呜咽咽的哀鸣，听起来煞是可怜。儿子推醒爸爸，非让我们和他一起上楼看看。

我们全家披衣起床，屋外也是闷热难耐，满天不见一点儿星光。今天星期六，住校的老师不太多，楼道里静悄悄的。小程的宿舍在我们家楼上，呜咽声果然是从他屋里传出来的。我们上楼，敲敲门，无人应，推推门，倒是有一条缝隙，从里面探出一只滚圆的狗崽头来。见到有人来，小狗边呜咽边拼命往外爬。儿子连忙蹲下身，用小手把小狗从门缝里掏出来，欢天喜地地抱起来。老公说：“小狗大概饿坏了吧，我们回去给它拿点儿吃的吧。”我让孩子把小狗放下回家拿馒头，小狗竟然寸步不离地跟着孩子下楼，撵都撵不回去。

  回到屋，儿子刚把馒头放在地上，小狗就一下子扑了过去，贪婪地啃咬起来。老公把一杯水倒在碗里，放在小狗嘴边，小狗又有滋有味地喝起水来。足有半个钟头这家伙才吃饱喝足，蹒跚地站了起来，用黑葡萄般晶亮的眼睛四下打量着。那憨头大脑肚皮滚圆的模样着实招人喜爱。父子俩又忙用纸箱子做了个窝儿，把小狗放进去，小狗一会儿就安安静静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小程回来，说这只小狗原本是亲戚送给他妈妈的，临时有事把它忘在宿舍了。儿子恋恋不舍地把小狗抱给小程，小狗挣扎着说啥也不让小程抱。小程说：“这家伙还记仇哩，既然它喜欢你家就送给你们吧。”我和老公还未答言，儿子就欢天喜地地抱着小狗向小朋友们炫耀去了。 

                            二

  儿子和他的朋友们给小狗起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名字——黑虎。他们的理由是这只小狗一身黑丝绒般的皮毛，只有四只蹄子是白色的，是狗中名品“黑虎腾云”，自然这狗一定得叫黑虎。我听了虽觉好笑，但也觉得孩子们给小狗起的名字很响亮。

  转眼两三个月过去了，黑虎由狗崽长成了半大狗，依然是黑葡萄般晶亮的眼睛，一身黑丝绒般的皮毛，四只雪白的蹄子，但身子已变得瘦削轻盈，模样伶俐，见人爱汪汪叫，龇牙咧嘴地露出一副凶样儿。老公说黑虎不能再呆在学校了，咬着了学生可不是小事。于是我们和儿子商量，把黑虎养在外婆家，有空儿我们可以去看它。儿子不情愿地答应了。

  我们把黑虎送到乡下，黑虎一点儿也没有显出不乐意，满院子满村子地疯跑，跟邻家的小狗交头接耳嬉戏玩耍，比在我们家时还活泼。儿子也就放心地把黑虎养在外婆家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回娘家，发现黑虎被父亲用铁链子拴了起来，黑虎生气地把铁链子拽得咣咣响。我心疼黑虎要把铁链子解开，父亲不让。父亲说养条狗是为了看家护院，疯跑的狗没有责任感，拴着的狗才能尽职尽责。我不知道父亲的话是否有道理，也就依了他。

                      三

  刚放寒假儿子就闹着去外婆家看黑虎。我们走到大门口，就听到黑虎汪汪的低吼声，声音浑厚有力。现在的黑虎已长成了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身上的皮毛黑缎子般闪闪发亮，参差的犬牙闪着寒光。父亲曾在电话里向我们炫耀黑虎已成了一条真正的看家犬，一有风吹草动就及时地报警。我们一进院门，黑虎就认出了我们 立马停止了吼叫，兴奋得一蹦多高，抖得铁链子哗哗响。儿子走到它身边，他连忙低下头拼命地摇尾巴。儿子摸了一下它的头说好扎手的毛呀！

  午饭后，父亲和老公出去串门，我和母亲正在屋里闲聊，突然看见儿子和黑虎旋风一样飞出大门。母亲说快去拦着黑虎，咬着了人可咋办。我们连忙奔到院外，哪儿还有儿子和黑虎的影子。我和母亲四下寻找，呼唤着儿子呼唤着黑虎。

    好大一会儿听见村边有狗乱叫，我循声奔过去，看到黑虎夹着尾巴在前面跑，后面两只杂毛大狗又追又吠，儿子落在远处边追边气喘吁吁地喊——黑虎上！黑虎上！黑虎却一溜烟的往家跑，旋风般地冲进大门，趴在拴它的树桩前呜呜叫，任由母亲用铁链子把它拴牢。儿子跑回来踢了它一脚说：“黑虎，你真是一个孬种！”黑虎低眉顺眼的一动也不动。

    我责怪儿子私自把黑虎放跑出去，差点儿酿成大祸。儿子却气愤地责怪姥爷把黑虎拴得时间太长，把黑虎的野性拴没了，这么壮的一条狗居然不敢对抗两只老弱的杂毛狗。

  我无言，默默地端了碗水倒进黑虎的食槽里，黑虎马上有滋有味地喝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