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

文/所以

前几天，整理书柜，翻到一本多年前，公公送我的书法字典。看着泛黄的扉页上，隽永的毛笔签名，不禁感慨万千，时隔多年，公公的音容相貌浮现在眼前，越来越清晰。公公的一生坎坷多恙，在经历过生死大关之后，他依然可以笑对人生。

公公童年的时候，爹娘故去的早，他寄养在二哥家，二哥二嫂，让他住在仓房，冬天冷，难熬，夏天热，一样难熬。公公的爹妈在世的时候，他曾经上过三年私塾，所以，公公有三年书法的功底。后来他在哪里上学，公公婆婆都说过，我没有太在意，不知公公最终是在哪里毕业。至于后来怎样从事公安工作，我都不曾得知。

我只知道，解放长春，一进城，他就是一名公安干警了，在长春某派出所一名警员，侦查破案无数。他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缺粮少吃的日子，再后来十年的政治浩劫中，公公下放过，蹲过牛棚。一起蹲牛棚的十多个人中，能熬到回家时，只剩下三个人。婆婆说，把公公接回家的时候，瘦的只剩下骨头架子了。在那么严酷的环境中，可以挺过来，需要的不仅仅是一种崇高的革命精神，一种坚信自己无罪的信念，还需要具有一种坚强的意志力，才可以有机会重见光明。

平反昭雪后，辗转几个单位，他再次回到他热爱的公安事业。组建警察学校，所有的建校手续，到选校址，公公一遍又一遍地去京城审批。一座培训全国干警的警察学校，从无到到有，到矗立在荒野的两栋楼，公公经历过多少的寒来暑往，无人得知，只有这所学校的建校风云可以证明。没过几年，公公再次经历政治风波，差点要他的命。

正当壮年，干劲满满的时候，政治上的的“一刀切”，公公退休回家了。自己觉得身体好好的，突然间退休了，原来天天忙碌的日子，有追求，有目标。现在突然没了，多了闲适，一时不知道自己要忙什么事情。郁闷的心情无处释放，积劳成疾，突发心梗，大面积的心肌梗塞。救护车来了，拉到医院，医生认为抢救过来的希望渺茫。渺茫不是没希望，才56岁的公公奈何桥边走一趟，又回来了。发病前，公公每天两包烟，因疾病的原因，医生建议戒烟，绝对不能再吸烟。佩服公公的自制力，自出院后，公公再也没有吸过一颗烟。那得需要多么强的自制能力，才能抵抗住尼古丁的吸引。这样的壮举，成了公公余生教育孙儿们的骄傲。

公公的病好了后，逐渐适应了退休的生活，每天早晨五点起床，凉水擦澡，出去晨练走一圈，买早点。自己定期订阅杂志，有好的文章，剪裁下来，夹到本子里面，有时候，还写一会材料，自己的衣裤从不用别人洗。春天、秋天换季的时候，自己整理衣裤，种花草，集邮，整理他的文件……。公公的退休生活愈来愈丰富了，在生死面前，他选择优质的生。

公公偏食，他吃的食物有限，猪肉，豆制品，萝卜，芹菜，黄瓜。其他的菜品，只是象征性地尝一尝。平生就爱吃大肉、大鱼，很少吃蔬菜。公公最喜欢吃婆婆做的饭菜，然而，婆婆生病后，就爱吃我做的菜。有一次，因为教育孩子的问题，全家同我闹矛盾，我认为自己做的没错，一周没去公公家，在楼下遇到公公，公公离的很远就叫住我，要我晚上回家做红烧肉。我不庆幸这场家庭矛盾，以胜利者的姿态自居，却因一顿饭化解了生活中的矛盾。一个爱吃，一个爱做，使生活的矛盾由大化小，由小化了。

公公知道我喜欢书法用品，他买回好的砚台，还有他以前的一个古董级的铜质墨盒，以及许多本字帖，他说，将来都留给我。他说的将来，是他百年之后。当时，孩子还小，我也没有时间练字，只是喜欢着，等到孩子大了，有空闲时间时，了却提笔练字的心愿。

公公的将来正好是我的现在，每次练字的时候 看到桌前的砚台，看到眼前的铜墨盒，不禁睹物思人，念起公公的音容。

在季节的眉间，或飞雪倾城，或天街小雨，或烈日当头，或硕果累累，我们总是会有片刻，因一件旧物而念起一己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