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美：圣诞夜
原创 2017-09-30 陈建美 金雀坊
第 428 期
圣诞夜
陈建美
在A市的东北角，有一片富人区，就是妇孺皆知的“常宁街10号”。别墅建筑风格奇特，外观磅礴，每栋价格昂贵，不下千万。
别墅区里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宝马、奔驰进进出出。唯有12区B座的这栋房子，非常冷清，所有窗帘都是蓝色天鹅绒低垂，里外没有一丝响声。
房子正门匾额是启功先生的瘦金体行书，上写斗大的“未央宫”。
别墅名好奇怪：“未央宫”，那可是李隆基在安史之乱失势后在咸阳居住的宫殿。主人为什么给自己起这么个怪名字呢？
每天早上，人们只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从别墅里出来。她穿着普通的米色对开毛衣，脸上没有任何妆容却透出高贵的气质。她会拉着一辆棕色的拉拉车，去农贸市场购些新鲜蔬菜瓜果回来。然后，房子里再没有别的声息。
妇人的丈夫是颇有名气的传媒公司老总，前年因病仙逝。一双儿女是美国加州大学的终身教授，从不回国。老妇人有洁癖，不愿外人打扰，一人独居。她生活的全部，就三样事，早饭后立在灵位前，与含笑九泉之下的丈夫的影像说说话，尔后视线移向书架上的小孙子的照片发呆：“小东西，你咋不想奶奶的？”
下一个动作，她会打开电脑，守株待兔，等儿女高兴时，视频一次。因为半年前曾经有过，日子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最有意义的当数第三件事，她喜欢蹲在厨房里，看着耗子尖尖的小嘴像吸尘器，不一会功夫，蒲扇大的一块地方上的小米就被耗子一粒不落地食进肚里。明明没有其他人，它还要装模作样得四下里瞧瞧，然后鼠模鼠样地走到盛水的烟灰缸边，两只前爪抓着缸沿，滋滋地汲起水来。
酒足饭饱后，耗子老练地抬起右前爪，顺着嘴角的流水洗起脸来。每次看着耗子的怪模样，老妇人的脸都笑成了花儿。
粮袋里的米足够耗子祖孙三代享用了，但它还是习惯了屋主人撒在地上的……
天气刚转凉，老妇人已经很注意了，可她的哮喘病还是犯了。老妇人双膝跪在床上，足足三天，好像有人卡住了她的咽喉，喘息急促。
等老妇人醒来，已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的鼻孔里插着氧气。
一个星期后，老妇人又回到了别墅，她的床头柜上多了一台呼吸机。
她想起了耗子，强打精神去厨房观看。
地上除了密密麻麻的鼠爪印，烟灰缸里也落了尘埃，再看粮袋，和她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她忙俯下身子，倒出一些米粒撒在原处。
妇人吸了两个小时的氧，脸色鲜亮多了，她搬来马扎等耗子。
……
耗子始终没再出现。
失去了耗子的老妇人，整个精神世界垮塌了……
在人们的视线里，老妇人拉着小车购物的身影渐变渐稀。
妇人一天干三件事的常规被打破了。
……
今晚是圣诞夜，室外人群熙熙攘攘，喧哗声一浪高过一浪。五颜六色的亮光透过蓝色的窗帘冷冷地落在丈夫的灵位上，妇人向丈夫抱怨：“你把我留在世上还有什么用啊？”之后是长长地叹息。
她抬手抹了抹不争气的泪水，碎步挪到电脑前：美国的圣诞夜会是别样的吧？她此时精神近于崩溃，期待一剂良药。
她期待的，却什么都没有来到……
妇人蜷缩在角落里，她渐入了梦境……泪花里隐约映出耗子带领着它的儿孙们喜气洋洋地来看她了。
带头的耗子来到老妇人面前，一只前爪放在胸前，另一只前爪背向身后，它深深弯腰给老妇人施一礼，而后转身轻轻向家族们摆了摆手，欢快的乐曲即刻响起……
随着动感的音乐，地板上一群耗子尽情地跳起舞来！后排是伴舞，前面独舞的耗子姑娘学人的模样，抬起两只前爪，张开双臂轻柔地跳起傣族舞。
耗子爸爸上场了，它挺着啤酒肚，像企鹅扭动着笨重的身体，花白的胡须不停地颤动，鼻孔呼出的气流像鼓风机。
强烈的爵士乐响起。五只年轻的耗子一字排开。做虎跳，翻跟斗，叠罗汉！
每只耗子都表演得很精彩，也很投入，这给老妇人寂寞的心灵里注入了一剂兴奋剂。她高兴得热血上涌，打算去壁橱里拿些甜品慰问艺人，不料一头栽地。
幻觉夺去了老妇人的生命，在这美妙的“圣诞夜”，她微笑着升上了天国……
作者简介
陈建美，山东临沂人，山东小小说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临沂晚报》《邯郸文化》《金山》《小小说出版》《百花园》等报刊，小小说《无法挽回》入选《2016年中国微型小说排行榜》。
我的评论：
国外的圣诞夜，这人们的脑海里应该是快乐、热闹的时刻，但是，看着陈建美的《圣诞夜》，我的心不禁被她小说中所营造的气氛所震撼。那位老妇人她在本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刻却孤寂地逝去，这是多么强烈的氛围对比。耗子替代儿女作伴老妇人，这是多么荒唐、多么心酸、多么无奈的举动呀，也是作者大胆的天才的推想。也正因为这一推想，成就了本文的亮点。
赏毕细思：人生最重要的，其实就是来时、去时这两个关键时刻，相比较之下，其他什么升学、就业、结婚、升职、发财，什么宝马、香车、情人、别墅，都是浮云！来时虽然你哭却有亲人笑着迎接、去时虽然你笑却有亲人哭着相送，这比啥都强！
作者通过这一小小说，在呼吁社会要关注每个自然人的临终关怀。不知是否曲解了美女作者的初衷？
2017.9.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