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建设的晨光化工研究院,1965建在靠山,隐蔽的丘陵地四川富顺县)
沿着盘山公路一直往前走,在半山腰就能看到晨光医院和晨光中学,再往山坡上走到山顶就是我的家——文卫村。说起文卫村许多的晨光人并不知道,但只要是晨光人就一定知道晨光医院和晨光中学,文卫村也是我们户口本上的详细地址,是学校和医院的简称,大多数人都习惯称它为‘大医院’。
整个家属区只有五栋住宅楼,其中一栋是医院职工的单身宿舍。一开始,我们家就住在这栋通走廊的老房子里,大家称为筒子楼。它共四层,每一层十户,每户也只有二十多平米和一个最多融得下两个人的厨房。楼梯间是三个公共水池,每次淘米,洗菜,洗衣都要排队。以楼梯为界,右边住的是医院的职工,左边住是学校的职工。我们家住二楼靠楼梯口的第一间,刘丽家住顶端,多一个走廊的面积,称为大间,她爸妈都是数学老师,中间是音乐老师周绍丽家,周老师不仅歌唱得好,人也长得十分漂亮,再旁边就是游黄洋家,他们家是三弟兄住了两间。当时学校的住房没有那么紧张,我们家姊妹多住的也是两套,只不过一间在四楼。医院那边住的是何粤东,王海红,汤医生他们。小时候,一到过年,家家户户就忙碌起来,整个走廊都能听到宰粑粑肉的声音,做烧白,炸酥肉,楼道里都弥漫着诱人的香气。厨房里刚出锅的酥肉滋滋地响,父母忙禄的身影一直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除夕之夜显得特别漫长,想着天亮后的新衣,新裤,新鞋子,就特别兴奋睡不着,整晚都能听到外面哗哗的流水声。
那个年代,看电视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一到星期六晚上,我们这些小孩子早早的吃过晚饭,就跑到医院会议室门口排队,大门一开就一窝蜂冲进去抢占座位。 负责开门的是家慧的老爸,记得他人很胖,走路都十分吃力,每次打开大门后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听说他有病,没多久就去世了。房间里有一台黑白电视机,放在一个带锁的柜子里。家属区老老少少围到一起,看《加里森敢死队》、《阿童木》、看排球比赛,知道了宋时雄和郎平。慢慢地一些家里也买了电视,去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后来我们家也买了一台14英寸的长虹黑白电视机,是物理老师刘信平帮我们家选的,星期六就成为我们最期盼的日子,晚饭后一两家人围坐在一起,看《血疑》、看《排球女将》、看《花仙子》,看《一休》…到了周末,约上两三个伙伴端上盆子,拿上换洗衣服到二厂澡堂去洗澡。去澡堂是件很无奈的事,在一个烟雾缭绕的大澡堂内,能容纳二三十人,两三个人围着一个水龙头,你冲冲,我冲冲。老家来的一个亲戚,被大家光着身子的大场面吓跑了,说啥也不洗了,而我们却习以为常了。夏天还好,到了冬天遇到一些自私自利的人,在水龙头下站着就不让,让胆子小的人在一旁冷得发抖。在一个小小的澡堂里也能看出一个人的品德与修养。小时候洗澡听到大人们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看这小姑娘好瘦呀,多吃点嘛”。
八二年我们家搬进了新修的单元房,是晨光院当时最好的住宅楼,共五层,三个单元。一层两户人家,分大小间,大间多了一个小小的卧室,进门有个很小的过厅,有厨房,有个小阳台,整栋楼也是学校和医院各占一半,我们这单元住了浦岚、王智勇、雅兰、刘丽、陈锋和董玲他们。但唯一不好的也没有卫生间,上厕所依旧要去公厕。夏天晚上去厕所是件很可怕的事,路旁长了一些杂草,路灯下所有的虫子,飞蛾,蚱蜢,癞蛤蟆都从草丛里钻出来乘凉了,甚至有时还有蛇出没,厕所里蚊子扑面而来,嗡嗡直响,看着断围墙外黑漆漆一片,总是心惊胆颤的,每次去都是一步三跳地跑过去。一到早晨就能看见大家拿着扇子,提着痰盂排队上厕所的场景。晚上,大人们最爱搬着小凳子坐在马路边乘凉,有的就坐在那根已被磨得发亮的大水管子上拉家常,孩子们则在路灯下跑着跳着。
站在自家的阳台上就能望见二厂的全景。每天清晨,二厂里的大喇叭准时响起,伴随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人们开始忙碌起来奔向车间和学校,这时匆匆忙忙的人群在马路上形成了一条长龙。上学的我们总是与他们相反而行,从家到二厂子弟校要走三四十分钟的路程,穿过许家湾,走过消防队,顺着二厂围墙外的路继续往山上走,隔着高高的围墙也能看到一股股浓烟不时的冒出,听到里面传来机器轰鸣声,有时还能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二校就坐落在干打垒的山坡上,共两栋楼,中间是一个大大的操场,对面是初中部。记得一次刚上课不久,就响起了铃声,老师快步走进教室,叫同学们迅速去操场。走出教室后,见许多学生都往龙王庙方向走,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师也让我们随着人群往前走。这是一条铺着石板的小路,一直延伸到龙王庙的家属区,两边都是绿油油的庄稼。直到快要下班的时候,我们‘大医院’的学生在陈叔的带领下,穿过二厂厂区回到了家。陈叔在二厂上班,他是上海人,四川话却说得很流利,他老婆是四川人,在学校教外语,就住在我们楼上。后来才听说是二厂哪个车间的有毒气体泄漏了,通知了学校,让大家朝风向相反的地方去,当时龙王庙正好是上风口。这是我第一次进二厂厂区,看见水沟里不时的冒出一股股白烟,噗噗直响,横在马路两旁的大罐子上用油漆画着一个骷髅和两根骨头,觉得阴森森的十分可怕。从那以后,常常想在这样的地方上班好危险喔。没想到多年以后,自己却在这里上班,一上就是二十几年,直到退休。
上学天气好的话,也可超近道走小路。从我们住的那栋楼后面沿着山坡走下去,要路过许多田埂,穿过几家农舍和两口水塘,最怕的就是在路上遇见农民家养的狗,只要听见狗汪汪地叫,吓得我们拔腿就跑,人越跑狗越是紧追不放。虽然这样,我们还是喜欢走小路,看着道路两旁的秧苗由浅绿变成深绿,在渐渐地抽出稻穗,走在田埂上总能闻到稻花的清香。春天,当油菜花、豌豆花漫山遍野开放的时候,是十分赏心悦目的。在放学的路上,去采采野花,玩玩泥巴,下田去捉捉小鱼,甚至去抠裸露在外的红苕,招来农民的一顿骂,说要到家长面前告状,吓得我们一两个星期都不敢走小路。大人们都不愿我们走小路,说不安全。有时下了雨,路还没有干,为了赶时间,我们也不得不去冒这个险。一次,董玲一不留神滑到了,一屁股坐在里田埂上,脚踩进里了水田里,裤腿是全是泥,只好请假回家去换。她埋怨我们非要走小路,为了这事她还和董萍拌了嘴,从此以后大家不再理睬对方,直到读初一时她随父母调回了老家,就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一晃几十年过去,不知她现在在何方,是否能回忆起儿时的那些快乐时光?
一到假期整个家属区则成了我们的天地,到处都能看到孩子们的身影,跳绳,抓石子,丢沙包…新修的住院部大楼还没有完工,那几层大楼则是我们藏猫的最好去处,那两棵桃树下是萍萍、肖丽我们几个女孩跳橡皮筋的最佳位置,把橡皮筋直接套在桃树上,不用为谁牵橡皮筋发愁了。到了春天,朵朵粉红的桃花开满枝头,特别美,后来不知为何他们把桃树砍了,让我们心疼了好久。学校的教学楼,操场也成了我们打羽毛球、跑猫猫的最好场地。学校对面的松树山是我们的常常去的地方,到山上采野花,捉蝴蝶,把不同形状的树叶压在书里制成标本,还喜欢收集花花绿绿的糖纸和火花。到了夏天,拣上干树枝堆在一起,点上火,把树上摘下的松果扔在火里,火堆不时发出啪啪的声音,把火熄灭后,掰开黑漆漆的松果找松子吃。傍晚,爬到最高的山顶上眺望四周,整个校园变小了,没有了白天的喧闹,沐浴在余晖中显得十分安静。坐在光溜溜的石头上,看着山沟里不时飘过的缕缕炊烟,望望远处绵绵不断的山峰和缓缓流过的沱江水,晚风拂面,目送着夕阳西下,渐渐地锁江塔也变得有些模糊了。
直到上了晨光中学,家离学校就四五分钟的路程,这是一条曲曲折折的路,道路两旁是一排排茂密的大树,一直延伸到学校大门口。走在这条林荫路上,总能闻到花的香气。春天,红色的山茶花发出淡淡的清香;夏天,洁白的栀子花散发着迷人的芳香;秋天是桂花的飘香,到了冬天,又是腊梅的幽香,一年四季是花香四溢。时至如今,无论走到哪里,只要闻到这些花香,都会把自己的思绪带回到美好的少年时代。
晨光中学由两栋教学大楼、两栋办公楼和两个室内外操场组成,分初中部和高中部。初中部是来自一厂,四厂和院机关的学生,而高中部则是整个晨光子弟集中的地方。当时的晨光化工研究院分为一厂,二厂,三厂,四厂和总厂,总厂是由晨光医院、晨光中学和晨光高分子制药厂组成。厂与厂之间都是相互独立的,有各自的家属区,幼儿园,小学。后来我们文卫村也有了自己的澡堂,食堂和小卖部,甚至到了夏天还有自己的冰糕房。一到礼拜天,学校和医院都要开着车子去县城或邓关镇去大采购,大人们有的背着背篓,有的提着篮子,总是大包小包的买上一周的菜,当地的人都很羡慕吃着商品粮的晨光人。再后来,周边的农民也拿着自家钟的菜到这里卖,慢慢地卖菜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热闹起来,早晨家属区也就成了一个小小的菜市。晨光医院在地方上也较有名,住院部大楼也住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病人和家属,那时是文卫村最繁华最热闹的时期。
不知从哪天起,我心里就盼着长大,盼着上班,盼着离开这熟悉的地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从小到大直到工作、结婚生子也未曾离开,一住就是几十年。在九十年代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晨光院也遭到了从未有过的困难,面临着倒闭的危险,院里人心涣散,许多职工纷纷辞职,离职…学校的老师们大都调离了晨光院,直到2000年随着大量人员陆续离开,我们也搬离了文卫村,到了离它不远的县城居住了。后来晨光医院也整体搬迁到了以前的院招待所,最后脱离了晨光院,学校也随着解散了。如今的文卫村已成了‘孤岛’,已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等离开了才发现它是我心中永远难忘的家。在这里渡过了我一生中最美的时光,那些山,那些水,那些人都深深地扎根在心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