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最初住的大院,座落在东大街县政府对面的小巷中。1966年后的我,已能完全独自在大院子里玩耍了,父亲和母亲的精力主要放在了刚过一岁的弟弟路嘉勇的身上,对欢快跑向大院中的我,只是在身后喊道,千万别跑远了。
大院很大,西墙外就是小巷。我们的家在大院北面。现在能回想起来的是,东面一排有三间房,住的是姓田的一家,父亲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孩子特别多,但大都被我大。八、九年后,田家的大女儿得病死了,此后发生的事情,一度成为县城的巨大新闻。人们谈论时,由最初的惊愕、气愤,到添油加醋地揣测和想象,到最后成为饭后聊胜于无的谈资,最终如小城其他往事一样,衍变成了几个版本。如今的回忆,在揉入了我的想象后应该更接近真实:田家大女儿在埋葬后不到一个月就被人挖了墓,脱走了棉衣棉裤。家人听说消息后赶到墓地,才发现,挖墓人在解决了自己家人寒冷的同时,也尽情释放了内心深处的丑恶,女儿的尸体赤条条、硬邦邦地被架在枯硬的枝杈上。田家的女人哭晕在墓旁的沙枣树下,寒风把田家的其他几个儿女吹得瑟瑟发抖。
南面的东西两头各是一间大房子,记不得是东头还是西头住着一家姓王的人家,也记不得另一家是谁家了。王家的孩子叫福明,和我差不多大,印象很深的是他当时怎么也拉不出屎来,因为经常会看到,在外院的土堆旁,他两手柱地,屁股撅得高高的,一边哼唧地哭着,一边哼哧地使劲努着,两道黄筒筒的鼻涕越垂越长,他的爸爸或者妈妈把手指伸进他的屁股眼,往外一点一点地掏出硬厥厥的屎块来,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我应该是看多了然后自己觉得恶心和无趣主动离开的,因为不记得他的爸爸妈妈曾有驱赶我离开的事。
慢慢地,我走出了大院的街门,来到了小巷。小巷的白天,少有人走,阳光似一抹温柔的色彩,把小巷涂抹得十分宁静。这时候的我会很兴奋,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乱舞着,嘴里嘟嘟喊叫着,开始奔跑。脚下是结实坚硬的泥土,我一会儿往南跑,一会再折回来往北跑,空间的扩展使得刚到学会奔跑的年龄的我,表现出了特有的疯劲,而阳光把我的影子涂抹得长长的,一会拽到后面,一会又牵到前面。
大多数情况下,我最终会跑到小巷北头的大街口,这是县城的主街道东大街。对面是县政府、公安局,再往东是县一中。我的记忆里,尽管当时汽车很少,但我并不敢穿过大街,我会直接右拐继续往前跑几十米,然后从一些进进出出的大人的身体缝隙中,钻进一个两边都是玻璃橱窗的大门。
大门里面是县城当时最大的国营百货商店,我的母亲就是这家百货商店的售货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