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间老干部的心里话

在国内疫情最严重的的时候,我的一个大叔朋友正在海外度假。说一直工作太忙,赚不过来的钱太多,以至于根本不舍得花时间玩,恨不得过年公司都不放假。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趟在海边的沙滩上发出人生实在是太幸福了的感慨。

当时大多数在国内的人,要么研究厨艺,要么觉得假期延长之后太无聊期盼上班的,也有希望假期继续延长的。那时候我无暇羡慕大叔的度假生活,也没有加入到周围人们乐此不疲分享各种居家隔离生活的队伍中去。除了有一次出门遇上了电视台的记者采访,上了电视,发朋友圈给认识我的人消遣调侃之外。

我所有的精力都在准备着和我的一个意大利的同事,人送外号“乔治克鲁尼”的解决问题专家,一起安全的离开现在意大利的老板,一个阴暗老大爷,以及彻底和现在这家意大利公司脱钩。特别是经过之前几年努力,大家都对阴暗老大爷深感失望。

原因当然还是古往今来那两条:第一钱挣的不爽,第二事情做的不开心。用乔治克鲁尼的话说,我们没有得到尊重,老大爷的做法,让我们生活在一个所有的知识,天赋和努力都会得到惩罚的世界,我们的人生被深深的毒害了。

四十来岁的乔治克鲁尼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两个小的。与此同时,我也人过三十,结婚提上日程,过不了几年也要面对养家糊口的日子。都到了迫切需要搞钱的年纪,在共同经济利益的驱动下,加上平时工作中都不计较个人得失,每每在关键时刻相互帮助,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于是我俩一拍即合,从去年就开始铺路,到了今年春节,趁着疫情的掩护,开始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最后部分。

疫情期间,我们每天都要进行团结紧张,严肃而活泼的交流。乔治克鲁尼先后完成了好几个海外化学品公司的面试,并且把每一家开出的条件都拿来与我讨论。有的公司希望他继续全世界范围出差,有的希望他能够固定在意大利,也有的只是为了挖他出来,为的是他不在阴暗老大爷手下制造威胁。最终还是一家德国的公司开出了最优的条件,让克鲁尼继续全世界出差,并且只需要负责化学品的业务,除此之外的设备部分完全不干涉他,并问克鲁尼在中国是否有可靠的合作伙伴可以介绍给他们。克鲁尼第一时间隆重介绍了我,计划在疫情结束后陪德国公司的老板过来中国见面。我说当然欢迎,到时候可以一起去几个客户那里转转。

于是在中国疫情得到控制,意大利疫情开始严重的时候。克鲁尼终于收到了德国公司的正式合同,德国新东家开出了意大利三倍的年薪,以及其他一揽子优厚条件。他开心的向老东家提出了辞职报告,离开阴暗老大爷的压榨。从此将天赋带往德国和中国。意大利人的创造力,德国人的严谨和老中的勤奋将真正有机会组成一个完整的队伍,势必要将我和克鲁尼在过去几年的窗口所耽搁的东西给努力追赶回来。

让我非常感动的一点是克鲁尼在中国疫情最为严重的时候,始终关心在中国的每一个他认识的人。除了我,还有客户,关心他们是否身体健康,是否生活受到影响。一个外国人,不仅仅能够抱着互利互惠的动机,把中国人民的事业当成是自己的事业,还能够关心中国人民更多,这远远超过了国际主义精神。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阴暗老大爷,在中国人民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他远远地躲了起来。并且在公司内部抱怨中国的疫情,说是因为有些人吃蝙蝠,对他们造成了生意上的损失。后来又在意大利疫情恶化,了解到国内控制住疫情开始大面积复工复产之后,主动联系我,还让公司的法律顾问给我打电话。说意大利的政府不行,主动吹捧起了中国政府。说从前对中国市场重视不够,热爱不够,希望能够和我加强合作,取得更大的成功。言下之意又来打听是不是客户都开工,又可以正常给他们提供设备订单了。

当我把这件事告诉克鲁尼的时候,我们都笑了,因为我们不会再提供任何的设备订单给阴暗老大爷。我们要在国内直接接下并完成将来的设备订单。当然他让我不要担心,他还会在老大爷手下按照合同完成最后几个月的过渡期交接完所有的工作,保证现有的项目能够让我安全做完,等我拿到所有的钱之后他再撤离。

国内的设备伙伴也在疫情期间知道克鲁尼跳槽的消息后都纷纷表示愿意无偿将股份送一部分给克鲁尼,让他在中国占有更多的股份和更积极的参与到建设中国的伟大事业中来。对于他能够从原来公司跳出来,到中国来持股,一起做设备生意表示由衷的高兴。这距离2014年,我回国后第一次去佛山,已经是将近整整六年时间。

在我去佛山的第一年,我曾经写过一篇《我所知道的生活》,讲述了自己回国之后的心理活动,对未来人生的看法。从那以后我踏上了事业上的长征之路,从2014年开始进入现在的行业,2015年开始和意大利公司合作,到刚刚过去的2019年,过去五年的这个窗口,人生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进步,做了个别项目,赚钱维持基本生存,没有发达,也没有怎么谈恋爱,因为自己喜欢的女生不喜欢我,被球队的队友起了一个老干部的外号。好像忽然之间,也就是去年才开始忽然有了女朋友,事业上也同样是去年,和同事在国内做了一笔小生意(双方信守承诺分了一笔钱,终于看起来像是在做生意),让他进一步有了离职出来自己干的想法之后,才忽然把大家创业的事情提上日程。

在此之前,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在创业,也不认为自己想要创业。我只是单纯的认为自己回国之后,在国内社会现有的阶段和条件下,找不到一份完全适合自己的工作。于是我需要进入一个具体的行业,给自己创造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在这过程中充分的去实践,自我成长,获取知识和技能,弥补自己之前性格中存在的弱点和缺失。特别是由于从小到大和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普遍生活条件优越,缺少苦难生活的磨砺。

即便是从美帝回来以后,我仍旧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还需要被进一步塑造,并不认为自己对世界的了解就很充分。我仍旧迫切需要做一份基于留学经历,去和世界产生联系的工作,但是给我带来完全不同于留学经历的体验。实现知识向生产力的转化,为世界创造出巨大的价值,让我们这些人能够大放光彩。

因为在上中学的时候,对我影响最深的一位老师曾经告诉我:不要用狭隘的民族主义看世界,一个优秀的民族一定要具备宽广的胸怀和钢铁一般的意志。于是我热爱自己所做的事情,在最困难的一年中,有两百多天都奋战在客户的生产线上,特别是意大利的公司派来的一些同事粗心大意,干活玩手机,造成了严重的生产事故,差点被客户拉黑的情况下。我一个一个问题的解决,一点一点的恢复瘫痪的设备运转,坚持到了克鲁尼的到来,绝地反击,将问题全部解决,顺利验收投产。如今车间已经正常投产接近两年,每年都为客户节约上千万的费用和实现了车间废水排放的清零。

在美帝的时候,我曾经见过许多优秀同胞奋斗的不易,感情上也理解很多人才对去留的选择。在我回国这些年,先是一带一路,然后是大湾区建设,后来从小长大的深圳又成了先行示范区。作为一个小镇青年,这些是我不曾预料到的。我自认为和绝大多数在美帝学习生活过的中国人最大的不同在于我不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并不是一个善于投机和见到祖国这些年发展得好就回国捞好处的人。我回国只是因为我在美国的时候第一没有一个留在美国意愿很强烈的留学生女朋友或者是美国本地的女朋友让我想要留在美国成家,第二我自己不是很喜欢在美国社会中成为一个少数民族,主流社会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在一个主流社会中,我才可以真正充分的发挥自己的优势,因为像我这样的人并不是某些专业方面的人才,并不是走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能靠一技傍身。曾经我认为的创业或者做生意最重要是有好的资源,有领先的技术,直到自己这些年的亲身经历告诉我这么干并不成功。很后来,我才终于明白,自己这些年虽然做了一些项目,解决了意大利的一些先进技术在国内的成功应用,在这过程整合了大量的优质资源,但是终究还是没有真正触碰到核心,没能够介入到商业是一系列有组织活动的本质。

这是我和克鲁尼最终不得不选择出来创业的原因,因为,当我和克鲁尼在阴暗老大爷的体系下,所有的事情都陷入了巨大的意大利惯性。这个过程中,无论是企业的效率,社会的效率,国家的效率都得不到保证。这也多多少少解释了意大利这个国家有很多世界知名的产品品牌,工业上很发达,却很少有世界知名企业,整个国家经济并不好的原因。这是我回国以后期望的,发生在我身上的认知和世界观的升级。

从小时候在海上世界见到外国人就跟人家尬聊练习英语,到后来小区的邻居是外国人,人生有了第一个外国朋友,再到后来去了美帝,知道了“don't judge”是一种美德。直到几年前,我在希腊却忽然被希腊的出租车司机羡慕我是个中国人。世界一直很真实的在我眼中不断地变化。直到今天,我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在以一个中国人的身份,去面对这个不断向前发展的世界,去接触这个世界上各种形形色色的人。

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因为是祖国的发展给了我探索世界的基础,使得我们这一代老中真正的得到了世界的尊重。而对所有的中国人来说,无论选择在哪个国家生活,人生都是很困难的事情。去年过生日的时候,我在上海,我的好朋友子余君对我说,感觉这人生怎么过都不会好了呢!我说还是要先接受这个前提:人生是没有一个好的solution的,但是任何时候都还是有选择的啊。至少还是可以努力奋斗,让自己有更多的选择不是吗?

或许许多年以后,面对老婆孩子,面对火热的世俗生活,我仍旧会想起这段抗击疫情的日子,就像回忆2009年美帝流感那样,那一次我不幸中招,独自扛过了每天都发高烧,体重直接下降5公斤的一个星期。从那次之后,我深刻的进行了自我反思,把重心放到自我成长和建设中来。而今年的疫情期间,我在父母和女友的陪伴下在家隔离,安然无恙,在忍耐,坚持和宽容的心态下,放下了前些年渴望大展拳脚,少年得志的想法,平静的迎来了自己后青春期的尾声,耐心的等待疫情的结束。

因为当疫情结束的时候,或许过去几年来的长征之路也会被一并画上句号。在这几年中,我终于放下了年少有为的人生幻想,告别了很多自己喜欢过的女生,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将来终究要面对怎样一盘事业和什么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如何从世俗生活中获取力量,拓展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价值。希望不久后的一天,我能够问心无愧的告诉自己,我的青春幸福的在奋斗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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