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童年,那苦乐交织的歌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海薇阁单月征文】第一期【乡村

偶尔和同事聊起小时候的岁月,不由得感慨万千:那个既艰辛又令人回味无穷的日子!

1

傍晚时分,当天边褪去最后一丝晚霞,大水牛在主人的牵引下,迈着稳健的步伐,“哞哞”地沿乡村小道往回赶。

一弯新月冉冉升起,不知不觉地爬上树梢。月光缥缈,树影婆娑,轻轻地晃动它的叶子沙沙作响,有浅浅的晚风拂面,惬意着,似给晚归的人和牛以赞许。

坡上劳作的人们扛着锄,背着篓,陆续回家。静寂一天的院子顿时人声鼎沸,热闹起来。

土灶的火燎起来,冰冷的铁锅被烧得滚烫。筷子夹起一颗枣般大小的猪油,扔进锅里,“滋儿”的一声,冒起一股青烟儿。

猪油在铁锅的高温下着急忙慌地不停“乱跳”,磨得薄薄的锅铲在手里更加方便灵巧,它不停地翻转着、压榨着锅底那颗枣儿大的猪油。

一股浓浓的猪油香顿时窜了出来,张张扬扬地弥漫在整个房间,直钻人的鼻孔,唤醒着每个人的味蕾。

“咕咕咕”,闻到猪油的香味儿,饥肠辘辘的肚子叫得更欢了。

“幺娘家榨猪油煮面条呢!才香哦!”门外有过路的人,边走边念叨。

猪油榨干变成了焦黄的油渣,薄薄的一小块儿,铲上灶台,早有几个孩子吞着口水,在此等候瓜分。

“㖆儿”,有贪吃的大馋嘴,尖起两指飞快地把一小块滚烫的油渣扔进自己涎着口水的嘴里,发出烧红的烙铁伸进冷水发出的㖆水声。然后烫得不行,被舌头迅速地从左边挪到右边,又从右边挪到左边,然后再美美地独享了那小块香脆的油渣。

“哥哥一个人把油渣吃了,没给我分!”有小的立马哭起来,眼巴巴地望着猪油下锅,望着猪油被榨干铲上灶台,却被眼疾手快的哥哥抢了去!

“烫死你!个饿痨饿相的,吃独食!”厨房传来大人的呵斥声。

小的会哭,大人会骂。从此,大的再不敢吃独食,小小的油渣被分成豌豆粒大小,分在每个孩子的面前。

小小的油渣嚼在嘴里,香香的,脆脆的,很咸。在那不知冰箱为何物的年代,保存食物最常用的办法,就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用盐渍,蔬菜肉类亦是如此,孩子们也早己习惯油渣的那个咸。

锅底一小汪油水,被随即渗进的两大飘冷水冲得四处散开,薄薄地飘在水面上,泛着五彩的光儿,放进半勺盐,这就是一大家子晚餐的面条水。

没有现在的酱油,醋,也没有现在的香油,花椒油。清水白汤的面条,不多,夹杂着绿色的菜叶子,汤汤水水,勉强撑起大半碗,就着农家的咸菜,辣椒酱,吃得有滋有味儿,“呼啦啦”直响。

那时,农村对奢侈的面条有一个雅称,叫“梭梭儿”,意为吃到嘴里的面条很是“梭肚”(好吃),加上吃面条时,是梭一梭,面条就一顺溜儿地被吸到嘴里,简单地嚼两下,再梭一梭,就到了肚子里,幸福感爆棚!

一小会儿功夫,面尽汤完,面碗就见底朝天。

“还想吃!”孩子们看着底朝天的面条碗,意犹未尽,久久不愿放下筷子。

“要吃饱,哪来那么多!人家晩上都不宵夜!”大人望着不知足的孩子,一副生在福中不知福的样子!

嚷嚷的孩子不再闹了,他们知道,院子的其他人家,早上吃一顿菜比米多的稀饭,上坡干活,一直忙到下午三点,才吃上中午饭,晚上没得吃的,洗一洗,蜷着干瘪的身子就睡了。

肚子才半饱,无奈的孩子走到灶台边儿,舀起一碗面汤,淡淡的猪油香伴着淡淡的盐味儿,轻轻地呡一口,清香满满!

“咕咚咕咚”,面汤从口腔一直清香到胃里。噫,舒坦!

一碗面汤下肚,胃里“哐啷哐啷”似有汤的晃动声,再打一个响亮的水嗝。

饱了,安逸!

2

“六月六,地果熟”,乡间的小孩都知道这个顺口溜。

田间的地坎上,散布着一坝的地果藤,走近点儿,便能闻到一股奇特的、浓浓的甜香。

小心地扒开藤蔓,接泥土的地方,半掩半露着一颗颗红红的、如蚕豆般大小的地果。浓浓的果香便是那熟透的地果散发出来的,就像一个爱炫的小姑娘,不停地向世人显摆着她有而别人没有的好东西!

用手指朝地果轻轻地一按,分辨是否成熟,小心地摘下软软的熟透的地果,留下生的果子,用藤蔓遮好,明后天再来。

摘掉地果的柄,擦去沾上的泥,迫不急待地放进嘴里,沁人心脾的甜香顿时在心间荡漾开来,地果籽咬得“咯滋、咯滋”地响,心里也美得乐开了花。

摘桑椹是每个小孩都有的经历。每年桑树发芽,不久,嫩绿的桑叶丛里,长着一丛丛青红不一的桑椹。摘下墨紫的那颗,放进嘴里,紫黑的汁水甜甜的四处散开,一颗接着一颗,吃得忘乎所以,嘴巴、牙齿、小手,全都变成墨紫!

吃了桑椹准备回家时,还不忘摘上满满一口袋,只可惜,熟透的桑椹稍不留神儿,浸出的汁水就染花了布衣,从此再也洗不干净,自是少不了大人的责骂。

猛一低头,看见脚下的高梁苗被踩折了好几颗,怕挨骂,好好地扶一扶,迅速离开!

小伙伴们疯了半天,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叫公猪圈的地方,那是生产队集体养猪的地儿。

灶堂里还有些许火星儿,微弱的亮光一闪一闪。一口大锅,里面煮着破掉的红薯边角料和细小的红薯根,零零散散地混在剁碎的红薯藤里。虽是煮来喂猪的,但那甜润细腻的红薯味儿,却让人不由得咽了咽溢出来的唾沫!

咕咕直叫的肠子叫得更欢了,在饥饿的驱使下,孩子们不由自主地伸出小手,向那一个又一个细小光滑的红薯根伸去,剥去薯皮,咬一口,略带着猪草味,更多的却是红薯的香甜,于不知不觉中,吃了一个又一个。

锅台犹如一个巨大的磁场,散发着无穷的魔力,吸引着饿肚子的孩子们,围着灶台站了一圈,在猪食锅里,挑吃着甜润细腻的红薯根儿。不时地,还用铲子搅两搅,翻出底下更圆润、更光溜儿的来。

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猛然“惊醒”,是养猪的大伯回来!如一群受惊的小鹿,“哇”的一声四处逃散,心里害怕得直擂鼓:那大伯会不会向家长告状?偷吃了公家煮的红薯根?

现在想起来,在那艰苦的年代,孩子们跟大人们一样,随时处于饿肚子的状态,谁会忍心去斥责一群饥饿的孩子!更何况那是跟猪抢的!

3

秋天的夜晚,地坝边坐着一圈黑压压的人,天上的银河在寂寥的夜空显得格外醒目,大人说,隔开牛郎织女的,就是天上的那条银河。

孩子们曾无数次地仰头看天空的银河,看河的两岸是不是有牛郎织女的身影,他们希望有一大群喜鹊飞来,聚在一片狭小的空间里使劲儿地飞舞,掉落的无数鹊毛叠在一起,架起一座鹊桥,让牛郎织女相会……

可无论怎么看,看得眼睛发酸发胀,却连一只喜鹊的影子都没有,更别说什么鹊桥了。

男人们巴着土烟,在黑暗的夜里一明一暗地忽闪忽闪,像极了天上眨眼的星星,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各个角落。火星子烧到烟屁股时,小心地放在鞋底下,狠狠地碾碎碾熄,直到把火星子的魂儿都碾没。这是打谷场,稻草多,弄不好容易失火,容不得半点疏忽!

带娃的女人们,抱着年幼的孩子,奶着娃,哄着他们睡觉。其她的女人东家长西家短地拉着家长,或歪在一旁的稻草上疲倦地睡去。还有的,齐着一大把整齐的稻草,神色麻木地教自己的孩子编草凳,织草蛇,还有蚂蚱。

几只玻璃罩子的马灯,挂在高高的房檐下,于空旷的黑色苍穹里,仿似几只超大的萤火虫,散发着微弱的光。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人们的脸,只有粗犷的五官轮廓,再远一些,便只剩下影子!

有无数细小的飞蛾,前赴后继地忘我奔赴,撞在透明的玻璃罩子上,发出似有似无的闷闷的“叭叭”声。

有飞蛾撞断了翅膀,掉到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飞走,却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最终丧命在忙碌的脚板下。

地坝中间,撒了满满的一坝稻草,放碾子的人一手牵着牛,一手提着鞭,在昏黄的马灯下,稀稀拉拉地吹着口哨,虚虚实实地扬着手中的鞭子,策使着拉石碾的水牛,没完没了地,一圈一圈碾下去……

“翻草了!”放碾人一声吆喝。

周围的人,放下怀里的孩子,灭掉手里的土烟,揉着惺忪的睡眼,拿着工具走向打谷场。

把该翻的草都翻一遍。或是把碾净稻粒的草一堆一堆地挑起来,从草堆底部抓起一把稻草,试着拧起来,形成一根绳,一边拧一边慢慢地往后退,草堆的草,不断地被草绳慢慢绞起,加入拧草绳的队伍……

待草绳拧到一定长度时,将手里的草绳头,直接朝对面一方压下去,迅速地将草堆翻个滚儿,草绳便翻在了草堆的下方。两只手抓着草绳的两个头,两只脚踩上草堆中间的“腹心”地带,一边踩一边收紧草绳,最后结结实实地捆住稻草。

孩子们看得眼都不眨,看着一大坝稻草在生产队男男女女的大人手中,耍魔术似的,变成一个个差不多大小的稻草个,码在地坝的外边,形成高高的一垛稻草墙。

地坝中间被碾下的稻谷粒,一阵风似的,被人们刨的创,扫的扫,收在了一边。如下“面条”般,又重新撒上一坝新的稻草。

夜很深了,天天的星星似乎也倦了,不声不响地躲进了云层,想必也是睡觉去了。孩子们也困得如小猫小狗,东倒西歪地躺在大大小小的稻草堆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数着数着,也睡了。

大水牛拉着石滚子放碾的“吱嘎”声,在寂静的夜里,还在不紧不慢地继续着……

4

久远的年代,久远的一幕幕,欢乐中透着无比的辛酸。现在想起来,依然恍然如梦!

一山瘦土,几块薄田,长出的庄稼也矮小瘦弱,养出的山民也单薄羸弱。那片贫脊的土地,祖祖辈辈无论怎么努力地翻,依然食不果腹;人们无论如何地熬夜打场,努力地做到颗粒归仓,依然填不饱肚子!

每天要有白米饭吃饱肚子,那该有多好!面条可以随意吃,而不是稀罕地称它为“梭梭儿”,那该有多好!

如今,人们早已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有了更丰富的精神物质保障:电脑、手机、高铁、支付宝.....这些小时候做梦都无法想像的东西,走进了千家万户,融入了我们平凡人的生活。

大鱼大肉不再是稀罕物!相反,人们开始寻求那些乡村的土猪、土鸡、土菜。如何绿色,如何环保,如何瘦身,再如何养生!

祖国的发展日新月异,孩提的苦乐已成千古!社会安定,百姓和乐,做一个知足、快乐的中国人,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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