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响应

  造物主未响应。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

  啊,因为是自己的世界,所以从哪里开始都可以。

  心脏因孤独而冻结,慢慢地失去了温度,在这世界某个角落里。


【起风了】

  今天中午我跟父母和哥哥一起出去吃饭。餐馆主打卖鱼。因为哥哥爱吃鱼,所以每次聚餐父母都会选择因做鱼出名的餐馆。这家是哥哥觉得不错的——而且哥哥认为这家离家和宿舍的距离比较折中,因此从一年前开始,我们的聚餐地点定在了这里。

  这次还有父母的几个大学同学也来了,权当一起聚了。他们在包间里聊得热火朝天。我和哥哥跟几个叔叔阿姨见了面打了招呼以后就出来看鱼。鱼池里的水半浑不清,很像冬天湖冰的颜色。

  哥哥每句话说得都很谨慎,因为我对他说了政府不让说的秘密。他瞟了瞟四周,人不多:“电视上播的,昨天出现的那个飞天仙子是你们吧?”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要在看鱼的时候说这件事,下次或许我也可以这么干。我在思考可以让我说“不是”的借口时也默认了他的提问。哥哥说因为没有换下校服所以猜测是我。

  我又跟浅草打起来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我还没有想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哥哥像雀鸟啄食一样轻轻点了下头,几个字蹦出来:“要小心。”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以这样无奈的语气说出的关心,于是捋起一小截衣袖,露出手腕上的浅淡伤疤:“你看,已经愈合了。被改造成那样,这点好处还是有的。我没事。”我没事。这句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真好啊,只要这样让他放心,我就不用解释些什么了。

  “请保重。”

  解释主要是讲给自己听的,理清局势有助于思考。哥哥曾经这样跟我说过。

  我的名字是白玉京,萌属性是乙女,意思是看起来像男孩子的女孩子。我是帝州,这座城市的第三代人形兵器。

  她叫安浅草,长我几个月,还比我高一个年级。我们初中认识的,恰巧升入同所高中,她就成为了我最好的朋友。并且她一直长不高,一米四的样子,让我这个到一米五长不高的学妹非常欣慰。

  不过,这些其实都不怎么重要。

  因为她是和我一起被改造成“武器”的人。

  每念至此句,记忆就如潮水从心底涌出,变成了打开那些缠成一团的情感的潘多拉的手。

  是的,我们一起被改造成了保护这座城市的武器。但是至于为什么这座城市需要保护,我之后才清楚。从一开始大家就没有任何选择余地。

  在那只是所普通高中又不是普通高中的高中,我们和其他几个被选中的女孩一起被改造成了武器,这就是第三代人形兵器。那所高中的话,只是以素质教育闻名,入学后就会像大学生一样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课程,不像哥哥那么擅长学习的我被送到这里。记得有一门课程浅草是必修,我比她低一年所以还是选修。当时陌生的环境里只有她让我感到些许安心,于是我就报了这堂不仅冷门还只有女生的课。

  学期开课时,我看到了她,浅草。明明是高二学姐了却还染了一撮粉色的刘海,装得比我还嫩。看到我,她很惊喜,像只小兔子一样抱住我这只大白菜蹭啊蹭啊蹭啊蹭。

  我问起她染的头发。她说:“是设定啊!”

  浅草说她是第一次上这课本来很紧张但是居然能碰见熟人真是太棒啦。我才不会说自己在电话里听她说到这件事后就立马选了这课什么的。而且,浅草啊,我可是新生,而你还有认识的同学啊。

  浅草对我十分照顾,每次训练都给我带一瓶运动饮料。她在我心中的好感值一路飙升,甚至超过了哥哥。每次训练完都有这样的能量充值真是太棒了!每次老师都会把一群学生留下训练到很晚,有那么几次跑着跑着就晕过去了,但是多亏了浅草,我才能坚持下来。

  大家都觉得训练强度太大了。但是报了这堂课的好处是可以随时逃课——天下学生的梦想。这大概就是素质教育的体现吧。

  只是到了冬天,风大,很冷。寒意让我们明白应该拼命跑步产热而不是把自己裹在棉衣或者羽绒服里瑟瑟发抖。傍晚时分,风安静下来,天上的云被一天的北风吹得一片也不剩了,夕阳就那样温柔地包裹了我和浅草。浅草梳理了一圈我被风吹乱的头发,从兜里掏出一枚冰绿色的发卡帮我别上。她的那撮粉毛也被吹得叛逆了,竖在头顶弯成了新月的弧度。那是动漫里经常出现的呆毛。

  不禁笑出了声。

  风再起。我因为有发卡的管教保住了半壁发型,而她的呆毛又多了黑色的新伙伴一群。

  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操场另一边,那个叫申纪兰的女生被风吹得飞了起来,两肩中央,两片初生的翅膀第一次硬了起来。风从稚嫩的雏羽中无情掠过。

  她开始觉醒了。

  我们是那个时候得知了关于人形兵器的事情。

  威胁来自天空。晴空万里的天空下是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而如果云朵叠成黑压压的,那么就可能不是下雨落雪那么简单了。在那深色的云层之上,或许发生着超乎语言表述范围的恐怖的事情。解决那种问题的配置需要有灵活的机动性和足够的生命力,于是就有了我们。

  不过最常见的天气还是风,从天上吹下来的风,到近地面的时候就会汇成不同方向,不同温度的风。冬天的风最为寒冷刺骨,而春天的风温暖迷人。

  冬天的风刚开始扬起残秋的落叶时,我遇见了我的宿敌,巨蟹。

  那是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的一天。放学的路上碰到一个同龄但是校服不同的男孩子,一起等红绿灯的时候聊了一句。

  “天气真好啊,”我说。

  “现在是,不过说不定一会儿就下雨了。”他回答。

  我感到很疑惑,就听他讲了下去。“你看那边的云,那是气象学里说一定会带来降水的魔法石哦。”

  我回到家,放下书包,在阳台上就地起飞。

  饶不了这个逗比。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出手去解决那天的入侵,也不会在这么不适当的时机与浅草见面了。

  几天后,我在经过我们第二阶段训练所用的广场时见到了浅草,来不及换下校服,扔下书包就跟着她飞上了天空。还没办法地不小心上了电视。

  那天是晴天。

  精疲力竭,保持着跟浅草长长的安全距离我随便找了一块看起来人流不大的地方落脚。收起翅膀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我去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打个车回家,然后就看到那个逗比骑着摩托车径直来到了我面前,车座上海放着我丢在广场上的书包。那个逗比自我介绍说他叫巨蟹。

  “你是第三代的人形兵器,对吧。”

  虽然是要保密的,但是……呐,我早就想找个人讲讲白玉京和安浅草的故事了。谁都好。

  “因为是自己的故事,所以从哪里开始都可以。你想从哪里开始呢?”只要不伤害她,怎么样都可以。所剩无几的生命我不会吝惜。

  第一阶段的时候我们的主要感受是好奇,单纯的好奇,大家甚至开始暗自比试谁先觉醒。再后来就是比谁的翅膀展开面积大,因为听说翼展越长滑翔起来越省劲。我的翅膀比浅草小上一圈,于是她开始用“小鸟”来称呼我。翅膀小也有好处——驾驭起来更自如。这是她告诉我的。

  浅草说她的翼展天生就比我们长是有遗传基因在作用。她的父母就是帝州的天空研究所的,母亲是第一代人形兵器。也就是说,人性兵器的事情她可能一开始就知道了吧,即使没有,由于是“离天空最近的人们”,她对这些事情的接受速度也明显比我们快得多。当我还在惴惴不安,不确定要不要告诉父母寻求安慰的时候,她已经在训练结束后自己找地方练习飞行了。我一直跟她在一起。

  记得浅草说过,自己的训练一结束,她就可以和父母一起住了,到离天空很近的云端上去居住。我相信她想到这个承诺时,心里就会涌动着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那是她无坚不摧的决心。

  我怕我当时没有给浅草应该的回应。我总是觉得那天空上是有一道屏障的,让水蒸气被拦住凝结成水滴再掉下来,陨石因此一般也进不来。

  所以,我当时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巨蟹说他也一样。

  经过了第一阶段在玻璃缸里的调试之后,我们进入了第二阶段——自由飞行训练。浅草和几个很早就被选中成为人形兵器的女孩的身份已经不再对公众保密。这时候我才明白,课程的“选修”和“必修”原来是按潜质来划分的,而不是年龄和年级。我们换上不同花纹图案的战斗服来作区分,因为即使是低空飞行也很难看清每个人的脸。

  额外的训练成果是原本是个路痴的我对这座城市的每一栋建筑每一条街道都记得清清楚楚。完成第二阶段后我们就进入了“试用期”,换上了自己代表色的战斗服,开始接第三阶段的任务。我的颜色正合我的姓“白”,浅草则是果冻粉。每次空中下来她的刘海就会变成呆毛,粉色的。春天的风就是这种颜色。

  第一次见识云层之上的恐怖的时候有浅草陪着我,所以之后独自面对敌人我也没有再感到太害怕。我用练习剑“千律”不顾一切地斩杀敌人,斩杀所有出现在我面前的怪物。动作在一次次的战斗中熟练起来,头脑也冷静了下来,整套动作开始显得一气呵成。只是有时回到地面上时天还在下着雨,像是永远也不会停下来的雨。汗水闷在战斗服里,雨水淌在战斗服外。

  好孤独。战斗原来是这样的啊。

  但是,战斗的时候,渐渐变成了最快乐的时候。

  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专注于这个过程。享受的只是这个过程,不是战胜敌人的胜利的喜悦和轻松,而是“进行中”。

  还有那一天,我无法忘怀的一天,只有在小说里历史才会出现,反正应该是不会在现世里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赶到平流层时天空的崩坏已经很厉害,塌下来的天空像块碎布一样落在云层上,将柔软的灰白色构建出玻璃般的质感,崩坏离地面越来越近。“世界在崩坏。”这句话突然通过千律剑跃进了我的思考。我看到浅绿色战斗服的申纪兰在喊着些什么,听起来像是“浅草”,这时云端的最后一处居所也被压塌了。裂开一角,天空的伤口给人一种深邃的感觉。那是宇宙。

  然后我的心忽然疼了起来。我和浅草可能不会再像原来那样了。日常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第一代第二代人形兵器全部阵亡。

  浅草父母的葬礼上,我和她肩并肩站在一起。浅草轻轻地告诉了我她的新志愿:征服天空。

  我知道她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所以这么说的,她在说的其实是:“我没事。”

  这不是浅草的什么新梦想,而是她所坚信着的,却一直被我小小怀疑着的大势所趋。当那天空破碎的时候,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告别前我说道:“请保重。”


【如假包换】

  极端自我地吼出自己的声音,不顾一切地把周围的一切撕得粉碎。天空一片片碎掉,从上面涌进大大小小的陨石组成的陨石流,再汇入深不见底的暗流。

  巨蟹把我送回了家。他家和我家离得很近,后来每次在回家的路上她都会从后面追上我,假装碰巧遇到。而我只是更加密切地注意起浅草的动态。那件事情之后浅草离开了学校,成为了专门战斗的人形兵器。需要我出动的时候越来越少,在天空上越来越经常出现浅草的身影。在我们照常休息的夜晚的时候,她总是携一盏灯,孤身飞向那不可预测的天空。在普通市民看来,那只是又一架飞机起飞或降落。

  真的好担心她。

  而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一打电话巨蟹就会倚着摩托车在楼下等我。在高速路上飞驰时产生的升力让起飞容易很多。和鬼魂般的乌云竞技飞行,千律剑失手飞了出去。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大意,但是自己却已经冲破了烟状的包围圈,整齐的带着些小裂缝的缺口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说不定,那些蓝色的亮光本来就属于我。

  右手进化为武器。是一种不知道怎么称呼的武器,像是被变相拉长的雪花,前面被拉得很长,剑尖这样显露出来,又像顶端优势明显的松柏,顶尖的两遍是越来越长的侧刃。

  巨蟹在哪里等我。剑的幽蓝色照在他眼里一亮:“这么好看的剑,应该叫‘雪簇’才对!”

  就这样,第三阶段结束。整个准备阶段正式落下帷幕。

  瑞雪纷飞的雪,花团锦簇的簇。

  他语文没我好数学没我好英语没我好,就连体育也大概没我好,但是他会别有用心地为每一件我进化出的武器起好听的名字,他和他的摩托陪我度过冬天最冷的时候,是我那年冬日的暖炉一般的存在。

  包括收养了一只流浪猫。

  当一次战斗中双脚进化成推进器之后,我隐隐约约明白了进化的方向是由什么决定的。风火轮般的双足让我感到温暖,很快,使用起来就得心应手了。加快飞行速度、闪避速度不用说了;攻击力和准确性的加强——专一如他;发热的时候直接蒸发对手,热情如他,一点也不像具有毁灭性力量却也会不经意间伤害到我自己的雪簇。

  是啊,我们曾经那样在一起。我想没有失去她的话我也还是会变得越来越孤独的。

  “既然世界已经开始崩坏,那么为什么还要守护它呢?”这句话像是别人强加给我的想法,却让我无可辩驳。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斗着的呢?

  我看着千律剑,将剑刃轻轻砍向了手腕。

  我对哥哥说这是练习的时候受的伤,现在已经没事了。

  嗯,因为是千律剑伤到的,所以是练习的时候误伤的。

  他默认了我只能这样战斗着活下去,我也没想到其它的路。但是,有一次我试探着问巨蟹:“为什么向那时候的我伸出援手呢?”

  他说:“我想触碰到天空,曾经是这么想的。但是,有你在飞翔着的天空真的非常美丽。”

  是云端披上了金色,阳光凝成纱雾。

  黄昏的时候云块开始聚集,天微微发灰,不像是夜晚来临时会伴随着的正常现象。于是我换上战斗服,赶了上去。果不其然,当我接近云层之时已经开始打雷了。双耳被猝然来至的雷鸣震得暂时失了聪。我握紧了千律剑,准备迎接随时会发起的攻击。我注意到了每道闪电都藏着一个黑色的物体。

  啊,本尊出现了。看起来是钢铁琶音型的。

  第一次与钢铁琶音型怪物交手时,也是和浅草一起迎战的。

  我计算好时机,顺着风起的方向俯冲了过去。

  虽然没有浅草了,但是我已经变得足够强了,不是吗?

  是千律剑染上了鲜血。钢铁很硬,但只要足够用力就可以刺到柔软的内部——这只,带出来的居然是红色的鲜血。

  浅草?我条件反射地喊了出来。

  是梦,所以我再次举起了千律剑。是我最为恐惧所以一味否定着的可能性。在梦里,是浅草为了征服天空而破坏了天空,钢铁琶音就是浅草。我即将失去浅草。

  这是梦。

  是出于只身一人战斗的恐惧。如果在战斗的只有自己,那么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什么人呢?

  太过美好的,未经时光的洗礼也已经非常美好的,和梦分不清界限的回忆,也是梦的一种。

  平常遇见的流浪猫有肥的有瘦的有黑的有白的,却都是孤高的,对人类看都不看一眼快速经过。这样的经历的结果就是当我和巨蟹遇到我们人生中第一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流浪猫时,我们居然认真地商量起了收养事宜。最后的决定是把它养在我们俩的秘密基地里,为它起名为“宓”以及,我做她女朋友。

  “知道猫形兵器吗你?”

  “不知道。”什么鬼。

  “在人形兵器被大规模开发以前,帝州曾经用猫做过实验。”

  “你收养宓是出于这个原因吗?”好借口。

  一定是因为春心萌动,宓才会来到我们身边的吧。巨蟹觉得我需要一个战斗拍档。既然自己不能飞,那么就托付给一只猫,大概是这个意思。他希望在他仰望天空中的我的时候我也能看到他。这样的话,真像是我是宓的母亲而巨蟹是父亲一样呢。

  “所以嫁给我吧,这样的话宓就有父母亲了的说!”

  脑子一热答应了,只是,不久以后我就不再后悔了。甜蜜代替迷茫来到了峰值。虽然是被抛弃的廉价的自己,但是偶尔也想随波逐流一下。

  宓是一只白猫。真不知道帝州除了拿小白鼠做实验还拿小白猫做着实验,智商高一点就落到如此下场吗。我和巨蟹激烈地吐槽着丧心病狂的帝州研究所的疯狂科学家们,而一旁的宓早已看透了一切……这,也是梦。我们开始交往了,我和我的宿敌。

  很久没回过家了,也很久没见过哥哥了。这才是现实吧。

  差点要忘了,我本来想给它取名为安谧的谧。

  从来没有这么想要变强过。是无意识的,自己还没有想到,躯体就已经在这么做了。不停地在低空飞行却刻意避免飞上那天空。发现以后,巨蟹带我来到了一座废弃的工厂——他的城堡里。巨蟹躺在地上望着我飞,罕见地沉默着,没有吐槽。有了宓以后(说起来好奇怪),城堡热闹一些。

  那天我没有换战斗服就赶了过去,想在乌云布满天空之前解决。我是最早赶到的一个。解决了小半部分后浅草也赶到了。这是许久以来的第一次见面,我们熟稔地配合击溃了剩下的敌人,默契如初。

  然后我将千律转为手枪模式,指向天空,扣动了扳机。

  想知道天空遭到这样的攻击的话,需要多大代价挽回,就这样想着然后就做了。我开始觉得我有挽回的能力,是当雪簇成了我的一部分的时候。

  但是,我们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在一起了。我放弃了思考。

  天空稍微摇晃了一下。果然,是有一道类似屏障的东西在那里吧。心口堵了一下,甚至再次无意间扣动了扳机。直到浅草的呼喊惊醒了我。

  她挥着她的关刀呼地向我飞来。我知道她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毕竟,青月是有远距离攻击模式的。我本应定在那里,跟她解释我对她的担心,对她的事情的态度,可是我做的,是轻轻把千律调回剑模式,然后打偏了她的重心。那是很漂亮的一击,还让关刀飞了出去,如果不是对伙伴的攻击的话。她管我叫小鸟,因为我的翅膀小,翅膀小的话灵活,关键是换向快。现在,我要用她教过我的来对付她。

  我决定在还未散开的云层中甩掉她,因为她滑翔比我快许多。下落的时候是无法做到摆脱她的。

  完全没有想未来会怎样或者过去是怎样的。我无比认真地扮演着自己刚得到的新角色,全神贯注地逃跑着。坏掉的小鸟、开挂的小鸟、成为敌人的小鸟、不再配被理解的小鸟……在那云端,我展示了自己的真正力量。看吧,歇斯底里也无法追上我吧。

  在城堡里没头没脑地扇翅膀的时候,我不小心掉进了一根立着的钢管里。疼痛让我稍微愣了一下,也稍微清醒了一点。接着我开始鼓动我的双翅,在这个没有流动空气的空间。小翅膀拼了命地扇着,那一下,我觉得我再也见不到浅草、巨蟹和宓了。

  谁来把我救出这场噩梦吧,谁都可以。

  “小鸟,你知道你在干了些什么吗!”即使后来追上她,对她解释,也会成为媒体所说的“晴天之雨”,我已经不能回家了。哥哥最后还是要为我担心。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变强居然是为了这次不被她追上,和她的比起来,真是万分空虚的决心。

  “你是我的天使,它是我的天猫。”如果出去的话巨蟹应该会笑眯眯地这样说道吧。我终于来到外面了。站在钢管上,居高临下。宓刚刚扑闪着小翅膀飞上来。而巨蟹一脸坏掉的表情,看到我的时候顿时有了生气。

  他说:“你是我最坚强的天使。”

  我或许会继续努力变强的,到这个世界需要我来拯救的时候。


【手抄本·千里梦】

  我从诞生起就知道我是为初程而诞生的。初程赐我名为宓。我要找到初程,并像骑士一样守护她。是的,保护初程是我降生于世的意义。是初程给予了我存在的意义,所以我要保护初程。名字是我唯一拥有的宝物,它是被爱着的证明。我一直等待着,谁来叫出我的名字。我一直等待着和初程相遇。

  我有人形和猫形两种形态。人形态是我的秘密,只有与初程相遇的时候,才可以展示在光天化日之下。为了获得守护的力量,我进入帝州的研究所参与了改造兵器的实验。我可以逃走的,可我勉强忍住了。我作为哺乳动物组最成功实验品逃离了研究所,踏上了寻找初程的旅途。我顺着初程留下的痕迹环游世界一周,又回到了帝州。每当我快追上初程的时候,初程就又离开了。

  但是,我从未放弃,我和初程一定会相遇。

  况且,我的三观,我的人生都是在寻找初程的过程中渐渐形成的。我的一切都来自于她。

  初程温和而又笃定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出生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宓,你会来拯救我,”

  回到帝州时已是春天。我认识了两个朋友——白玉京和巨蟹。决定收养我后,他们给我取名为宓。白玉京不是初程,但是她叫我宓。

  我有预感,他们会是我找到初程的关键。


【流萤】

  巨蟹是个温柔的逗比,体贴的熊孩子。上上次他带回来一只猫(宓),上次他带回来一箱牛奶用来喂宓,这次他领进来的,是一架直升机。

  “还不是因为你太封闭了。”他这样吐槽我,我默认了。我确实好久没有出去过了,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一概不知。

  我放下千律剑,看他为我展示发动起来的样子,发动机的轰鸣声不大,比电视上转播的还要小。看起来是“空中楼阁”还存在时用来接送人员的交通工具,现在废弃了于是被巨蟹捡回来。巨蟹说:“走,我带你去云上。”受某种力量驱使着,我登上去,关上了舱门。没想到巨蟹还会开飞机,反正开着开着掉下去也没问题,有我和宓可以救他。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我曾无数次飞向天空,视线指向天空。偶尔会瞟一眼下面但是不敢一直盯着。直升机在空中以阶梯形轨迹上升,有如人类发展的脚步。从未这样认真地从空中观察这个世界。天青,水绿,鸟飞,人们生活,云层变迁。

  和我并肩的人,曾经是浅草,现在是巨蟹。也只能是他。

  世界的秘密就这样在我们面前展开它的横幅。世界正在我们脚下。

  千疮百孔的天空。

  还有沟壑纵横的地面。

  以前从未细看过,以为只是一道道的深沟,把地面分成数个世界。只有仔细观察过才能发现,那是我们从未听说过的世界,和我们共享这片天空,而只有我们这块地方的天空千疮百孔,其它地方都看起来完好如新,根本不会让人想到会有怪物从天空而至。转眼间,我们已经到达了高云层很多的地方,那些云,就像缝纫机上的碎料。刹那间明白了何为上帝视角。或许对造物主来说,这些都是摆布,我们都是玩具。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架直升机又是怎么回事?一般的直升飞机是不可能到达这种高度的,就连我也不行。

  我问巨蟹,你觉得造物主存在吗?怀中的宓睡得很安稳。

  巨蟹说,我不能确定,但是好像不是我在控制这架直升机。

  “才发现啊,太迟钝了。还以为你是故意不说呢。”声音从音响传出来。怀中的宓动了一下,醒了。宓的反应让我不能不接受了直升机在说话的事实。

  我把手放在操纵台上,视野因雾气的氤氲而越来越模糊。为什么造物主的概念在我脑海中忽然如此清晰,好像是我一直就确定的事实一样?为什么我能感受到它不是真正的直升机,并唤出了它的名字?这样的话,那么……

  “鹏,带我们看看这个世界吧。”他听起来是个男孩子呢。

  “如你所愿,帝州第三代人形兵器,第四阶段,白玉京。”

  巨蟹的表情概括了他的心情:难以置信。


【流萤·罗扇中】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追不上她,原来是因为我一直在一个地方转圈圈。

  但是从帝州开始的对世界的认知里,世界也应当是无边无际的,为什么从那空中所见并非如此?我意识到自己的意识已不在直升机鹏的驾驶舱中,而是定在了外面一样高度的高空中,视野也摆脱了猫的眼睛的限制,得以尽观上下左右。新能力……吗。

  我迫不及待地开始使用我的新能力。充满神经元的两千个世界中,有几十场日落,有几百人同时扶了扶眼镜,有几万片树叶同时被风吹动,还有几个世界融为一体,而初程却只有一个。我的搜索范围一步步缩小,最后终于定了位。

  在穿梭到数个世界以后,巨蟹为我们三个总结了他的发现和推断。在空中,是看不到他所说的“时空褶皱”的。每个世界,都像折扇一样蜷在它们被深渊分开的一片片空间中。每一片土地都能看到天空,总有几片土地看到的是同一片天空。好多世界的天空并不像我们的天空这样千疮百孔。它们的天空蔚蓝整洁,人们生活的是乌托邦或世外桃源。也有些世界像我们的一样,天上似有针脚般的烙印。那些地方的人们使用魔法,或者用异能撑起天空,那里的天空上有着亡灵,有让天空显示其它颜色的特殊力量。在时间上,争端出现的频率也高得多。

  初程像是万能的玛丽苏,随意地穿梭在这些世界中。我只能在她离开一个世界的时候捕捉到一个残影。把这些图片整理分类,每一张的她都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我开始迷茫,我一直追寻的她究竟是什么意义呢?为什么她没有告诉我从一开始我就不可能找到她呢?

  穿越时空的力量。这是鹏特别的地方,也是一开始有确定限制的用完就没有的力量。在遇到白玉京和巨蟹之前,鹏一直待在帝州,没有怎么动用过它。

  在穿越时空的力量最终用完之前,鹏带我们踏上最后一场旅程。对初程的感应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太好了。

  就这一次。只这一次就够了。


【流萤·初程】

  又是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不一样的是,这里在打雷。我条件反射地觉得天要塌了。正好,多些天空的研究数据。然而巨蟹说:“这股力量是可以探测到的。”对,一般来说天空的变化只能爱有发生的苗头以后才能报出,只有非常接近天空才能得到第一手资料,这也是过去在云层上建立研究中心的原因。“是说我们来到一个魔法的世界啦!”我感叹到。

  ……最后一场旅程,就要这么走马观花地回去了吗?

  “既然是最后一场,那么你们就到处逛逛吧。”鹏友善得提出。舱里的对讲器和定位仪也借给了我们。确认了四孔穿越到力量不是会随时间流逝的以后我们离开了鹏。过了一会儿我和巨蟹也分开了。

  或许我只是想和浅草分开一段时间。就这样一直不在相见了吧,在云上建立自己的国度,和巨蟹一起,和宓一起,和鹏一起。如果有谁擅闯民宅,我们就把他们赶到天空之下。

  天空之下。电闪雷鸣的天空之下。天空之下芸芸众生。

  和初程一起走在放学的路上。“再不到家就要下雨了呢。”初程淡淡地说。是啊,幸好家离学校不远,下雨的话跑两步就到了。不过这种天气还真是不常见呢。

  两栋楼之间,初程忽然停了下来,不,只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丢下一句“要下雨了,玉京也快回家吧!”就闪进了缝隙之中,绕过墙角,再也看不到。我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不晓得她有没有听到。我望了望天空。真的要下雨了吗?自己也跑了起来,直奔家的方向。

  又是一个人了。

  “机战要开始了!”意味不明的话语被打包扔到记忆底层。

  多少次了呢,被抛下一个人。哎呀,真的下雨了呢。脸庞挂上了微笑,。路上遇到了两个骑车回家的同学。顷刻间,街道像是被水冲刷过了一般,一个人都没有了。冲了个澡,打开电脑,网络游戏人满为患。换了好几个服务器才上去,从此,外面的世界与我无关。

  第二天。“今天放学不跟你一起走了。”

  加入了班里最受欢迎的女生的大部队。大家人都很好,一路热闹得很。虽然绕了好长的路,但是很开心。晴天,路过公园,湖面像大地的窗户。我瞟见了初程,她和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在一起。怅然若失。对了,那个男孩我好像见过,在新闻报道里。他是机战的参战人,搭档直升机让他在合体后具有飞行能力。我一直在偷偷关注他,所以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呢?还是不了。

  这么说的话,我其实一直很在意机战,并一直渴望参与进去。

  新一天的新闻报道里,在战斗中少年处于了劣势,初程出现,与闪着红光蓝光交错相织的警车合体,扭转了局势。

  那位少年是巨蟹。


【流萤·再程】

  我从来不在乎重新开始和突然结束。我始终知道什么不会变。这是我的初心,像是新抽的芽。鹏和我一样,是初程有意创造的东西。因为我们本就与造物主的心相连,所以世界运行之理也可以逾越。他意识到我心之所向,最终选择停留在这个地方。运行之理成了提线,巨蟹和白玉京是木偶。

  初程并不难找。路上,我意外地同一辆小型摩托车建立了联系,自己的能力流动到车里,车子腾空了。“小心!”我对自己说。随即明白过来,和白玉京待久了我也有了自言自语这种模式。

  “宓喜欢扶着墙走,这是她以猫的形态多年养成的习惯。紧贴着墙能在未知的墙后事物出现的那一瞬间回避危险。她对事物的观察因早熟而细致入微。就连晚上睡觉最喜欢的摇篮也是一半浅洼,一半深渊。”

  一只猫骑着车飞未免太奇怪了。巡视街道。白天时在立交桥的阴影中低低飞行,夜晚时则如仗义飞侠般正大光明。俯瞰。偶尔,初程的身影从视野的一角行驶向另一角。她没有看见我。应该没有看见我。

  听说人是有很多个自己的,被谁看着就会努力表现为那人期待的自己,但是我却只有一个存在目的,也只有一个自己,那就是为了保护初程。她看起来有点像白玉京——一直在寻找着自己可以存在的地方。只是白玉京的方式是战斗,初程的话,应该是流浪吧。白玉京现在有了巨蟹,我有了他们俩,所以得以让心灵固定在一个地方,初程——大概就是缺一个这样的存在,所以才创造的我们吧。不如说,我们是她所希冀着的存在。我变成人形,踩下小型摩托车的油门,跟着她的脚步飞去。

  追击她的人出现了。初程训练有素地奔跑、跳跃,但是,对方攻势太强了。

  我找了一条路,将小型摩托车调成飞车模式,阻止她的敌人前进了一下,调头,向她伸出了手。

  她居然是认识我的。

  初程认识我,真是太好了。

  我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的。

  她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我带着她在半空中飞翔,到了一个我考察时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任务就这样完成了。我的诞生就是为了此刻。

  “请保重。”她下了车。

  我说:“再见。”我以为我会迷茫,会不舍,会不知道该去往哪里……可是,眼前立马浮现出了白玉京和巨蟹的身影。

  白玉京和巨蟹不能待在有你的地方,永远地变成你的小丑。


【北回归线】

  “你们在与什么战斗?”我问少年。

  “怪物。”少年答到,“还有虫子。”

  我和初程是开学第一天认识的。她排座位时坐我前面,会孩子气地笑,但是这样的她,居然比我大几个月。

  在学校里几乎所有人都是结伴而行,很少有形单影只的人,这大概是因为我们都不够强大吧。我和初程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形影不离的伙伴。她有时会有些难以捉摸,而我想了解她。

  我一直知道有一些有控制机械的力量的人从怪物手里保护着城市,但是没想到这就是初程的秘密,直到那天,我与手边的电脑产生了联系。然后,我用网络找到了那个少年。

  说不定,可以帮到初程一点什么。

  怪物我见过,虫子又是什么?

  可以理解为普通人所意识不到的微型怪物。它们盯上了初程,并即将毁灭这个世界。

  少年望着天空,说:“这个世界快毁灭了,只能逃走了。”

  “逃走,去哪里?”

  “一个可以让我们活着的地方,或许,那里。”他的视线没有离开天空。

  世界毁灭无所谓,我只是不想失去初程。不,或许世界的毁灭就是从初程遇到的危险开始的。

  眼里看到的,是无法动摇的世界的真实。初程死去了,以消失的地点为中心,整个世界都迅速消亡着。我知道是虫子在毁灭着世界,但是我看不到它们。

  最后,也只能接受现实而已。我从网络中脱出,这时,我看见了随身携带的对讲器和定位仪。虽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是也无所谓了。我要做的,是去救出巨蟹。

  她的离去让我不知道该为什么而战斗了,但是,现在我不想失去巨蟹,非常不想——

  我只有巨蟹了。

  鹏说:“欢迎回来。”起飞。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再看窗外。舱里多了一个人——她说她就是宓。神奇的是,我全都相信了。我们返航,交流起了关于造物主“初程”的事情。巨蟹看起来下了什么决心。

  帝州这座城市的天空已经残破不堪了,天空研究所用了光学迷彩让它看起来光洁如新。我们本想回到废工厂,但是那里也被征用起来了。最后,我们只好躺在街道上入睡,望着虚假的天空。

  即使天堂即将陷落,也能够安然入睡了。

  我想,我理解征服天空的意思了,还有那后面隐藏着的真正意图。如果天空上再也不会出现怪物就好了,如果望着天空的时候那里一直一直是一片蔚蓝就好了。在地上的人们不会无缘无故地眺望天空,就像没有人会在繁忙之时看向窗外一样。如果连天空都不平整的话,那么人还有什么勇气生存下去呢?如果能征服天空的话,浅草的心也一定会平静下来的吧。那时我应该待在浅草身边的,一个人一定很辛苦吧。

  即使痛苦,我们也只能留在这个世界,只有这个世界不是初程的世界,而是我们的世界。天空一直看着我们,它冷淡的目光每天都投向这个世界。那天空的视线究竟是谁呢,是初程吗,初程在那上面吗?

  宓是初程创造的,造物主是可以创造一切的,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可以左右吗?

  必须到那天空上去看看。这是只有我才明白的事情。这个我们的,唯一的世界,只有我能拯救,所以不得不行动。

  浅草,对不起,我现在必须到那天空上去,去找初程了。

  又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整片天空都是虚假的光学迷彩。如果不知道真相大概会很幸福吧。但是我们已经知道了,就不得不战斗下去了。即使在这个时候起飞会很显眼,也只能上了;即使有事情不太明白,也只能上了;即使知道会碰到浅草,也只能上了。

  鹏说他会把我们送到他可以到达的地方。巨蟹坚持要一起去。他还相信着空中楼阁的存在吗,还是说,在故意相信呢?不过,我也想不太到拒绝他的说法,应该是,这好像本身就不是我能决定得了的事情。然后还有宓。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音箱里播放着诗句。我说鹏真的好像哥哥啊。

  巨蟹看起来有点失落。他说光学迷彩罩着的时候看不到北极星,那是在帝州的地面上唯一看得到的星星。

  我换上了战斗服,白色的战斗服。因为怕风大所以还戴上了那枚冰绿色的发卡。宓说我开始变得有条不紊了,可能是因为不再恐惧战斗了吧。和浅草分开以后,我第一次有了并肩战斗的伙伴。

  虽然宓也被改造过,但是终究比不上第三代第四阶段的我的战斗力。我决定为保护大家而战斗。宓看着我的眼睛许诺:“如果遇到什么,我一定会去帮你的。”我取出对讲器固定在战斗服上。

  再见,浅草。

  旅程,再次开始了。

  在穿过光学迷彩的时候,我们被发现了。几名人形兵器从云层上的简易棚子被派出。我望了一眼天空。这里真正的天空居然变成了白色的,黑色的破碎处幽暗深邃。

  我拉开直升机的门,踏了下去,双脚变成推进器,双翼张开,在空中翻滚一周后,向着她们冲去。西瓜红、浅蓝、果冻粉、古铜色……我不打算再回应些什么了,我已经不需要她们的响应了。右手变成雪簇,密密麻麻的刃尖长了出来,渐渐长成了一直水平的圣诞树,血液很温暖。我将雪簇从上到下挥了一下,左手为了防止幅度过大牢牢抓着一枚侧刃,手腕上增加了新的伤口。推进器吐着热气,我向上空冲刺着。自己的血液也很温暖。

  那上面,尽头的地方会有些什么呢——无所谓,打破它吧。雪簇穿破光学迷彩成为了崭新的北极星。

  怒而飞,鹏之翼如垂天之云。

  收起雪簇,我回到了直升机上。天空毫不掩饰地电闪雷鸣。简单包扎了左手,我取出了千律剑握在手上。

  从天空落下的,是恐怖的陨石流。确认了鹏装备有射击武器后,我们决定分开行动。

  这次是真实的,

  风火轮的地量不足以将陨石蒸发,只得把千律剑调到枪模式,一下一下地来。宓的攻击性不是很够,所以留在了直升机舱里。在鹏专心致志地边闪避边向上升的时候,巨蟹操作着射击武器,其技术之精湛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射击游戏玩地太多了。

  “小鸟!”我赶快回头,浅草却已经被陨石击中了,一层果冻粉色的皮包在黑色的陨石上。我扣下扳机,陨石爆炸了,彻底消失了。我只得投入到越来越激烈的战斗中去。

  这不是战斗,是灾难。

  只有与灾难战斗才是人形兵器战斗的意义啊。

  至少对我来说,与眼前的灾难战斗才是真正的战斗,或者,为了守护什么而战斗。

  陨石流越来越密集,只能通过闪避来开拓向上的道路了。我甚至没有精力能被分去在意鹏他们如何了,只能专注在黑色的世界里找到一条出去的路。

  再次见到阳光时,世界安静了下来。我进到了天空的缝隙,进入了宇宙,太阳近在眼前。回头等了一会儿,却只有宓飞了上来。

  “我也只能跟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路请你保重,一个人勇敢地走下去吧。”

  太阳慢慢地转动,以千律为钥匙,一扇门在那里开启。

  初程,你在那里吗?


【手抄本·成人】

  我先找到了鹏。他正处于和巨蟹分离的状态,而白玉京正和巨蟹一起赶来。

  “发生了什么?”我问。

  “你不知道吗,”鹏很惊讶,“造物主初程要消失了。白玉京是新一任的唯一候选人。”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我的造物主并不是初程,而是上一任的,名字我已经忘了。她相信总有哪个的世界生活着的什么人能够来接替她的位置,继续走下去。有时人是无法东山再起的,必须重启才能继续面对生活。于是,我的任务就是寻找——这也是她最后的决心。”

  “你是说,白玉京将成为新的初程?”

  “否则这个世界就会毁灭——我是说全部——我们别无选择。”音箱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或许,这个世界本身也是不想毁灭的,就如你也很想生存下去一样。白玉京是唯一来到第五阶段的人形兵器,这本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如果和扭曲世界的理结合起来就好理解了。”

  回来以后,白玉京和巨蟹打算去天上。

  我曾是一只嚼食孤独的猫,可是,现在已经不是独自一人了。

  想和他们,成为朋友。

  帝州是一个靠北的城市。冬天会有北风,夏天的公园里有喷泉。水向上喷出形成水柱,水柱高高低低,很刺激。鸟雀和猫狗都不敢接近它,人类的孩子却在其中追逐嬉戏。我第一次,向那里踏出了一步。

  我要和白玉京、巨蟹和鹏一起战斗!

  去那里吧,不管是哪里。我会在你们身边的。

  只是,什么也做不到。巨蟹操纵着鹏战斗,白玉京去到了外面。开始的时候我运用自己的能力帮助着鹏,但是即将进入宇宙的时候,能力消失了,鹏只能独自面对那陨石之流。鹏再也招架不住的时候,巨蟹把我推出了驾驶舱。

  “白玉京不能没有你!”我说。

  “我绝对不会死的。”他微笑着说,然后再无踪影。

  噙住泪水,在乱石中稳定自己的身形,我向宇宙飞去。虽然只是几秒,但感觉像是走过了半生的路。

  白玉京回头来看到了我。我指了一下她身上的对讲器,她才反应过来。鹏的音箱的声音从中传来:

  “两位,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请保重。”

  几秒种的巨大撞击声,突然间,声响全部消失了。

  是时候告别了。

  将千律插进锁孔,门一下子开了,日食的样子。莫非千律剑一开始就是这里的钥匙?我目送她进去,太阳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对讲器再也联系不到她了。我蜷成一团,放声大哭。


【重启】

  门后是一个普通的女生卧室。衣柜、书架、书桌、床头柜、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类似初程的少女。然后,我听见了哥哥念古诗的声音。非常清晰,就在这个世界里回响着。

  我醒了。右手试探到手机拿到眼前将闹钟关上。是父母说应该多看点书,所以我才录了老哥的声音在手机里。每天都能听见,不用太想他。

  上次分班和浅草被分到了不同班级。现在只能一起放学回家了。

  “你的设定写得怎么样了?”浅草问。

  “正在做,回头拿给你看。”我骄傲地回答。

  “明天我有事,不和你一起走了。”

  “哦。”

  和浅草分开后,我冲回家,翻开了手抄本,找到了画了一只白色的猫的那页:“谧喜欢扶着墙走,这是她以猫的形态多年养成的习惯,紧贴着墙能在未知的墙后事物出现的一瞬间回避危险。她对事物的观察因早熟而细致入微。就连晚上睡觉最喜欢的摇篮也是一半浅洼,一半深渊。”

  “谧”的意思太复杂了,还是叫“宓”吧。我放下字典。

  第二天。

  一个人走果然还是有点孤独啊。而且,一整天都没什么盼头。

  “没有我你过得下去吗?”上次和老哥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这样开玩笑道。

  “谁知道呢。”

  “能活多长时间?”

  “能活多久活多久吧。”

  “能活多久活多久吧。”这句话在我脑海中久久回响着。

  梦和回忆实在是很难分清的东西。

  它们一起,一片一片,一块一块构建出了这个复杂而又高度统一的我自己。

  好寂寞啊。

  如果宓能跑出来找我玩就好了。

  “无论经历什么,我都是我哦。”我对老哥说。

  “那就保重咯。”

  哥哥离开家后,我也升上了高中。虽然恐惧着自己的付出会没有人响应,但是很快就交到了安浅草这个朋友。

  将来,也一定会有新的人走进我的生命里吧。

  我们是有着很多个自己的,所以不会轻易死去。

  我回头看了看作为钥匙扣在入口处的巨盾。它像一个巨大的锅盖般为我遮风挡雨。在其它世界里,巨蟹或许是拯救世界的勇士,藏匿于暗影的叛逆者,或许是位帝王,或许和初程有着纠缠不休的因缘,但是在这里,他只是一步阶梯。

  因为是自己的世界,所以从哪里开始都可以……我忽然想起些什么。“这么久了,心也该落了灰了吧。”我是造物主的影子,造物主创造我是为了来解救她被孤独封闭的内心。

  造物主早已孤独而死。

  日复一日精心勾画这个世界的样子,就连天空的颜色也是纠结了很长时间的产物。明明努力创造着自己的世界,每画一笔,心中的痛苦却会加深一分。找不到可以分享喜悦的人,找不到一起承担痛苦的人。

  既然这样,那么就能活多久活多久吧。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94,491评论 5 459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1,856评论 2 37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1,745评论 0 319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2,196评论 1 26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1,073评论 4 355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6,112评论 1 27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6,531评论 3 381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5,215评论 0 253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9,485评论 1 290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4,578评论 2 309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6,356评论 1 326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2,215评论 3 312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7,583评论 3 299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8,898评论 0 17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174评论 1 25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1,497评论 2 341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0,697评论 2 335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