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剑游侠》11、失意送花暗恋未果 有心求师习武不倦

《潇剑游侠》11、失意送花暗恋未果 有心求师习武不倦

陈少华 著

这少年正是肖羽。他自离家以来,生活困窘,因平日里除了读几本书,耕田放牛,并没学过其他手艺,一时寻不到事作。没多久便难以为继,衣食都成了问题,饿得面黄肌瘦,狼狈不堪。他初时还挣着一口气,为着面薄,不愿乞讨,别人施舍他也是婉拒。但肚子咕咕叫的勇气倒十足,声音丈余远亦能清淅听闻,行人闻之侧目,让他愈发难堪。几日后饿得路走不动,晕倒于路边。多亏了一个老大娘喂了一碗米粥给他,才回过气来。

没奈何,他至此再顾不得颜面,低头在街边伸手乞讨。虽然羞愧难当,自怨自艾,怎么堕落至此,竟食嗟来之食?岂不辜负先师教导,忘却圣人之言?若是让老师孔先生看见,当真是汗颜无地,无脸相见了。但无论如何,总算勉强可以混个饱肚。只是乞讨颇也不易,路上野狗甚多,逢了衣着光鲜的主儿便上前摇着摆尾,见了衣着破烂的乞儿便上前挑畔,让他大伤脑筋。看来这畜生倒真是通了人性,那双眼睛还真是贼势利。难怪有俗话称“狗眼看人低了”。他手里也象其他乞丐一样执了根打狗棒,却常经不过狗的一扑腾,便即大败而逃,如此几番,一身衣衫更是破烂得不成样,伤痕也渐渐累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痛不可当。作乞儿也大是不易。

这日肖羽左乞右求,讨来了一碗饭,暗暗心喜,闷头走路,却撞在一个公子哥打扮的少年身上。那少年衣着华丽,服饰新鲜,变了脸色一巴掌向肖羽打去,骂道:“臭叫化子,走路也不长眼睛。把小爷的衣服弄脏了,快快赔来。”

肖羽被打得眼冒金星,一气之下,就要还手,只是见对方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护着,还有一条如狼似虎的大狼狗跟在旁边,心里打了个突,知道不是对手。低头就走。

那少年手一挥,大狼狗向肖羽扑去。公子哥笑道:“阿花,教训这个家伙。”肖羽被狼狗扑倒在地,他眼瞧着一碗饭给摔得粉碎,大觉可惜,一拳头冲狼狗打来。狼狗身躯庞大,已将他牢牢压在身下,张嘴在他身上乱咬。肖羽被咬得痛不可挡,满身血痕。他却不肯求饶,咬牙跟那狼狗死命搏斗。却哪里是狼狗的对手?不多时,他已被咬得奄奄一息,浑身上下无一块完好地方。那公子哥在一哥鼓掌大乐,为大狼狗加油助威,笑道:“阿花,好样的。给我咬死他。臭叫化子,咬死了也算不得什么。”大狼狗见主人怂勇,更不落后,眼看肖羽就要命丧当场。

一个衣衫光彩明亮,面容清丽秀美的少女快步走来,叫道:“阿花,别咬了。”那狼狗便停了嘴。那少女向那公子哥儿道:“哥哥,你瞧,人都快死了。”那公子哥儿浑不在意,道:“没事,死了找个地方埋了就是。阿花咬死过的乞丐也不是一个两个,每回不都好好的啥事都没有?咱爹是县太爷,谁敢把我怎么样?妹妹,你就别多管了。”那少女皱眉道:“你再闯祸,我就不跟你玩。”那公子哥儿只得道:“好了,我不闯祸便是。咱们走。”带着家奴与狼狗去了。

那少女见肖羽遍体鳞伤,血污满身,只有出的气,没有出的气,叹了口气,命两个丫头将肖羽抬起来放在马车上,载到府里。让肖羽安心养伤。给他找来大夫治病。肖羽身子底子甚好,从小就在田地里劳作,风吹日晒,雨淋雪灌,可说是饱经风霜,什么风浪都见过,什么苦头都吃过,那命也变得硬了,竟然挺过这一劫,活转过来。他昏迷了三天,方醒了,睁开眼道:“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丫头道:“这是贺府。你受了重伤,被我家小姐救起来,算你命大哩。待会见了小姐,可得好好谢谢她。”

肖羽道:“多谢。”几个时辰后,那小姐过来,见他醒了,歉然道:“醒了就好。将伤养好,再给你找个活干。一个大男人,要饭成何体统?”

肖羽拱手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请问高姓大名,在下肖羽,日后定将图报。”那小姐抿嘴道:“算了吧,还图你什么报。我叫贺玉音。”只见她巧笑嫣然,笑靥如花。兼之体态婀娜,身形妖娆。果真是姿容明艳,仪态万方。肖羽不禁瞧得呆了。怔怔出神。贺玉音见他脸色痴呆,更觉有趣,笑道:“你是傻子呀?只管看着小女子作甚?”肖羽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脸道:“我一时失态。对不住。”贺玉音并不在意,她因为哥哥作恶,致这少年重伤,心中歉疚,便让这少年好生将养,以补其兄之罪。

几天一过,肖羽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便在贺府里作了一个下人,每日劈材担水。这贺家之主乃是县令。贺家公子贺飞一天到晚在外头胡羼,流连于花街柳巷,出没于赌场戏院,乃是当地一霸,平日甚少回家。再加上并未对肖羽相貌有何印象,所以并不知这个新到下人的来历。

肖羽每日勤勤奋奋地干活,劳作之余,总情不自禁地想起贺玉音的音容笑貌来。他甚是烦恼,寻思:“别人是县太爷家的大小姐。我算什么玩艺?一个流浪的乞丐。想她作甚?”可每当想起贺玉音救了自已一命,对自已多加照顾,心中便忍不住满心柔情,热血沸腾。只觉得立时便为了贺玉音死了也是心甘情愿。只是每每看见她那明艳照人娇美秀丽的容颜,光洁漂亮的衣裙,他再看看自已忙乱一天后蓬头狼狈一身脏乱的样子,忍不住自渐形秽,哪敢上前去招呼?

贺玉音自肖羽伤好后,觉得人情已然作到,便未再将他放在心上。并不去找他。肖羽暗暗叹气,每天劈柴扫地,累还倒在其次,那份被压抑的相思之苦却折磨得他难受之极,郁郁不乐。

这日肖羽领了十吊工钱,步上街头。望着车水马流的街市,心中琢磨着该如何花这十吊大钱。他好久没有碰过钱了。这回该买点好东西吃,解解馋。

道两边卖小吃点心的可多得数不胜数。有卖烧饼煎饼的,卖烧鸡烤鹅的,卖凉面热粉的。香气一阵阵扑鼻而来。他咽了口水,行到一个卖烧鸡的铺子前,见那烧鸡果然是烧得油光发亮,鲜肥喷香,令人馋涎欲滴。问道:“多少钱一只?”伙计道:“五吊钱。”肖羽咬咬牙,买了一只。如获至宝,不舍得吃,用袋子包好,待晚上慢慢享用。

还剩下五吊钱,该怎么花呢?他看见路边有一个花铺,立时想起贺玉音来。他这些天来暗暗恋慕着她,可惜她一直未曾注意,正眼儿也不瞧他,让他郁郁不乐。他该买一束花送给她,一则是感谢她相救。二则,也可让她高兴一下。想起她明媚的笑脸,他心神激荡,毫不犹豫尽其所有买了一束鲜艳灿烂、娇丽动人的玫瑰。

他害怕花被人瞧见,会耻笑他故作风流。将花藏在衣服里,回到住处,便盯着院子。只待贺玉音出来。

等了大半天,终于,贺玉音出现了。她戴着观音兜,穿着猞猁狲大裘,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脚下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露出三寸小金莲。柳眉蹙春山,粉腮凝美玉。肖羽满心激动爱慕。踅着步挨着墙脚走出,心中格外的紧张,瑟瑟发抖,一时害怕,就要退却。终于鼓起勇气,站在贺玉音面前。

贺玉音正在等人。见到肖羽,一下想不起来,便没理他。肖羽呐呐地道:“贺姑娘。你好吗?”

贺玉音没有回答。肖羽只得又说一遍。贺玉音一愣,道:“你是跟我说话吗?”肖羽腼腆地笑着,道:“是呀。”贺玉音回以一笑,道:“哦,你有事吗?”

肖羽拿出花,递到她面前,道:“送给你。祝你天天开心美丽。”贺玉音接了,嫣然道:“难为你费心。谢谢。”口里跟肖羽说着话,眼睛却左顾右盼,显是在等着人。肖羽见她全不在意,心中不是滋味,干笑道:“多谢你相救。很是感激。其实,我一直,一直......”可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去。大为沮丧。贺玉音微笑着,道:“一直怎样?”肖羽受到鼓励,振作精神,道:“一直都在.....都在想你。”

贺玉音好象听到什么古怪好笑的事情,先是一怔,接着咯咯笑个不停,手指着肖羽道:“你在想我吗?不会吧,我跟你又不熟。”肖羽红着脸低声道:“真的,我想你。绝不骗你。”贺玉音敛容道:“好,我相信你。不过我还有事,不能陪你聊了。再见。谢谢你的花。”她向门口挥手道:“阿明,你来了。我等你有十分钟,你气死我了。”一个身材高大、面目俊朗的青年男子走到她面前,笑道:“玉音,你在跟谁说话呢?”他身穿着滚边烫金锦绫长衫,头戴绒缎银翅台冠,真个是面如敷粉,鼻腻鹅脂,唇若涂朱,齿如碎玉,剑眉星目,鬓若刀裁。相貌英俊,身形秀逸,神情潇洒。

贺玉音指着肖羽道:“他是我家的一个仆人。我也不大认得他。嘻嘻,你猜他对我说什么?他说他很想我。嘻嘻。”

阿明浑不在意地瞧了肖羽一眼,笑道:“恭喜,你被人暗恋了。”他见肖羽一身佣仆打扮,土里地气,傻头傻头,自然全未将之放在眼里,丝毫不觉得这是个爱情威胁。只是颇感有趣而已。心上人被人喜欢,说明她有魅力,他自然乐意。他乃是县里大员外吴修之子吴明。吴家可是个大户人家,堪称诗书簪缨之门,钟鸣鼎食之族,翰墨花香之第,其祖在朝当过礼部尚书,乃是个著名的学者。现辞官赋闲在家修养。其父是一个大富商,生意作得很大,家产殷厚,非同小可。吴明家学渊源,年仅十七岁便中了秀才,三年后中了举人。他家与贺知县家来往甚密,乃是通家之谊。两家都中意对方,意欲结为亲家,两大名门从此荣辱一体,自然是一段佳话。贺玉音与吴明自小相交,情谊深厚,爱丝久系,如今少女怀春少男钟情,正是情浓意蜜之时。

贺玉音嗔道:“你好坏。他要想我,又不是我的错。你可别怪我。”阿明一把勾住她的纤腰,将她拉入怀里搂着,微笑道:“我自然不会怪你。走吧,我们出去。今天我准备了好多有趣的东西。一定让你开心。”贺玉音笑道:“是吗?那可要见识一下。”

吴明将她手中的花拿来顺手扔在垃圾堆里,拉着贺玉音扬长而去。贺玉音颇有歉意。但此时眼里只有情郎,再不将肖羽放在心上,沉在那男子的怀抱里,有如小鸟依人,咯咯而笑。

肖羽呆呆地看着,心中满是悲哀与沮丧。将垃圾堆里的花拾起,这可是他用血汗钱咬牙买下,可就这么被人扔了当作垃圾。他越想越悲,泪水哗哗流了下来。好一会儿才抹干泪水,缩回住处。

过了几天,贺玉音红着眼圈走来。显得不甚开心。肖羽心中关切,问一个丫环其中缘故。那丫环道:“小姐跟那个阿明闹翻了。阿明负心薄幸,被她知道,一气之下就跟他分了手。眼下她正难过,你莫要去招惹。”

肖羽说不清是悲是喜。看见心上人这么痛苦,他也不禁难过。但心上人跟情敌分手,无论如何是一件喜事。说明他有了机会。他渐渐兴奋。想找个机会跟贺玉音好好聊聊,一表相思之情。苦于寻不得机会。

这天肖羽在街上买柴,忽见街边湖岸长亭上一个婷婷娉娉的姑娘手挽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在那里亲亲密密地耳语。那姑娘分明就是贺玉音。那青年却是阿明。两人不时发出笑声,那青年手搂着她的纤腰,将唇印在她额头上。贺玉音也不拒绝,将唇迎上,便激吻起来。

肖羽失魂落魄地瞧着这一切,心有如被掏空了般,沉落得厉害。喃喃道:“她不是跟阿明分手了吗?为什么还在一起?”

肖羽一时间心如死灰,欲哭无泪。寻思,眼前这两人真如一对璧人一般,天配一对地造一双,自已算个什么?有什么权利难过?可仍然止不住满心的痛苦。贺玉音在他心中便如同女神一般,他将她想象得太完美无缺,可眼见她在别的男人怀里。那种感觉真的好难受。再看到那青年潇洒飘逸的风姿,又知自已如此土里土气,跟他一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是个骄傲的天鹅,自已只能算个丑陋的小鸭子。贺玉音自然不会看上一只丑小鸭,理所当然投身在漂亮的天鹅怀里。他满心悲伤郁闷。瘫倒在地,泪水缓缓地流了下来。一咬牙,寻思:“我还呆在这里作甚?贺姑娘对我没有半分情意,显是将我忘得一干二净。贺府大公子如此嚣张跋扈,我却是宁愿讨饭饿死也不愿在仇人手下当听差。”想至此,他回到住处,将几件烂衣服包了包,仍旧去大街上找个角落住了下来。每日讨饭度日。

他的离去,贺府里一丝惊动也没有。贺家小姐正沉浸在恋爱的喜悦之中。她如今的恋人乃是当地有名的才子,家世显赫。她自然早将肖羽忘却,哪曾留心他的离去?其他仆人也照旧干活与聊天,无甚影响。

肖羽每日在城内乞讨时,也曾偶尔遇见过贺玉音,她手里多半是拉着情郎的手,满脸甜蜜。有时偶尔将眼神扫过肖羽身上,并未认出他来。他心中酸苦,知道她并未有丝毫心思在自已身上。心灰意懒,只是乞讨度日。每日饥一顿饱一顿,饿得面黄肌瘦。他也想过要去找份事作,但因不会手艺,找活时屡遭碰壁。要寻那些扛包搬石的力气活也不可得,因为工头一见他瘦弱干瘪的体形,立即就不肯要他。干这力气活,没有两把刷子几把力气也是不行。

他好求歹求,终于得一家小酒馆招用,作了个端盘子洗碗的伙计。这可是他靠自已本事挣来的第一份工作,自然欢喜。他非常珍惜这个机会,苦练端盘绝技,绝不容许有半点差错。每日天刚蒙蒙亮便起来开工,劈材烧火,客人来时便端盘子,客人走时便洗盘子。工作强度很大,每天忙得象个陀螺。店主一叫“小混。”他便忙应道:“到。”赶去完成新的任务。小混是他的新名字。酒馆里除了掌柜之外,便是店小二和几个烧菜的大厨,再就是他了。所有脏活累活都包给他一个人干,一天下来,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他的工钱却是最少。他并无怨言,只要不饿死,有事作,他便知足了。

可是掌柜心地刻薄,本性悭吝,对伙计们很苛刻,横挑鼻子竖挑眼,对肖羽这等并无手艺的杂役更是如此。掌柜总觉得自已将肖羽从一个乞丐的身份提到如今的跑堂,可谓有知遇之恩,他自然应该尽力报答,作牛作马累死累活也是应该的。肖羽虽然非常努力,掌柜仍然不甚满意。他是个贪婪而精明的人,非得将一个人的油水完全榨透才算甘心,所以时时在肖羽一旁敲边鼓,道:“要知道,每天找我要活作的人多了去了,我将这份活给你作,是真是太对得起你了。你可不要偷懒哟。”肖羽只得面现感激之色,一再保证定将活干得最多最好。

每天累死累活下来,他身上酸疼无比,躺在床板上连翻个身都难。茫然地望着天空,星光闪耀,他的未来是在何方?还有没有前途?是不是永远都会这么没用,这么受人欺?他不知道,只觉得好寂寞,好苦累。父母都不在了,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身上没有一文余钱,他又能如何?掌柜的说已将他的工钱都存了起来,其实并不想给他。因为觉得已经对他够好了,管吃管喝管住,再给工钱的话,岂不是把他当成一个大少爷养着?他又不是作慈善的。肖羽更是不敢要工钱了,若是惹怒了掌柜,他随时会被赶出店去。正如掌柜所说,想干这活的人多了,不缺他一个。

如此过了几个月。这天肖羽抱着一堆盘子,忽然见店里进来两个人,却是贺玉音与那个俊美青年。肖羽一怔,忘了去闪避一个来客。两人撞个满怀。盘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这下闯了祸。掌柜象是家传宝贝被砸了般,满脸痛心地抚摸着地上的碎瓷片,喃喃道:“老天爷,这些可都是钱呀。”

肖羽慌成一团,结结巴巴地道:“掌柜大爷,我不是故意的。我赔你便是。”掌柜的翻脸怒道:“赔?你拿什么赔?”肖羽道:“我不是还有工钱吗?就用工钱赔。你从工钱里扣便是。”掌柜的冷笑道:“你还想着工钱?每天把你招待得象个少爷,你都不知道自已是谁了吧?你个小王八蛋,狗娘养的。”肖羽听他骂的是自已娘亲,忍不住怒道:“你敢骂我娘?”掌柜的也火了,道:“老子不但骂你,还要打你呢。”一巴掌向肖羽挥过去,登时肖羽半边脸都肿起来。

肖羽怒气勃发。眼见贺玉音睁着眼睛好奇地瞧着,自尊心大损,一把将掌柜推倒在地。店小二冲过来痛骂责辱。肖羽便跟店小二撕打。掌柜拱手向客人道:“各位,不好意思。”他招呼来几个大厨,将肖羽拖进后面,几人一起上,铲子烧火棍勺子一齐招呼,打得肖羽伤痕累累,大声呻吟,却是不肯求饶。趴着任他们打。掌柜怕打出人命,拦住道:“好了,这家伙打碎我许多盘子,我大人大量,也不要他赔钱了。就让他自生自灭吧。我也不想再养着他了。找个地方将他扔了。”店小二还不解气,死命打了一拳,吐了口浓痰在他脸上,恨恨骂道:“这狗东西下手倒狠,我的鼻子都被他打歪了。”

他们将肖羽装进一个大麻袋里,扛了在城内寻了个脏不拉兮的所在扔下。

一个拾荒的老太婆见了这个麻袋,还以为是什么宝贝,欢欢喜喜地就拆。待见是个血污人身时,惊得吓点晕倒,叫声:“死人啦。”扭头就跑。

肖羽惊醒过来,浑身痛得动也不能动。空中乌云阴沉沉的,又下起了一场大雨,淋得他浑身透湿,苦不堪言。他以为自已快要死了。可命不该绝,他居然挣扎着活过来。他费力地爬到墙角下,可以避到雨了。身子冻得直哆嗦,一夜不敢合眼,若是合眼睡着时,只怕永远都醒不过来了。他亲眼看到很多乞丐就是在睡梦中被冻死的。

这场伤他又折腾了月余才算好了,仍复乞讨为生。除了讨饭,他觉得再也没有事可以干得了。端盘子也端成这样,真是没用之至。只好老老实实去讨饭。

乞讨时,最难对付的便是那些横行的恶狗。他是被狗咬得怕了,身上让狗咬出了好些伤疤,若非命大,早已死翘翘。他渐觉出了武功的重要来。有的乞丐身怀武功,手脚矫捷,恶狗一只见其摆开了架势,立刻停住不攻,向后便退。而他虽然也学着摆出个架势,狗却一眼看出是个花胡哨儿,经不得真仗,照旧扑来不误,他只得撒腿便跑,落荒而窜。其中辛酸与苦痛,非一言可以述之了。

由此他决心练习武功。找了几个会武的乞丐,学了几招,却不甚管用。他留意查访会武功的人士,只盼能逢上一个半个高手,学得一身功夫,不仅不用怕恶狗,还可在江湖上寻侠仗义,岂非甚好?他一路乞讨,这日到了陕西境内,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寻得了一个武功高强之士。

那可说是一个奇遇。那日他经过一个石桥,见一个满头白发的乞丐正在桥下晒着太阳,浑身脏乱不堪,一边摸虱子一边嘟哝。肖羽见他年纪大了,还出来丐讨,有些同情,就将自已的一个馒头递上。那个老丐接了过来,也不答谢,张口就吃,没几下便吃个干净。肖羽正要走,那老丐却大咧咧地道:“喂,你把那只鞋子给我拾上来。”原来他有一只鞋子掉到桥下去了。肖羽想他必是年纪老迈,走不动路,就默默将鞋从桥下拾起,放在老丐身边。老丐却将臭脚一升,伸到肖羽鼻子上。一股说不出的恶心味道扑鼻而来,差点把他给熏死。

老丐老气横秋,道:“给我穿上。”

肖羽想想,都不容易,谁让他比自已年纪大呢?圣人教导,尊老爱幼,怜贫恤贱。他当下单膝跪地,将鞋子给老丐穿好。老丐见此人老实厚道,毫无机心,显是对人没有防备,也是难得。不知能否从他身上骗几个钱花?便道:“你有什么要求吗?”

肖羽道:“这个不说也罢。我正在寻找会武功的高手拜师学艺。”老丐心中一喜,摇头晃脑地道:“这个好说。只是你有眼无珠,你要找的高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却不相拜,更待何时?”肖羽愣道:“这里只有您一个,哪来的高手?”饶是他心思迟钝,也忽地明白过来,不禁大喜,倒地便拜,道:“只求师父赐教一二,教弟子几套功夫,也好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断然不会辜负师恩。”

老丐正色道:“学武者,须铭记几条。第一,不可争取好胜,与人打斗。第二,入我门来,须以维护世界和平为第一要旨。”肖羽见他说话行事铿锵有力,有板有眼,果然似是一代武学宗师的风范,不禁大喜,暗道:“人不可貌相。我如今碰得明师,实为万幸。却不比张子房当年拜黄石公为师差了。”他曾听孔先生说起汉朝开国功臣张良给其师黄石公拾鞋穿履终得其宝书相授之事。当下诚心诚意磕了几个响头。

老丐随口诌道:“我乃昔日威震武林、名动江湖、势惊寰宇、功盖华夏的绝世大侠客,江湖人称‘玉面天龙王’潘又安,打遍天下无敌手,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九洲八荒,无不尊我为武林排名第二的泰斗。”他知若说第一,吹牛之嫌未免太重,若说第二,显是名至实归,不失谦让恭谨的大侠风范。肖羽信之无疑,满是敬仰的瞧着老丐。

只见潘又安雄浑浑地站起身来,从身边破包里取出一柄剑,对准嘴巴,向咽喉内插去。肖羽大惊,颤声道:“师父,使不得。”见老丐生生将剑直插至柄,只瞧得目瞪口呆。潘又安哈哈一笑,将剑拨出,淡然道:“这点功夫,何足挂齿?老了,好多神功都给拉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呀。”又从包里拿出一块砖头,轻轻一捏,那砖头就成了粉碎。再拿出一把两头均是尖刺的铁锥,对准一块大石碑,只一掌下去,便将铁锥砸进了石碑中。肖羽舌头直吐,道:“师父,您的手没被扎破吧?”老丐朗声大笑,将掌一伸,豪气十足地道:“傻小子,你瞧瞧,一个印子也没有。”肖羽佩服得五体投地,忙又磕了几个响头。

原来潘又安身上带的这几件物事,都是专为行骗之用。那柄剑与铁锥皆已分节,可以收缩,那个砖头则是用泥巴作的,一捏之下自然便碎了。这种小把戏若是在有眼力的人目中,自是一眼识破。可是肖羽初入江湖,万事不通,人又老实厚道,哪料这老丐竟会作伪?自然被他蒙过。

潘又安双手负手身后,缓缓踱地,果然有大侠派头。大摇大摆地道:“你既遇上我,也算是有缘,说不得,只好将一身盖世神功传授于你了。只是我这神功不能凭空传授,须得有一点彩头才行。”肖羽不解道:“只不知什么是彩头?”老丐见他浑浑噩噩,不通人事,更是没了顾虑,道:“彩头便是银子之意。你既拜我为师,当然得拿些银子来孝敬于我,以表诚心。”肖羽面现难色,道:“师父,在下一贫如洗,靠讨饭度日,只怕凑不齐那彩礼了。”

潘又安不悦道:“你既如此推脱,显是毫无拜师诚心,我又如何放心将通天本领传授于你?你若以之为祸人世,破坏社会安定团结与人类和平大业,却岂非我之过?”肖羽思索半晌,呐呐道:“只不知饭食能否抵得过银子?从今以后师父之饭食便包在徒儿身上。待得讨得银钱,再孝敬师父不迟。”潘又安点头道:“既是如此,也还将就得过。你这就去讨得饭食来,再教你功夫便了。”说毕,他倒头便睡。肖羽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碰上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师父,练得本领大有希望。忧的是以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此后要讨两人的饭食,以他现今差劲之讨功,当不为易事。 

肖羽便一路乞讨,少不得又挨了狗咬,还逢得几个无行少年冲他吐痰,一路追打,破口大骂。还好他跑得快,逃过一劫,总算讨来了一只烧饼,一碗糙米饭,几块剩菜,回到那桥下,潘又安已然醒了,瞪目道:“怎么没有讨到烧鸡?莫不是路上偷偷自已受用了?”肖羽颇为愧疚,道:“师父有所不知,徒弟行乞之功稍差,每每刚一伸手,便遭驱赶,是以难讨得上好佳品,望师父恕罪。”潘又安皱眉道:“老叫化生平最喜烧鸡,你若能每顿讨得一只半只,我一高兴,必将一身惊天动地、超凡入圣、登峰造极、鬼神皆惊的绝世本领尽皆传授于你。只这些糙物,勉强糊口,那授艺之心也给弄没了。你好不晓事。没前途之至。”肖羽只得自怨自责。

潘又安将烧饼吃了,又将米饭与剩菜尽皆吃了干净,慨然道:“也罢,看你一片诚心,我就教你些功夫。只是有言在先,这些功夫太过厉害,不到非不得已,绝不可轻用,以免伤及无辜,给武林带来腥风血雨,影响世人的安居乐业。”他想这些烂功夫一用便会露谄,自是希望这徒弟用得越不用越好。否则那白食岂不吃不成?肖羽却大喜,寻思:“既是如此,师父的这些功夫定然厉害之极。”

潘又安从身边抽出一本薄册子,上面写了“伏虎十六拳”,正色道:“徒弟,这便是为师当年震惊天下的绝技,与那‘降龙十八掌’齐名于世,并驾齐驱。你若是学会此功,还愁不能扬名天下?”他颇觉这些说辞有些太过,自已若有这般厉害,还能如此落魄?忙补充道:“为师深知非淡泊不足以明志,非宁静不足以致远之理,生性清静无为,冲淡自在,无求无欲,是以甘为乞丐,修行自省。你应明白。”肖羽点头称是,他一心要学本领,加之一向以厚道之心待人,又怎知别人会行骗于已?竟没有发现其中破绽,深信不疑。

当下他如获至宝,伏于地上详加研读。天色既黑,他亦找了个有灯笼的屋檐坐了,如此研习一晚。次日那潘又安醒来,问道:“如何,有长进没有?”肖羽其实看了一夜,却不甚明白,只是照着册里所画图形记了几招。怕师父责自已不用功,乃道:“师父,真乃神技。徒儿已学会一些。待勤加用功后,再来练给师父看。”

如此过得几日,肖羽每日讨来一些吃食交与潘又安。一日正逢一家富户老来得子,摆宴庆祝,给一班乞儿发放了几只烧鸡。肖羽拼命上前,衣衫被扯得破成一条条的,已无法蔽体,终于抢得一只烧鸡。兴冲冲地送与潘又安,潘又安大喜,又传了“金刚不败神掌”与“易筋经”与他。如此过得几月,每日肖羽都是拿着秘笈在悉心研读,不时起身比划两招,只差了悬梁刺股,卧薪尝胆,当真是废寝忘食。自认已有了些本领,可以路见不平时拔拳相助了。故见丁吕将老妇撞倒,他一时不忿,便上前理论。岂知功夫全不管用,被那丁吕只半招便已打得倒地大败。他大是沮丧。想来是自已练得不够用功、悟性太低所致。却疑不到那潘又安身上去。不过他依师父之计,将丁吕救下,老丐看来也非完全的浪得虚名。


行云山庄位于华县东北角,坐北朝南,三角形布局,这里小渓纵横,流水潺潺,山花烂漫,青草遍地,是一个怡人心性的好所在,据传大诗人李白游华山时,见此地风光旖旎,湖光山色,多姿多彩,景色秀丽,便十分喜爱,在这里居住了一月有余,并写了一些诗篇,后来是耐不住皇上的催促,才回长安。

丁吕带着肖羽,赶到山庄时已是申牌时分,几个庄丁交班后摇头晃脑地往外走。丁吕拦住问道:“请问庄主张大侠何在?”庄丁咪着眼将他打量一番,道:“你是庄主的朋友?有何事?”丁吕道:“正是,我有急事,请代为转告。”庄丁不敢怠慢,进去通禀了。

不多时,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汉子迎了出来,后面跟着几个随从。他国字脸面,凤眼修眉,下颌一缕长须,相貌威武,中等身材,穿着皂色滚边夹里长衣,腰间挂一柄剑。丁吕知是张绵亲自出来相迎。大信门掌门郝冲派他来此。郝冲通过一个极秘密的渠道得知一个大大不利于行云山庄的消息,武林同道唇齿相依,他又与张绵相互景仰,乃派丁吕代为传信,并助之一二。

丁吕拱手道:“在下大信门丁吕,奉郝掌门之命,来行云山庄拜见张庄主。”张绵呵呵笑道:“郝大侠真是古道热肠,江湖中人无不佩服,我张绵早就想云洛阳拜访他,同他切磋武艺,岂不快活?哈哈。”

此人正是那个在长春府为救凌玉象而与原黑手帮帮主骆南一场恶战的张绵。其时张绵辞师下天山不久,即杀退江湖好汉谈之色变的黑手帮主骆南,一时间威名大震,江湖悚然,皆是敬畏。张绵心怀大志,广结豪杰,遍交义士,创下行云山庄,招兵买马,欲图大举。

进得庄来,肖羽四下一看,见这山庄果是名不虚传,整洁有致,布局清越,建造精细,用料亦是上乘,雕楼飞檐,曲径清幽,假山峥嵘,清泉潺湲,积水为池,清荷睡莲,袅袅依依。四处装饰得粉琢玉妆,雍容气派。庄丁百姓亦个个生龙活虎,气机勃勃,手里或拿着刀剑棍棒,或提着弓箭猎鹰,来往穿梭,个个进退有序,不慌不忙,显是平时久经训练。丁吕心中暗暗称奇,心下敬服,寻思这张绵果非寻常之辈,这个行云山庄在他的调度下,已显出许多不凡之处。

进得大厅来,两个劲装汉子正在等候,上前来施礼。张绵向丁吕道:“这是本庄二当家章虎,这是小儿张敏知。”丁吕点头施礼,赞道:“个个都是健壮雄豪的好汉子。”张绵向那两人道:“翻云掌丁吕,受大信门郝大侠所托,不辞辛苦来送信示警,真是让张某感怀不尽。”

两人均向丁吕拱手致谢。丁吕客气一回,早有童仆将桌椅摆好放上茶水点心。几人入了座,丁吕道:“大信门劫富济贫,非止一日。这次劫了一家归家省亲的京官,却从他口中听到一个秘密。”拿起杯子呡了一口。张绵神色凝重,道:“是何秘密?”丁吕道:“当今郑王府的小王爷福文,不日将来行云山庄寻事,郑王府高手大都将出动。”张绵嘿嘿一笑,道:“原来如此。行云山庄不听官家派遣,与官面上不相往来,人所共知,莫不是因这个要寻我的晦气吗?”

丁吕正色道:“据那京官所言,只怕其中另有隐情,牵涉到一件武林巨宝。郑王府此次来寻事,气势汹汹,准备甚足,只怕不易对付。郝掌门意思,劝您与家小出去避避风头,不要对其锋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章虎性子急躁,口无遮拦,粗声道:“丁大侠,你来报信,我章虎第一个感激你。只是靼子无故欺上门来,行云山庄一没贪赃二没枉法,朗朗乾坤,就不信他们能一口将我行云山庄吃了。他就算想吃,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张绵点头,道:“正是此理。我行云山庄见靼子寻事就躲,日后江湖上让好汉们瞧不起尚在其次,官府还真以为我们做了亏心事,就更好摆布咱们。嘿,我张绵行得端坐得正,正要看这帮鞑子怎么来寻我事头。”

丁吕知道他决心已定,点头道:“既然这样,也要早作准备。”张绵道:“敏儿,你快飞鸽传书,请雁荡有尘道长、少林晦苦大师、峨嵋天静师太来相助,共渡难关。”这几人都是他的知交好友,武艺高强,皆有不凡之处。若是来时,必可助上一臂之力。张敏知正是在野外与黑塔刘黑打斗的少年,答应一声,向外走去。张绵又问道:“三当家怎么还没到?”章虎道:“韩斌老弟正在外面办事。”

张绵拱手道:“丁大侠请先休息,等会齐了三当家,我们几个在酒桌上好好谈一谈,如何?”丁吕点头。张绵目光落到肖羽身上,因将遭大变,心神尽用在如何退敌上,是以未曾注意到这少年。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肖羽道:“我是肖羽,闻得行云山庄之名,今日一见,还真是不错。”张绵心中有事,不再多言,吩咐仆从将两人带去安歇,不在话下。

张绵来到书房,望着窗外,浮云蔽日,暮色阴沉,不由心中沉重。他自知一场大劫在即,必须即早作好安排,以备不测。乃铺纸研墨,写了一段书信,微一沉吟了,将信中又涂改了几字,便装入信封里密封起来。他自言自语道:“我等作事何等机密,不知何处出了紕差,竟让鹰爪子探到了行踪?”百思难解。

他翻转墙上一幅山水图画,露出一个旁人难以觉察的暗纽。他一按之下,墙上现出一个暗门。他进入密室,从石桌上拿起一柄松纹古剑,这柄剑剑鞘通体黄澄,绣有一条盘旋飞舞的彩凤,迎天曼翔,飘飘起舞,极有神韵。剑身体厚而刃薄,散发着闪闪的莹光,显是一把名师铸就的宝剑。他将这把剑看了又看,叹了口气,轻声道:“都说你身上藏有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关系着武林运命,联牵着朝廷行祚,为何我就是参详不出呢?”这把九天凤舞剑在江湖上几经周折,无数人历经生死苦难,百转千折欲求之。却被张绵无意中得到。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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