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渐行渐远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所有人都喜欢和自己所爱的人独处,可欣颜却不能。她是一位高中教师,确切地说她是一名入职时间不到一年的新教师,她得注意影响。

大四那年,还没等到放寒假所有的毕业生都已忙着跑来跑去辛苦找工作,年都过不好。师范专业的工作并不怎么好找,欣颜在大学里的成绩算不上优秀,而且毕业的大学也是一般性的师范院校,想要找个称心的工作很难。可是人世间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欣颜经过多轮的考试、面试最后还是顺利地被一所重点高中录用了。当她收到录用消息之后高兴之余多少有点小确幸。她第一时间就给家里的父母打电话报喜,可父母好像已然知道似的没有对她的录用报以热烈的响应只是叮嘱她一人在外千万要注意安全等等,这让欣颜感到多少有点扫兴。

不过开学在即,工作要紧,欣颜顾不上跟父母矫情马不停蹄地忙碌着为入职做各项准备。

这所高中的硬件设施非常好,欣颜对分配给她的办公桌很满意。这里整个年龄段的老师都在一起,她的备课桌靠着窗口,抬头望出去便是颇气派的操场,这是她非常熟悉而又喜欢的;在操场上,总是有莘莘学子勤学苦练的身影,一看见这一个个年轻学生们的身影,她就想到曾经的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没想到今天的自己竟然真的成了一名教师,而且是一所重点高中的教师!

欣颜是家里的乖乖女,父母也是老师。如今作为一名新教师,如何和大家保持在一种很平常的同事关系,不要随便跟谁走得特别近,勤勤恳恳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等等也算是耳濡目染不教自会。几个月下来,她不仅和诸位老师的关系处得不错,业务能力也得到了校方的认可。如果不是宿舍漏水,她的在校生活将会过得平淡如水波澜不惊。

若说宿舍漏水这事与本校的一位住校女教师不无关系,她叫安雯当地人很有些家世背景。那天欣颜带着可怜的一点行李在后勤主任的陪同下来到集体宿舍。赶巧安雯刚洗完头正站在宿舍门口用电吹风烘干头发。

后勤主任是晓得安雯的脾气的,自然不便得罪,很客气地向她打了个招呼。

“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安雯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和后勤主任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欣颜只好拎着行李一个人站在宿舍的台阶下边尴尬地听二人谈笑风生的闲扯,她身上的青涩还未褪去,很老实地站在原地旁听一点儿也不像老师,倒像个犯了错误等待处理的学生。

安雯发黑肤白相貌姣好,中等个、大眼睛,是学校里颇有名气的美女教师。不过和欣颜相比,她身上那些边边角角长得不尽如人意的地方立马就凸现了出来。所谓“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就得扔。”大概是安雯对欣颜的美貌心存芥蒂,多少有点生气,她和后勤主任闲聊的时间长得有些过分。

“让她搬到我的房间吧。人家是外地的,一个人住集体宿舍不方便。咱们得尽地主之谊照顾她一下不是。”

见后勤主任支支吾吾不愿表态,安雯也不逼他,用皮筋把头发一扎快步来到欣颜面前极热情地帮欣颜安家。

这座教师宿舍楼不高,只有三层。一楼和二楼住女的,三楼住男的;唯有安雯不同,她一个人住在宿舍楼边上搭建的一间大房子里。

欣颜对安雯给她调换的房间很满意,一直对安雯心存感激,经常请她吃饭陪她出去购物、游玩。安雯性格火辣脾气比较躁,正好和欣颜文静娴雅的性格互补,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好友加闺蜜。

一天安雯把自己家里不用的物什搬到了欣颜的屋里。欣颜的屋子整理得很干净,这些东西在房间里一堆立马显得很不协调。

“你把东西放在那里就行,我自己来。”欣颜见安雯拉开架势欲风风火火地动手帮她整理房间赶紧把她劝住。

“又占你便宜,那多不好意思……”安雯拉下卷起的衣袖拍着两手说。

“你把这么大的房间让给了我,应该是我不好意思才是,怎么是你占了我的便宜呢。”欣颜整理着东西对安雯甜笑。

“你笑起来真好看,我要是男的肯定会追着你不放。”

“哈哈,你这个闺蜜也太给力了,男人的事也做得出来?”欣颜与安雯互相暧昧地笑着,安雯突然作势要把欣颜扑倒在床上,欣颜顺势坐到床边掩了嘴痴痴的笑。

“这张大床不错吧。”

“嗯哼,确实不错。”欣颜止住笑反问:“你怎么会把大床弄到宿舍里,有什么故事吗?”

“以前有,现在没有了。”安雯无奈地摊开双臂脸上却挂着难掩的笑容。

“今天你非得把以前的故事说给我听。”欣颜拉着安雯的手不放。

“我选择住在宿舍里是有苦衷的,其实我是为了躲避那些无聊的追求者才搬到这里来的。”安雯轻描淡写地说。

“请接着说……”欣颜觉得安雯说得太假,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该怎么反驳她。

“当年的事不提了,这张大床算是以前搞得恶作剧,现在想想都忍不住发笑。”

欣颜细细地扫视着大床却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她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安雯,希望她能多说点。

“真受不了你,跟你说吧,这床是当年我考验追求者的道具。对于那些一见到大床就两眼放光的追求者,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打发走!而且是不动声色地让他消失。”安雯见欣颜的目光还在床上游离不觉多说了一句:“放心!本姑娘不是随便的人,这床干净得很。”

“你话里有话啊。只怕以前干净现在变浊了吧?”

“哪里的话,结婚不是变浊,你想歪了。”安雯正色地说。

“什么!你要结婚了?”欣颜顿感失落。

“感觉是。”

“什么叫感觉是?”

“感觉我要脱单。结婚嘛,也就是快则半年慢则三五年的事,这里不像大城市哪有这么多的资源供你选择。先说好,到时候你可要给我当伴娘啊。”安雯眉飞色舞地说着,嘴角上洋溢幸福的笑容。

欣颜知道安雯说的是真话,不觉有点自怨自艾。她坐在床上怔了一会儿幽幽地说道:“都怪我太老实了,竟然没有想到在校园里谈恋爱。”

“鸡汤喝多了人都这样,现在后悔了吧。鸡汤的尽头是苦水加毒药。”安雯有点幸灾乐祸。

“不是这样的,我所在的学校一般般,大家都有压力没底气,既满足当下,又不甘于现状;大学毕业,集体失恋,谈了也是白谈。”

“我说呢,一个大美女即使不愿谈也挡不住被人追呐,原来是这样。你那里的男生想不老实也没办法,嘻嘻。”

欣颜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从没想到和你的距离可以如此的近,现在你打算结婚,一下子又变得是如此的遥远。”

安雯放肆地捏着欣颜美丽的脸蛋安抚道:“放心,我不会抛弃你!”她正说着,突然陷入沉思不觉把欣颜给吓到了。

“你怎么了?”欣颜关切地问。

“没,我在想找谁做伴郎才能配得上你。不过想来想去可能也只有陈涛了,其他人都配不上你。”

欣颜不知道陈涛是谁,学校里的老师她虽然还做不到对号入座但印象总还是有的,偏偏陈涛是个盲区。欣颜对此不置可否,轻轻地把他给忽略了过去,转而和安雯谈起别的话题。

这年的秋雨特别大,雨水先是从旁边的楼顶上“滴答滴答”的向下滴落,慢慢地就像如注的水流倾泻而下。当欣颜打着雨伞提着食盒回房吃饭的时候,一开门便被满屋的积水惊呆了。她尖叫着忙不迭地给安雯打电话。安雯也不管后勤主任吃没吃饭,直接就把他给薅了过来。后勤主任见状不敢怠慢急忙组织手下抢修。

“房顶的防水涂层不知怎么回事坏掉了一块,实在是不好意思。”后勤主任尴尬地说。

“那是你的事!现在这里不能住人了,你说该怎么办?”安雯厉声问。

“哎呀,这事真有点犯难。要是三五天能修好,住旅馆都行。只是天气预报说这雨要连下好几天,雨天不能施工,我现在头都大了。”

“少说没用的,赶紧找个宿舍啊,我们饭还没吃呢。现在不解决,我们晚上睡觉没着落,再拖下去你的头不是更大。”安雯担心欣颜久在雨中会着凉没有拿腔作怪,直接了当地催促后勤主任找房。

后勤主任很是为难,他说:“女教工宿舍都住满了,没空房,不行先住几天旅馆再说……”

安雯仰头看了宿舍楼一下,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立刻放出光来。

“陈涛的宿舍不是空着吗,打扫打扫先搬过去住得了。”

后勤主任赶紧叫人拿了宿舍的钥匙带领大家打开三楼的一个宿舍的门。那正是陈涛的宿舍,里面有两张床。房间很简朴,陈涛的个人物品也不多,屋里颇空。安雯让后勤主任在众人的见证下收拾陈涛的物品自己则下去帮欣颜拿被褥、搬家。

三楼宿舍的房型和楼下是一样的,除了上卫生间不方便之外和女教工宿舍没什么区别。欣颜没觉得有多么委屈,毕竟上个卫生间也就是下一层楼梯的事还不至于为这点不便去矫情。

安雯先是天天过来为她鸣不平,后来就隔三差五地探看。从她那里欣颜才知道学校里真的有陈涛这个人,他在省城进修一直没回来。欣颜的家什基本都是安雯送的,已经被人拿去检修了,可她自己的小物件一下全部搬过来却也不少。安雯把这些东西放在一个大纸箱里毫不客气地扔到了陈涛的床上。

“这不太好吧。”欣颜有些难为情。

“你不是说父母要过来看你吗?不把屋子腾出来让后勤的人修怎么行,再说墙壁总是要粉刷一下的,临时暂放理所应当。”安雯对欣颜微笑着,脸上却充满着莫名的快意。

房子修好后没多久,欣颜的父母就来了。他们对欣颜的住所以及她的现状还算满意。当晚欣颜和父母一起去拜访在这里工作的一位大伯,她这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顺利地进入这所高中实则是借了大伯之力,这让她颇受打击,不过惭愧之余又多了些许庆幸。

晚上回来的时候,欣颜把自己的大床收拾好让给父母睡,自己则借宿在安雯那里。父母亲虽然没帮她却也没闲着,欣慰之余又给她灌输了许多东西:这里虽好可终究是要回去的,家里不想让欣颜一人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可一旦回到父母身边,工作又受到影响当下也只能在这里先过渡一下等待机会。

当他们第一次向欣颜提及婚姻大事的时候,欣颜心里多少有点悲哀,她瞬间感到自己的父母一下子变老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管,而是直接对她撒手了。

送走了父母欣颜心里一直不得劲,情绪有些低落。安雯又回宿舍居住每晚都要和欣颜聊一会阵才睡。

“那天晚上你和父母一起去哪了?”安雯不经意地问。

欣颜犹豫了一下,还是或多或少的把大伯在当地工作的事给安雯说了,并叮嘱她一定要保密。

“欬,在这座小城市里有什么可保密的,那天晚上我都看见你了。”安雯虽然大大咧咧可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最后还是不情愿地答应了欣颜的请求。

欣颜担心安雯嘴巴不严又怕她出卖自己,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她一直小心地审视着周围的同事,看到大家待她和往常一样总算将一颗吊着的心放了回去。

陈涛回来了!欣颜刚平静下来的心一下膈应起来。一则,自己在他的宿舍里住过;二则,陈涛不仅长得帅而且气质也异于常人。这让她很难当着他的面开口,将住在他宿舍一事说开。

万般无奈之下,欣颜不得不去找安雯商量,她嗫嚅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打算请陈涛吃顿饭,把宿舍的事儿解释清楚。

“也没征得人家的同意就搬过去住了,虽说事出有因可是这个梗我还是过不去。”欣颜解释道。

安雯望着欣颜眼神有点冰冷,她想了一下对欣颜说:“算了,这顿饭还是不请为好,我当着你俩的面把事情说清楚就是。”

欣颜有点愕然,不过凭她这几个月在校的经验能感觉到安雯这样做是为她着想。她对此没有提出异议,只是担心选择谈话的时机,毕竟她现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和安雯说是一回事,可做又是另一回事。

安雯的做派一直是风风火火的,这次也不例外。第二天上午课间操的时候,安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制造了一个让陈涛和欣颜两人独处的机会,可欣颜没什么心理准备见到陈涛一人独坐在旁边的办公桌前几次想说却总张不开口。最后还是安雯有意无意地来到办公室像是找课件的样子,见两人各自坐在办公桌前如闷葫芦一般直接用几句话就把欣颜住陈涛宿舍的事给说开了。

欣颜暗恨自己的无能,可又觉得安雯与陈涛之间似乎有什么默契。陈涛对安雯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没插一句话,他对欣颜住自己宿舍的事不置可否,仅仅是顺着安雯的话点头的同时看了欣颜一眼而已。

现在的国人审美观念很搞,长相夸张的男人多被认为充满文艺范,长相夸张的女人又多被外国人所喜欢。欣颜在与安雯密谈时曾多次讨论过帅哥和美女的问题。她们虽不喜欢其他人那种欧化的审美标准,可也觉得长相精致下巴短小的男人不能算是美男子。棱角分明的男人虽然有型有派,做演员挺不错却不适合日常审美。

欣颜所中意的男子是那种眼大有神,鼻梁挺拔,天庭饱满,面部轮廓清晰且锐利,侧颜棱角分明皮肉完全贴合骨骼,整体轮廓柔和的那种。

安雯和欣颜的看法差不多,不过她更注重男人的印堂、鼻子、耳朵和嘴巴。

陈涛五官精致,眼睛很清澈,除了耳垂稍小一点之外就再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了。他的帅气已经开始让欣颜整天心神不宁了可陈涛偏偏又喜欢运动,经常和体育老师或学生们一起打蓝球。

欣颜渐渐地养成了习惯,总是在陈涛打球的时候隔着窗户有意无意地多看几眼。她对陈涛的表现有些惊异,瘦高的个子打起球来既灵活又强悍。他在办公室基本上沉默少言,在篮球场上却是活力四射欢声笑语。他看着体瘦,可当他穿着背心露出白玉一样的肩膀在球场上冲撞的时候又活脱脱像一个凶猛的以肩膀做武器的斗士。

当篮球场的球架上搭着白色的衣服时,欣颜总是忍不住要看上一眼像得了强迫症似的。晚上欣颜睡觉醒来的时候,恍惚之间感觉挂在盆架的白毛巾就像陈涛那白白的肩膀一样一晃一晃的向她冲来。她感到了自己的心在变潮,可现实中她必须保持男女老师之间正常的距离,和陈涛极少有较近的接触,哪怕是私下里说句话。

欣颜的这些变化自然逃不过安雯的眼睛,一天晚上安雯照例来到欣颜的宿舍闲聊,她半开玩笑半提醒地说:“别对陈涛动心思,没用!”欣颜表面上痛快地答应,可过了一段时间又与安雯提起了陈涛。安雯这次没说什么,这让欣颜对陈涛又鼓起了勇气。

一天,欣颜当着安雯的面说起自己的笔记本不好用正好陈涛也在。

“大概是那次屋子漏雨被水淋过了,不行就换一台新的呗。”安雯回答。

“我想先拿到外面修理一下,不行再换。可又怕电脑里保存的东西被别人拷贝……”欣颜无不担心地说。

“哈哈,这里有个现成的电脑高手,让陈涛帮你修不就得了。”安雯指着陈涛发话:“陈涛,帮她修下电脑,好歹也是同事嘛。”

见陈涛点头同意,欣颜慌不迭地打开抽屉拿出笔记本。陈涛先是拿着笔记本看了一会儿,然后打开电脑测试了一下说:“电脑没什么毛病,可能是受过潮接触有点问题。”

他将电脑关机,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工具盒,很熟练地将电脑拆开。工具盒里的工具很全,陈涛小心地将电脑器件拆下后一拍后脑勺很不好意思说:“欬,这里没有电吹风,只能放在这里多晾一会儿了。效果可能会差一些。”

“我那里有电吹风!”欣颜一听赶忙跑回宿舍去拿。

陈涛拿着电吹风断续地关停热档调好温度后将电脑的内部和主板什么的吹了一阵,然后开始装机。他找了个硬盘盒将笔记本的硬盘装好,然后再将硬盘连在别的电脑上。

“你的硬盘里有重要的东西吗,不行你自己打开。”陈涛对欣颜说。

“没!还是你来操作吧。”

陈涛打开欣颜的硬盘逐个检查文件,无意中点开了欣颜的个人影集。影集里欣颜的照片很美,陈涛见到愣了一下正打算将它关闭,却不料安雯走过来大声叫好。

“呦,什么时候拍的玉照啊,真好看!让我见识见识,养养眼。”安雯将陈涛支开,自己坐在电脑旁边欣赏照片。欣颜见陈涛虽然傻傻地站在安雯的旁边眼睛却没有离开电脑屏幕,以为自己的照片打动了陈涛,又觉得他的样子有点傻得可爱,于是抽身为陈涛和安雯各倒了一杯水。

电脑修好以后,由安雯做东欣颜付账请陈涛吃了一顿饭。欣颜渐渐地和陈涛熟悉,有时私下里彼此也能交谈几句;陈涛对欣颜有求必应挺够意思,可欣颜总觉得陈涛一直在回避什么,对她并不热情。

她把对陈涛的感觉告诉安雯,安雯却说:“他就这样,其实对你已经很不错了,你没看他对别人的眼神有多冷。”

欣颜很认同安雯的说法,陈涛确实眼睛很清澈但看他人的时候眼神是冷的,而且还是毫不掩饰的那种。欣颜是个新人,对陈涛来说也是个例外,他看欣颜的眼神不冷有时还会带点男人特有的温情。

“你可以搞曲线恋爱嘛,他父亲没了家里只有一个母亲。”安雯见欣颜对陈涛难以自拔,终于将她与陈涛的过去告诉了欣颜。

安雯起先是喜欢过陈涛的,陈涛当时对安雯和对现在的欣颜差不多,可当安雯开始追求陈涛的时候却被他断然拒绝了,把安雯气得不轻。

“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了。除了这招,我能用的都用上了。”安雯苦笑着把她以前打听到的陈涛的家庭住址和他母亲的一些信息都告诉了欣颜。

可惜欣颜没有听进去,还是走了安雯的老路。当她感觉自己和陈涛越走越近的时候,也曾考虑过去看看陈涛的母亲,万不想当她向陈涛表白之后陈涛会不辞而别。这对欣颜的打击非常大,让她很长时间都没缓过劲来。

安雯倒是挺够意思,关键的时候又帮了欣颜一把。陈涛离开之后给安雯的电子邮箱发过一封邮件,详细地讲了他离开这里的原因。

欣颜看完邮件才知道陈涛离开这里另有隐情。

“他在大学的时候就谈了女朋友,而且长得和我还有几分像?”欣颜觉得陈涛真是不可理喻。

“可能是你把他逼走了,也可能是他早就想走,谁知道呢。”

欣颜以前挥之不去的自卑感一下子上来了,她喃喃地说:“我实在是想不通,他可是名校毕业的而且还是双学位,干嘛非要到学校里当老师?”

“他学的就不是师范专业,能到这里当老师靠得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以前是这里的校长。”

“他父亲是本校的校长!我怎么没听别人说过?”欣颜很是吃惊。

“你才来了多久,一年都不到。他父亲是这里的校长不假,后来出了车祸早就死了。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老人没几个人愿说新人也不知道。”安雯说完见欣颜情绪低落又补充一句:“其实他现在出走也算是好事,这年头离婚的那么多保不准哪天他又回来了呢。你多少还有点机会,先等等看吧。”

“我哪有什么机会啊,这半年也就和他私下里说过些话,根本就没单独在一起处过。可能是我太性急了,不该这么早向他表白。”

“你不是性急而是太单纯了,他躲开至少说明他是个好男人。吃一堑长一智吧。”安雯拍了拍欣颜的肩膀笑道:“蠢鱼,想想上钩之后的痛苦吧。这次算你走运。”

“你说他还会回来吗?”

“当然!他母亲住在这里,人家可是个孝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欣颜突然有了去看陈涛母亲的念头。

一天欣颜提着东西来到陈涛家,开门的是位衣着整洁精神矍铄的老妇人。

“这是学校发的东西,我是陈涛的同事……”欣颜解释。

“是小涛的同事啊,请进请进!”陈涛的母亲细细打量了欣颜一番之后很热情地将欣颜领进屋。

欣颜和陈涛的母亲颇谈得来,不过当欣颜离开陈涛家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他的母亲是个很严厉的人,特别是那双眼睛,感觉她年轻的时候并不和善只是老了以后看起来顺眼些。

陈涛的母亲却对欣颜很好,她要了欣颜的电话号码,有时会邀请欣颜到家里做客。安雯劝欣颜不要和陈涛的母亲纠缠,欣颜不解,问:“怎么?之前不是你先说的曲线恋爱吗,现在又不行了?”

“此一时彼一时,陈涛那边没有消息,你跟他的母亲打得火热这算什么事啊。”

“话是这么说,可我看他的母亲待我很真诚,我不忍心拒绝她。”欣颜把与陈母交往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给安雯听。

“我明白了,可能陈涛这家伙一直没和家里联系,他妈妈请你做客十有八九是想从你那里得到些陈涛的消息。”安雯恍然大悟道。

“不可能吧,世上哪有这样的母子,各不联系。”

“这只是一种可能,或许陈涛在那边混得不好不敢打电话也羞于接电话呢。”

“也许是吧……”欣颜心里顿时变得五味杂陈,不过当陈母又一次邀请她的时候,她还是去了。

陈家所在的地段不错,是座院宽屋大的老平房。陈母是个利索人屋里收拾得非常干净怎奈年纪大了,院子里的砖瓦泥墙已老旧不堪想收拾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欣颜见了打算请人来修被陈母劝住:“算了,这里不知哪天就拆了,不值得。”

从那以后欣颜会主动抽空到陈家帮陈母收拾一下院子,这让陈母很感动两人的关系一下近了许多。

一天欣颜来到陈家想赶在雨季之前把院子的下水道整理一下却被陈母阻止了。

“闺女,回去吧。陈涛已经结婚了!”陈母说完眼里含着泪水,欣颜强装微笑与陈母作别,扶墙哭了一路。

“欬,你算是被净身出户了一把,还好没多少损失。”安雯不停地安慰着欣颜,打趣道:“至少还没有沦落到人财两空的地步。”

“我都快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一句话就把人给打发了……”欣颜眼睛发红心有不甘。

“怎么,你还想打官司?谁让你剃头挑子一头热的。”

“怨我,怨我。”欣颜听后不觉破涕为笑,其实这两年陈涛的影响已渐渐淡出,她与陈母已培养出感情却是真的。

“这位陈家老母,怎么能这样利用人呢,做事太损了……”安雯有些愤愤不平。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觉得她不是那种好说话的人,特别是她那双眼睛,真看起人来还是挺吓人的。”欣颜想着第一次和陈母见面的情景还是忍不住把自己深埋的看法说给安雯听,转念间她又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话锋一转继续说道:“那时她对我出奇地好,我也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安雯抚摸着欣颜一头乌黑的秀发说:“别怪我,我本是好心,给你指了条曲线恋爱的路,结果给你挖了个坑。更没料到你会往坑里跳。”

“不怪你,至少陈母对我还是真诚的,她让我离开的时候也流过泪。”

“真诚?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不过你的不幸总算让我看清了这对母子。走,不能让你白替我挨这一刀,我请你出去吃饭!”安雯说罢将欣颜拉出宿舍……

有朋友陪伴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有工作的人少不得日思夜忙,只有心儿不知躲到了何方。数年过去欣颜早将陈涛母子淡忘,心思全用在了工作上。

安雯结婚的时候,欣颜做了她的伴娘。因为陈涛的缘故,安雯特意找了一位很低调的伴郎将以前说过的话不显山漏水地遮掩过去。安雯后来生了个男孩,欣颜又顺理成章地成了孩子的干妈。她在安雯的撺掇下未和父母商量在学校附近买了房,和安雯买的房子对门。

一天下午两人没课,闲聊的时候谈起了房子的事,她们打算把房子好好装修一下,开始物色装修公司。安雯带孩子时间少,装修前期的一些杂事先交给欣颜打理。正张罗着欣颜突然改变了主意,她赶紧把安雯叫来协商。

“出什么问题了?”安雯问。

“是有些问题,我想尽快装修。” 欣颜郑重地说。

“吓我一跳!欬,干嘛这么着急啊,难道你父母要搬来住?”

“原来的打算是这样的,刚才陈涛的母亲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那里要拆迁请我帮忙替她找房子过渡一下。”

“这对母子!不光自私脸皮也够厚的,你是她什么人?还来找你——帮忙?”安雯气不打一出来。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欣颜被安雯一说也变得很懊恼。

“你脑子真是被驴踢了,这里的房子拆迁了,老太太也省得收拾直接搬到大城市里和她的儿子住在一起不香吗?她可真会利用你,出格了。”安雯气呼呼地说:“赶紧向她改话,就说不行!这事咱别管,早就不是同事了还搭理她干嘛。”

“这不太好吧,反正我买的房子也一直空着。”欣颜有点难为情。

“你都多大了,还学不会拒绝,真是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你看着办,反正我的房子又不急着装修……”

安雯这次对欣颜的作法有些不满,可还是给她支了不少招:装修好的房子是给父母住的,要是让陈母住,房子是绝对不能装修的。

“我让后勤的人抽空帮你把房子简单弄一下得了,也就是请人家吃几顿饭的事。等陈母走了你再把房子好好装修一遍,多少也能去去晦气。”安雯说罢又摇了摇头:“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的人咋都这么喜欢占熟人的便宜呢。她要是赖在你那里不走的话,你该怎么办?”

“先让她住着看吧,我想她不是那样的人。”欣颜见安雯肯帮忙如释重负。她不想再节外生枝,顺着安雯的意思只将房子简单地收拾收拾就联系搬家公司把陈母接了过来。

“你马上要提拔了,要注意影响,少到那里去。”安雯提醒。

“知道!”欣颜紧握着安雯的手,心里非常感激。她还是住在学校的宿舍里按部就班地生活工作,陈母也没再给她添什么麻烦,两下相安无事。

一年后,陈涛回来了,安雯得信后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欣颜。其实欣颜早就从陈母那边得知了消息,不过面对安雯这样的老铁她还是由衷地表达了自己感谢。

“哼,大城市里的人是什么,寄居蟹!”安雯不屑。

“寄居蟹?什么意思。”

“寄居蟹得找壳寄居呗。”

“你说得是大城市的房子值钱?”

“房子贵是一回事,我说的是他们就像寄居蟹一样天天忙着找壳,看起来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其实头面一下都是软的。那里的工薪阶层过得也不怎么样,就是壳好看。”安雯解释。

“可大城市有活力啊,不像我们这里死气沉沉。”

“没钱!还有啥活力。你没看陈涛都回来了吗?”安雯挪揄道。

欣颜未曾与陈涛谋面,对他这几年的事情也知之甚少,陈母倒是什么都给欣颜说可她知道的也寥寥。她不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谈论别人于是岔开话题反问安雯:“那,这里人是什么?”

“驭绳之牛,缸里的乌龟。”

“啥?”

“被拴上绳子的牛,养在缸里的乌龟……”安雯大笑。

欣颜听完点了点头,她认可安雯的话。这里的人的确是这样:除了工作之外还要维系着看不见的人情世故土风习俗,各种各样的牵绊把人栓得像干活的牛一样。可要想自由地飘洒一把又像是生活在玻璃缸里乌龟,看到外面的美好想出去却总是被无形的东西无声地隔开。

“可能是我当年上的大学太一般吧,没有勇气去大城市闯一闯。”欣颜觉得她这些年的憋屈与上不了名校有关。

“这和学校没多大关系,大城市里的人也不是个个都名校出身人人有高学历,关键是资源。我们这里虽然比不上那边可咱有车有房啥也不缺,哪像他们一出门就得公交地铁,看上去高大上结果什么东西都不是自己的。”

“那为什么人们都喜欢往大城市跑呢?”

“陈涛不是回来了吗,你问他去。”安雯坏笑,见欣颜不答她又说:“心里装着别人的人,你和他走得再近也没用,只能渐行渐远。现在陈涛回来了,不知道他的那位娇妻愿不愿意屈尊在小城市里混日子。”

欣颜一听到陈涛的妻子心里像被马蜂蛰了一样,她强忍着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顺着安雯的话说:“谁知道呢。”

安雯没注意到欣颜的异常,继续高谈道:“陈涛走的这几年对大家来说普通的就像空气一样谁也觉不着,可他一回来学校的很多人又开始议论了。他干嘛回来呢,让人突然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现代人的空间距离又太少了,形体上的距离愈近,精神上的距离反而愈远。他就是回来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了,大家的共识是通过陈涛才感觉到小城市与大城市的距离原来是那么近,他个人的事没多人会放在心上。你可要放聪明些离陈家母子远点,他们没少给你添乱,别再让他们揩油。”

“就是,我又不欠他们的。”欣颜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很乱,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对利用感情、人情揩油的事也见过不少,可她一直难以将这种事与陈涛母子挂钩。送走安雯后,欣颜懒懒地躺在电脑椅上转来转去,心里想:这些年是怎么了,明明自己和陈家没什么牵扯可为他们做起事来又像还债似的。这与爱情也没什么关系。她百思不得其解,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她约安雯到自己的宿舍小叙把自己的苦恼讲给安雯听。

“算计,你不知道吗?以前的老皇帝都是这么做的,喊着天下一家最后把天下算计到了自己的手里。学校里有位历史老师最喜欢在课堂上讲这些,可惜他已经退休了你没赶上。”

欣颜听后一直默默不语,安雯看着有点难受开导她说:“现在老皇帝是没了,可他的招数已经被发扬光大。我看你和陈家母子早晚也是这样,中招的时候不知不觉,然后就是渐行渐远,再后来会反目成仇。你还是抽个机会趁陈涛回来让他母亲从你那里尽快搬走吧,滴水是恩斗米成仇啊。”欣颜听了没有答话,只是用手拍了拍安雯的背,重重地点了下头。

陈母真像是欣颜的克星,还没等欣颜把对陈家母子的事想好她已经把电话打了过来。陈母这次身段放得非常低,轻声地问陈涛想给她打电话不知欣颜愿不愿意。欣颜心中慌乱,含糊中不知所措勉强答应了下来。

当陈涛从出租车下来的时候,欣颜一眼就认出了他。陈涛变化不大,穿着也很得体,只是脸上多了一副金丝眼镜,显得更加斯文。他是一个人来的,见了欣颜礼貌地打过招呼之后很客气地请她上车。

出租车!欣颜坐在后排座椅上暗想不知是陈涛太过低调还是真没混好,心里不是滋味。

等欣颜下车之后才发现陈涛把她带到了以前的陈家,那里的平房已经变成了崭新的小区楼房,一切都变了样。

“这里是棚户区改造的楼房,我家分了一套。”陈涛解释道。

欣颜跟着陈涛进了楼,等陈涛打开房门的时候欣颜突然紧张起来,她怕见到陈涛的妻子;一瞬间她又开始恨陈涛,陈涛的作法对她来说也太残忍了。

“家里有点乱……”陈涛打开房门,面露尴尬。

欣颜随陈涛进去看到房子里没有陈涛的妻子。他家的房子面积很大,装修得还不如欣颜的房子。屋里没多少东西,除了陈涛的卧室稍乱之外,其他地方都是那种很朴素的干净。

陈涛冲了咖啡和欣颜坐在阳台附近的小方桌旁边喝边聊。

“你的太太呢?”欣颜忍不住问。

“哦,这个,等会儿再说。我先感谢您,照顾我母亲这么多年。”陈涛的眼睛有点湿润。

“你怎么戴上眼镜了?”

“我以前就有点轻度近视,所以经常在学校里打篮球,这样可以缓解近视。后来就不行了,在那边工作太忙,不戴眼镜不行。”陈涛给欣颜添过咖啡后开始娓娓而谈。

陈涛的父亲是校长可母亲的文化并不不高,他们从小对陈涛要求严格,特别是在学习上。后来他的父亲到省城开会,回来的路上遇到车祸去世了。母亲对他更加严厉,除了学习,他的一切业余爱好都被剥夺了。因为他是校长的儿子,学习成绩就得比别人强。

“往事不堪回首……”陈涛摘下眼镜,擦了擦眼。

“后来呢?”

“后来我上了大学也找了女朋友,母亲因为父亲的关系心里有阴影,不愿意我到外地发展,硬生生地把我俩拆散了。”

“你不是去那里找她了吗?”欣颜不愿提及她和陈涛在学校的事直接将其略过。

“是的,我找到了她。两人一起在大城市里打拼,开了公司也买了房子。”陈涛面对欣颜感到些许不安。

“你怎么又回来了呢?”

“后来公司的资金链断裂,我和妻子天天被债务纠缠,她承受不了慢慢地得了抑郁症……”陈涛情绪低落,不再往下说。

两人喝过咖啡,陈涛起身说:“我带你去看她吧。”

欣颜表示同意,陈涛叫了车带欣颜来到一家医院。他们随护士来到一间病房,欣颜见到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女子,模样确实和她有几分像。不过她的状况十分不好:她看起来很焦虑,目光呆滞,声音嘶哑,有时会不断地念叨着什么。她的手脚活动起来有些异样,似乎丧失了协调功能。

看望完陈涛的妻子以后,两人出了医院一边走一边聊。

“这不像是抑郁症啊。”欣颜问。

“是的,她所患的病据说叫做‘感觉中枢神经病变’,是一种神经性的疾病。刚开始的时候是抑郁症,后来越来越厉害了。”

“ 就她一个人在这里吗?她的父母呢?”

“她和我一样,也不是大城市的。她家的境况比我家好一点,不过也很一般,家里人没多少能力照顾她。”

“你的条件怎么样,拿什么照顾她?”欣颜对陈涛夫妻的状况比较担忧。

“欬,官司打了,债也清了。好歹我还在那边保留了一套房子和一间小门市,我把它们租出去给她看病还算够。”

欣颜望了陈涛一眼,发现他还是那么英俊,挺有男人味的。可能是年岁增长的缘故,他的脸比以前要胖些,显得更加圆润饱满。

“那你怎么办?你不光得照顾你的母亲和妻子还要养活自己啊。”欣颜觉得陈涛现在很难。

“我可能还要回到学校上班,我不想让母亲为难。”陈涛显得有点不太在乎,不过欣颜能看得出他的眼神是忧郁的。

陈涛果真又回到了学校,不过他不能再和欣颜互称同事了,他是聘用人员待遇也不能与其他老师相比。

当学校里的人们用异样的眼光冷冷地看着陈涛忙碌的时候,欣颜和安雯则会站在办公楼里主任办公室的窗口旁谈论他。

“真是没想到陈涛会混成这样,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安雯说。

“他是因为母亲才这样的,我相信他会东山再起的,以他的能力赚钱不是问题,根本不用在这里混。”

“你是怎么了,还再帮他?”安雯一脸惊讶,有点看不懂欣颜:“你都快成老姑娘了,干嘛跟他干耗着,耗不起啊!”

“没,与其说我帮他不如说我在还自己。”欣颜淡淡地回答。

“什么!还自己?自己对自己有什么好还的。”安雯听不懂。

“欬,想想我们每个人都是心太大,每天都努力地做着力不及欲的事。全靠一次又一次的成功把这些过错给克服过去,一旦出现问题,这些潜在过错就会不找自来,到时候怎么能不还?如果当初我要是老老实实地回到父母身边随便找个工作就不会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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