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序安从来不知道，幻境里的景象可以真实到让人头皮发麻。就像眼前这个滴着口水的巨大狗头一直发出“荷荷”的声音，还有那混杂着各种难以言喻的肉腥味儿扑鼻而来。

真实得让人害怕。

而下一刻，他就真的害怕了——那种命脉掌握在别人的口中，湿热的腥气一直冲着他的脸颊，让他有点睁不开眼睛。

“卡多，回来。”是谁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身上压着的巨兽倒是安分了一点，没再一直往前挤，只是它也没有从何序安身上下去。

有一只棕黄的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巨犬凑过来，把身上这个“卡多”挤开。

何序安松了一口气。一时间呼吸到的新鲜空气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也来不及思考，立刻弓着身子喘着气跑开。

这会子才留神到周围的环境，这哪里是学校，倒像是他没搬家前住的那个小区。

小区周围是一条类似护城河的河道，上面有半身高的护栏，有一条不算窄的过道留给行人散步观光。

何序安前脚刚走没几步，刚刚扑在他身上的巨犬又是追了过来。

他刚刚还没注意到，现在看，他扶着的从底下的树枝变成深不可测的护城河道的栏杆。

后面的巨犬跟上来的速度并没有减慢，看着架势，扑过来大概也会把自己带到河底。他有点腿软。

何序安闭上眼睛，逃不掉，也就懒得反抗了。

身旁骤起的水柱把刚刚蠢蠢欲动的卡多拦在身后。

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何序安睁开眼睛。隔着水柱，刚刚那只救了自己的不知名的巨犬，眼里闪烁着他也看不懂的感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何序安的心里并不好受。

何序安深吸一口气，逃也似的离开这个地方。

他身后，一个身穿棕褐色古袍的年轻男子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他不记得我们了啊，卡多……”

身后的护城河越来越远，眼前灰蒙蒙的景色，让何序安也有点不知道自己的方向。他站在原地有点踌躇。然而他这一停下，反倒像是有一团光朝着他冲过来。光团瞬间把他包裹住，睁开眼的一瞬间，白茫茫的一片渐渐变成他熟悉的课室。

何序安有些懵圈，旁边的同学的热情和他此刻有点格格不入。

“走啊，今天是果娜的课，你小子不是最喜欢她的吗？”拉着他的是同个寝室的同学，他脸上的谄媚的笑容越来越抑制不住，脸上的表情越发扭曲，何序安内心咯噔一下，顿住了。

拉着他的同学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榕哥，你咋啦？没事吧？“

何序安摇摇头，被同学拉着去了饭堂。

—— 不是……去上课吗？

记忆中是饭堂的地方，排了一列的桌子凳子，已经有不少同学等在那里了。

印象中的果娜穿着一身火辣的裙装，与记忆无二。

说了些什么，何序安完全不知道，恍恍惚惚过了一刻多钟。直到饭堂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时他才回过神来。

他完全不记得怎么跟着果娜走到变成办公室的医务室，又怎么答应果娜帮她去拿教印材料的。眼前横栏在他面前的轨道轻微震动，呜呜的轰鸣也在遥远的地方传过来，被空气震荡得有些失真。朦朦胧胧的倒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假想。

刚刚只有一尺宽的轨道，此刻反倒一眼望不到边。

何序安有些犹豫，抬起的脚好几次都放了回去。

——要不……再等等吧……

身后有人轻轻推了一把，刚刚犹豫的腿被给予了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道，一瞬间就踏了出去。刚刚还听不真切的汽笛声一瞬间就到了耳边。

何序安僵住了，那是一种本能的保护——明明知道巨大的危险到来了，脑子就是没办法给出反应，一瞬间脑袋空白，僵在原地。

那是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超近距离，哐当哐当呜呜呜的轰鸣一瞬间冲进他的脑子，何序安的头转向声源处，一辆高大沉重的火车冲着他飞快驶过来。那种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何序安的整个后背都汗湿了。

火车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他却感觉到被碾压的感觉。一时间，空气像是静止了，巨大的轰鸣声瞬间消失无踪，连一点点存在的痕迹都找不到，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这长长看不到边际的火车车厢。

何序安像是飘了起来，看着一节一节越过他的车厢，连疼痛都被延长了。

过了车轨，又是一望不到边的黑暗。

何序安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除了嗬哧嗬哧猛喘气，做不出第二种反应。

他闭上眼睛，想通过这种方式逃避可能遇到的痛苦。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刚刚出发的医务室以及等他良久的果娜。

何序安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看着他两手空空，果娜只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走出医务室，看着空旷的操场，何序安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周遭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

没来由的心慌。

他像是陷入一个怪圈，里面只有他，只有黑暗，再无其他。

所幸，闹钟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