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我读了《Poor Charlie's Almanack (穷查理宝典)》 中的一章「Remembering: The Children on Charlie」，是查理芒格的八个儿女们分别写的回忆父亲的短文合集。这八篇短文一起拼凑出了一个更丰满的老查理形象——“噢，原来在儿女眼中，查理芒格是这样一位父亲！”
查理芒格是一位少言寡语、工作繁忙、衣着朴素的父亲。虽然照片上的他总看上去像是个圆柔到无棱角的老顽童，但在真实家庭生活中，他无疑是个行峻言厉的父亲。
查理的一个儿子威廉，在这一章里回忆了两件他少年时与父亲之间发生的事，从中我们足以一窥查理的严厉甚至有些不讲情理的教育方式了。
威廉在十几岁学会开车后，就接到了一项家庭“工作”：负责早上接送管家。这需要他先驾船驶过一个湖，再跳上车开到镇上去接管家，最后载着管家按原路线返回。同时，他还需要从镇上买一份报纸回去给查理。
有一次暴风雨来了，风雨交加，湖面也很不平静。但威廉还是像往常一样，冒雨驶过湖面马路，成功把管家接回家了。可是到了家他才发现，自己今天忘记买报纸了！
查理看到他回来，问到，“我的报纸呢？”知道实情后，查理说，“回去把报纸取来，以后永远别再忘了！”整个对话在几秒钟内就结束了。接着威廉很快又出门，在风浪中又跳上了船。摇晃中他在心里暗暗下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还有一个夏天，当威廉和小伙伴们驾着小船在湖面上玩耍时，一个不小心，威廉口袋里妈妈的车钥匙滑落入一米半深的浑浊湖水中去了。威廉回到家坦白了自己的错误。由于没有备份钥匙，那附近也很难找到锁匠；其实更由于查理对于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错误没什么耐心，所以查理没多想就直接告诉威廉，“和你朋友一起出去，潜到水底把钥匙找回来。找不到就不要回家了。”
之后威廉就在湖水里泡了两个小时，直到太阳都落山了。最后他总算看到金属钥匙在水草中反射出的一点点亮光——他找到了车钥匙！终于可以回家了！
威廉写到，他从这两件事中学到了：
尽量第一次就把一件事做好 Do the job right the first time!
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Be responsible.
威廉把这些和这个严父一起度过的时光比作“宝石”，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特别有爱有意义的父子时光。
看完威廉回忆父亲的文章，我自然不敢首先怀疑查理芒格是否是过于严厉过于不通情理了。查理毕竟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生人，他的家教风格必然也带了那个时代的影子。实际上，我怀疑在现在的美国，如果有父母要求未成年孩子独自去湖底捞东西或在雷雨天里驾船开车只为取一份报纸，很可能会被邻居直接报警，诉以父母虐待罪名……
不仅在美国，未成年人在欧洲的法律权益也是得到了空前的保障。比如，在我所在的德国，父母对孩子任何形式的体罚都是被绝对禁止的。再比如，以前我在英国当地小学和高中做过短期老师，我发现学校里老师对待学生的态度都是百分百鼓励式的，像是生怕挫伤孩子的脆弱自信心一样，学生做了一点芝麻大的事儿都会夸出西瓜来。正是这样的环境才会出现我之前写的文《为什么「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 中“16岁女儿意外怀孕家长表示尊重女儿因为不想成为同学眼中的堕胎谋杀犯而生下孩子来的决定”这样的事毫不违和地出现在德国。
而这样普遍的鼓励式教育似乎也没带来更有能力、做出更多成就的新一代欧美年轻人。事实上，我接触过的不少欧洲年轻人都自认比不上父辈祖辈能拼能吃苦了。同时也因为福利制度的出现，大多欧美年轻人确实也没什么事业心，做一份差不多的工作，不愿为了晋升或赚钱而加班。
但是我以前对“鼓励教育”的看法还是挺不同的。我上小学时正是某种“赏识教育”理念无比风靡的时候。我那时还读了学校推销给家长的一本讲“赏识教育”的书，那时我对书里“不要批评孩子要无条件多赞扬孩子”的主题印象深刻，之后的很多年里，我都以为那是比棍棒教育和批评教育更高级的教育方式。
在读了《穷查理宝典》里的这一章后，我对“鼓励教育”的怀疑又受到了进一步冲击。
严父教育 VS 鼓励教育，或许关键并不在“严厉”或“表扬”的表面态度上，我想。
在查理芒格堪称严厉的家庭教育之下，儿子并没有产生逆反心理或发展出不健康心态，反而带着真挚的尊敬与爱回忆那些关于严父的往事，也充分借助父母的资源成就了自己的一番事业。因为，虽然严厉，老查理却教会了儿子什么是责任心，如何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该以什么态度对待自己的工作。
「Be responsible. 承担责任」这点几乎是任何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的必要条件了。尤其在现代社会，一个人想要获得一时开心的门槛极低，只要躺在床上玩手机就够了。可是任何体验过这种低门槛开心生活的人都知道，那样的生活状态真的很难让人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正是因为你没承担任何责任呐！没勇气承担任何责任，不愿通过付出的方式收获，不想面对任何有失败风险的任务——那你还能如何确认自己存在的意义呢？
不过不用多想，肯定也有很多父母也试图把同样的道理灌进孩子脑袋里却没成功。这些父母和查理之间的最大不同大概就在于：查理芒格是身体力行那些道理，并且是先自己做到了，再告诉别人该怎么做。查理认真工作、每天读书的背影，以及他凭智慧和努力获取的财富，就是证明大道理有用的最好论据。
普通父母则刚好相反，因为自己没做到什么，就把那厚望寄予在后代身上。对于下班就热衷于打麻将看电视的父母来说，一句“好好念书否则将来没饭吃”的训诫，在孩子眼中该是有多苍白无力甚至扭曲呢？
小结
「严父教育 VS 鼓励教育」争论的表面态度差异并非重点。
重要的是父母有效传递给子女的价值观是什么，是否起码教会了孩子应该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但是，那价值观必须是言传身教，否则极易达成完全相反的效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