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为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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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纷扰,有些情深总是缘浅。往事尘封,总有人缝缝补补。在某个撕裂的缝隙,总会有光温暖余生。

                              ——题记


大盛开元25年,隆冬。草原荒芜,残阳如血,黄沙漫故道。

车轮辚辚,一名头戴红缨帽穗头盔的小将军,看着有十三四岁的样子,挥着一柄粼粼闪光的蛇皮鞭子,一声清脆的空响,“啪”地落在马儿臀后一尺。马车通身漆黑,车内布置简陋,无桌无坐凳,只车厢底铺了一层薄垫。

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孩子,抱膝蜷缩在车厢一角,随着晃动的马车左右晃动。脸上不知在哪里沾的灰,唇角干裂。突然一个前趋,又慌忙靠到车壁上,昏昏欲睡的眸子睁开,里面满是迷茫——原来是在马车上。

他的眸又染上痛苦,王宫那腾腾的大火,从梦里烧到了他的眼前,又染红他的眸。王父一意孤行,听信谗言与大盛朝一战再战,终不敌大盛三十万铁骑,连王宫都被大火吞灭。他耳边又响起那些来不及跑出火中的人的嘶喊,草原水源难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宫付之一炬,那宫里人化为焦炭。


第一章

佳偶成举国欢庆

太子立北狄初定


大盛开元36年仲春,京都皇邑。

街道上张灯结彩,就连刚冒出嫩芽的树儿都披红挂绿,透着喜气洋洋。

大盛双喜,太子夏楚正与太子妃陈照轻完婚,卫尉陈青洛与左相之女秦雅眠完婚。

帝后宫内受罢太子与太子妃叩拜之礼,又赶场至征虏大将军府受陈青洛小夫妻之拜礼。

朝堂众大臣,亦是吃罢皇席转场征虏大将军府再继续。

整个皇城之内,喜气盈棚,端的是热闹非凡。就连皇城外都沾染了喜色,各色鸟儿联翩赶往城内,驻于那红绿炫目的树上,围观这盛世婚礼。

待到宫门落匙,喧嚣的热闹也随之落下帷幕。两对新人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之甜蜜按下不表,且说这深宫后院里还未睡下的两人。

华美宫殿中,夏语茶揉揉笑了一天都已有些僵硬的脸颊,任由贴身宫女卸下头上的钗环首饰。自己抬手接过濡湿的巾帕,敷于面上良久,宫女紫荷轻唤:“公主,该安置了。”公主夏语茶把思绪从那人身上抽回,带着鼻音轻嗯了一声,低得几不可闻。紫荷取走巾帕,换了水给公主重新净面。

看着失神的公主,紫荷心疼地叹口气。公主的心思,她们这几个贴身的宫女就没有不知道的,就连帝后也是知道的。身为全天下顶顶尊贵的公主,虽是锦衣华服,玉食娇养,却也负有最沉重的责任。而那人,纵使有情,却也只能放在心下。

公主寝殿的烛火明明灭灭,在这个喜庆的夜里摇曳。紫荷坐在床前脚踏上,轻轻握着公主的手。未来的命运是既定的,也是不可知的,真希望公主运气好,不需要像她姑姑那样,为了大盛不得不和亲。

宫灯已陆续熄灭,只余几盏照夜的灯笼,在夜风里飘摇,和映天上的月光。偶尔响起一两声不知名的虫鸣,更衬得这夜静寂寥落。偌大的宫宇,白天的时候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人定后却总有莫名的凄凉和萧瑟,从那些荷池、牡丹丛里升起,在殿宇间流转,缓缓又沉重地敲击尚未入眠的心。

十年了。 在这历史的长河中,十年不过沧海一粟。而对于北游弋来说,十年,他从一个懵懂的孩童,成长为一个意气的青年。大盛朝不愧是礼仪之邦,对于他一个小小的外族质子,也是以礼相待,给予和皇子公主们同等的待遇。他和皇子们一起学习大盛的文化礼仪,研习骑射剑术,一起参加世家大族举办的活动,与学子们吟诗作对。

十年的时间不短,足以让他完全适应了大盛的生活并喜欢上这样的生活方式,甚至在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他要把这里的生活方式带回北狄,如果他还有机会回到北狄的话。十年的时间也不长,堪堪让一个孩童看懂世界,看懂人心。

北游弋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母妃交代他那是家族的传承标志,可他却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他还清楚地记得收到母妃传信的那天的情景。这是来到大盛十年来,母妃第一次传信于他,应该也会是最后一次传信。

那天他和往常一样,正在和诸位皇子一起上课,突然盛康帝身边的内侍海大人前来宣他去御书房。他有些忐忑,却又不好探问究竟是何事。海公公不愧是多年人精,笑眯眯地和他说:“王爷勿要担心,是好事儿。”

到了御书房,看到北狄来使,竟是母妃身边的暗卫,北游弋心下一惊:莫不是母妃出事了?尚未想完,盛康帝的笑声就召回了他的心神。盛帝语气温柔,莫名带了一丝怀念:“王侄,如今十年之期已到,朕也算幸不辱命。”

待到他和来使出得御书房,一路穿花过柳,曲径通幽,来到一处偏僻的宫院。外面圮墙颓瓦,宫院内却一切井然有序,一应用物齐整完备,几名伺候的宫人有礼恭顺。进得内室,屏退宫人后,来使单膝跪地:“见过王太子!”并双手擎起一枚玉扳指,墨绿色的玉石,入手沁凉,那凉意使人的心安定。

北游弋在左手大拇指套上扳指后,十年来从来没有落到实地的那颗心,终于稳稳地落地了,他感觉呼吸都轻松了,那种压抑和压迫感倏地消散了。

随扳指一起来的,还有母妃为他定下的归期以及婚期。归期是他期盼的,是十年来时时日日的念想。看到婚期时,他脑子里闪过公主的脸。如果不是她,与谁成婚似乎都没有什么分别吧。

大盛太子夏楚正和盛朝最年少有为的青年将军陈青洛已完成大婚,他也该归去了。母妃身边的暗卫作为来使,明明该待在鸿胪寺安排的驿馆,他却能跟在自己身边进出。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一时间想不明白,那暗卫也不讲,他也不想问。只要不影响回去,就这样吧。

原以为太子大婚后,他也该起程了,可是暗卫并不着急,盛康帝也暂无送他离开之意,盛都皇邑依然是一派喜乐欢欣。皇子们和学子们,也还是日日邀了他上课吟诗。虽则归心似箭,不过十年都已经等过去了,再等上几日倒也等得。


第二章

潜龙腾草原云兴

携凤还北狄长宁


太子大婚后,盛康帝先后颁发了五道圣旨。

第一道,敕封公主夏语茶为“锦硕”公主,赐绫罗绸缎若干,黄金玉石不计其数,无俸银无封地。

第二道,着太子为使,出使北狄,修复完善两国邦交。

第三道,赐婚锦硕公主与北狄王太子,不日启程前往北狄完婚。

第四道,擢卫尉陈青洛为镇边将军,可携家眷前去落雁山边境守边。

这第五道,是告天下书,十年前,北狄兵败于大盛,彼时年幼王子北游弋前来大盛为质,期十年。如今十年已过,大盛愿送王子还归北狄。从此后两国睦邻友好,普天同庆。

盛康帝的这五道圣旨,道道相扣。

接旨后,太子夏楚正、锦硕公主夏语茶、镇边将军陈青洛并北狄王子北游弋及北狄使臣四行人出了皇邑后,一路浩浩荡荡直奔落雁山而去。

从皇邑到落雁山,一人一骑,快马也得小半月,更遑论他们这么四大队的人马、仆妇、行李,再加上北狄来使,远看俨然如千军万马,所过亦如军车马队,烟尘腾云,经久不散。

从暮春至仲秋,足足走了三个多月,这大队人马才到得落雁山城下。陈青洛在落雁山驻扎下来,太子、公主、游弋等人马稍事休整补给后穿过落雁山,与北狄前来接应的人马会合,继续行往草原深处。从风吹草低见牛羊走到漫漫黄沙古道西风瘦马,越过荒无人烟的戈壁险滩,眼前倏地是辽远的蓝天,白云朵朵如絮棉,一望无际的丰茂草原,成群的牛羊马儿,缀在葱茏的绿色间,宛如天上流动的云。

在茂密的草丛深处,一座宫苑,巍然伫立。大盛太子夏楚正、锦硕公主惊呆了,就连北游弋也呆住了。大盛十年,已经让他习惯居屋舍瓦房,甚至他还担心过,公主来到北狄后,住不习惯毡房帐篷怎么办?这时才倏然明白,那自称是暗卫首领的使臣,一直让他放心不要担心,说是大成王妃娘娘早已经准备好一切。原来都是真的,这一切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离宫苑越来越近,近乡情怯的感情让北游弋的脚步沉重得抬不起来。他不知道在大盛安然长大的这十年,娘亲在这草原上是怎样支撑过来的。他迫切想见到娘亲又害怕见到娘亲。

情长路短,还是来到了宫苑前。有护卫缓缓拉开门,一华美宫装妇人快步迎了上来,看着一行人,频频点头,连声道:“好!好!好!”

一场接风宴,宾主皆尽欢。宴上,现任北狄王也是北游弋的异母哥哥,抱病宣旨北游戈为王太子,虽然众部落首领和臣工们早有所料,真当着大盛贵宾的面宣读出来,众人心中还是泛起了不小的涟漪。

宴后不几日,即是大盛锦硕公主夏语茶和北狄王太子北游弋的大婚。

这一场盛世婚礼,北狄几乎举战后十年来全部的国力,足以看得见北狄愿意厚待锦硕公主的决心。大盛太子夏楚正对北狄对这桩婚事的重视也是颇为满意,心下暗忖:这北狄倒是真心想要谋求两国边境和平的。

那日,艳阳高挂,天蓝得如同新鲜的宝石,白云如草原的羊儿牧上了天。大成王妃耗费心血打造的宫苑,金碧辉煌,红绸彩带飘扬。进出来去的宫人和宾客,脸上都带着详宁的笑容。王宫外,年轻的儿郎们,骑着系着红绸的高头大马;草原上的姑娘们,穿着各色喜庆的服饰,载歌载舞;各式大盛和北狄的特色吃食,摆了一案又一案。

突然间人群一阵小小骚动,原来是锦硕公主夏语茶的轿撵抬过来了。只见王太子北游弋骑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从旁跟随,马辔头间系着一朵大红绸挽成的花,北游弋的胸前也系了一朵,那绸花的颜色,映红了北游弋的脸。

一旁是十六人抬着的轿撵,通体都是喜庆的红。轿撵不是敞篷的,篷顶八个角高高挑起,挂着鎏金的铃铛,一走动就传来清脆的叮叮当当声,煞是悦耳。四面垂挂厚实的毡毯,与轿柱严丝合缝。

穿过人们退开的道路,洁白的羊皮从大成王妃的座前一直延伸到锦硕公主的轿撵前。北游弋轻轻撩开轿帘,从轿内伸出一只素白如莹玉的手。看着这手,北游弋有一瞬的恍惚。那年他初到大盛皇宫,从马车上下来的他还一脸的灰色,不安地看着那些围着他的宫人和皇子们。也是这样一双手,递给他一块带着草原青草香味的奶酥。只是那时那双手比现在小,手背上还有胖乎乎的肉窝窝。他这时才惊觉,自己对锦硕公主的记忆竟然是那么清晰,原来从那个时候,两个人就已经种下了缘分。

这晃神的瞬间,北游弋又想起自己接到盛康帝赐婚圣旨时的那份在梦里都溢出的欣喜。他小心地牵上那只玉白的手,呵护着下了轿撵。二人携手来到大成王夫妻和北狄王的跟前,行了北狄拜礼。大成王妃亲手将象征纯净美好的五彩长丝巾戴在锦硕公主的脖子上。

北游弋牵着锦硕公主,来到大盛太子夏楚正面前。北游弋深深一鞠躬,久久不起。夏楚正伸手扶起,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头。两人目光对视,北游弋有些湿润的眸子里,噙着北狄人看不懂的情绪。


第三章

大将军临危受命

铁蹄扬踏破王庭


大盛开元25年,暮秋。西北边境落雁山前,大盛与北狄两军对垒,战鼓雷鸣,杀声震天。

北狄擅骑射,大盛擅排兵布阵,两军此一战已经胶着月余。

大盛自立国伊始盛康帝登基,与北狄接壤的边境骚扰从未断过。这么些年,战也打过,和也谈过,却从来寻不到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尤其每年到这秋季,正是作物成熟时节,北狄便气势汹汹来犯。

北狄属游牧部族,善骑,肉为主食。每年冬季来临前都会大举进犯大盛边境,企图抢夺粮食过冬。大盛立国尚且如此,更莫要说大盛未曾一统之前,边境百姓春天种下满怀希望,只等秋天万粒归仓以度严寒,却不敌秋季北狄强抢,死伤遍野,又及冬日,饿死冻伤无数。边境百姓怨声载道,无不恨北狄人入骨。

盛康帝在位25年来,前15年一边攘外一边安内,两边忙得焦头烂额,也还是没能搞明白一边。直到开元18年,一陈姓将军崭露头角,被盛康帝点为先锋统将。这位将军只跟盛康帝讨了个先斩后奏的令,在安内战中便一路势如破竹。他在前头开路,大军紧跟其后面镇场子,粮草及时充足,驰援有力到位,那些不安分的势力,在几个头领战败被直接斩杀后,不少人都是两股战战,终是选择不战而降。

陈将军只用了三年不到的时间,就肃清了18年都没能打明白的安内之战。盛康帝大喜,在陈将军班师回朝受赏宴上,把陈将军交回的虎符又丢给陈将军,并直接擢升陈将军为一品征虏大将军,领兵三十万,驰援西北落雁山边境。

大盛开元21年,秋。

陈将军进宫吃了一顿论功行赏饭,又连升三级,被指去西北边境。从宫中出来,陈将军于京都皇邑外三十里京畿大营,点兵三万,又从各地征调十七万兵,统一传令于来年开春前必须抵达落雁山边关。陈将军稍事休整,就亲率这三万并先前安内的十万大军开拔前往落雁山。此行前,征虏大将军依然只于殿前求了先斩后奏令,勿论皇亲平民。

这陈将军何许人也?陈将军乃名陈守义,从小于山林间捕猎,无师自通,多年老猎户也多有不及。大到野猪老虎,小到山鸡野兔,每每进山必满载而归。虽是无父无母,却因得这一手出色猎技,早早抱得一房美娇妻。待到弱冠,儿子已经三岁,正值攘外安内焦乱之时。陈守义决然弃猎从军,以求泼天富贵,欲为妻子挣个好前程。这陈守义的运气也是着实好,加之头脑灵活肯学习,硬是凭借打猎攒起的经验,不到一年就在军中闻名。这才有了盛康帝点兵成将,一将成名。

西北之行,征虏大将军与众亲兵一行三千余人一路先行疾驰,不出十日已达落雁山一带。秋日本该黄叶飘摇,夕阳残照,金黄的凉意透着温暖的。然而,大将军一路行来,鲜有人迹,田里亦不见庄稼,只有荒芜的杂草丛生,只有寒凉的西风萧索,倒真有些“秋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的悲凉萋萋。

穿过落雁山南麓,一座城池遥遥在望。在夕阳的余晖里,涂一层浓郁的黄,像迟暮的老人,挺着苍老的脊背伫立在苍茫的落雁山前,苍凉又不屈。打马进城,城门吱呀,摇摇欲坠,城墙坑洼,斑驳纵横。城内街道上,不见商铺林立,但见关门闭户,人影孑孓。在昏黄的夕照里,破败、荒凉又隐隐地喘不上气。

出了落雁城主城区,到达三十里外城边防大营,一排排土墙营房,静穆地立在夕阳下,昏黄的光晕里,沉重又压抑,伙房的炊烟,袅袅淡隐。兵士们正在校场上演练,秋风飒飒,衣袍猎猎,杀声震耳。

守将安国公与陈将军并行登上观武台,众令长收兵集合。安国公简短介绍征虏大将军并及其安内的先斩后奏令,强调此次落雁山卫边,陈大将军依然请的是先斩后奏令。

对于陈大将军的赫赫威名,军中兵将素日多有所闻,今日有幸得见,待闻听陈将军亲言:先斩后奏,不只是在军中战场上,也包括地方军需给养上。军中沸腾,军心凝聚,誓不把北狄人赶回老巢不罢休。

陈大将军一路行来,已经着亲随十余人,与沿途官府交涉援助粮草补给。朝廷调派一要时间,二来国库也实在空虚。安内战中,他就是凭着这一先斩后奏令,铁血手腕迅速解决大大小小的不安定势力。

北狄游牧属性,春夏时节尚可安于草原,到得仲秋前后,有时甚至不等中秋过后,粗犷的草原汉子已经跨马踏过落雁城。陈守义行近落雁山麓所见,正是百姓经过北狄连年骚扰之苦后,不再敢种植打理庄稼。没有庄稼,北狄不会骚扰到纵深,至少可以苟活存命。

陈守义闻及此痛心疾首,誓要把北狄人赶回老巢去,还落雁城安宁,还边境百姓安居乐业。

与北狄的战打得辛苦。这么些年,一是安内分散兵力,二是盛兵骑兵缺乏。每每打败北狄兵,欲要乘胜追击,都因骑兵兵力不足作罢,这也导致北狄学会抢了就跑不恋战,抢的时候凶狠残忍。

陈守义综合边军情况,一边整顿训练现有兵力,一边和兵士们传授自己打猎打战以来总结的作战经验。在随后几场的北狄挑衅战中,他们还想玩抢了就跑,结果不曾想,盛兵用小股部队和他们玩起了放长线钓大鱼的游戏。从如入无人之境到陷阱到被包围击杀,北狄人才知道上当了。丢下财物想逃,已经来不及了。士兵们也把北狄人的心狠手辣学了个十成十,杀无赦,以告慰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各种战术交替使用,在三十万大军到来前,很是消灭了一些北狄人。

一个多月后,三十万大军并落雁城原守备军计三十五万人,集于落雁山脚下。陈守义与安国公结合北狄的来犯情况,以及这许多年来与北狄军作战的情况,决定采用进攻与防御相结合的战术,小股部队作战和兵团作战互补,步步推进,层层递进,把北狄人赶回老巢。

为完成这一目标,陈守义提出把大军集训成骑兵,没有马,买,没有银钱,筹。骑技差,就狠狠地练,练剑术,练刀法,练棍阵,练配合和机动。就在这些训练中,边境驻军的营帐一寸一寸地挪进了草原,真切地做到了打下来一寸土地就保住一寸。


第四章

纵马驰洛弋初逢

不相识一尾之争


落雁山高高地直立,是大盛与北狄边界的天然屏障。丰茂的草原褪了绿色,风吹草摇,一座座军帐静默在夕阳下。枯黄的草海里,跃动一粒粒黑色的身影。草海的尽头是同色的砂砾,光秃秃的,偶有飞翔的鹰,憩立于沙丘上冒出的一节枯枝上。鹰唳在空荡荡的沙海,呼啸的浪涛,层层铺叠,铺天盖面。

西边天上,一个巨大的蛋黄挂在落雁山主峰。一阵山风掠过,蛋黄抖了抖,颜色更红了一些。深秋的沙海里,一道沙烟,往两头延伸,一头隐进了昏黄的暮色,一头伸来枯黄的草海。

十四岁的陈青洛打头,身后跟着十几人,一队人马在暮秋的草原上急速飞驰。陈青洛小小的身子躬伏在马背上,几乎与马融为一体。到了营地边上,一行人马散开去,只有一人跟着陈青洛,进了陈守义的将军营帐。

“爹,你猜我干嘛去了?”闻声陈守义从作战图上抬起头,打量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红扑扑的脸颊,还有脸上藏不住的欢欣。陈守义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交到新朋友了。”是陈述肯定的语气。

“爹,那你知道他是谁吗?”听儿子直接抛出这样的问题,陈守义心里有什么闪了一下,试探地说道:“这个问题直指要害呀,难道是王庭的?”后一句陈守义压低了声音,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他还特意抬眼看看跟进来的那人,那人点点头。

陈青洛似乎没注意到父亲压低的声音,把两人怎么遇到的,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甚至连对方说话的表情眼神语气腔调,以及习惯性的小动作,都和父亲一一道来,说到开心的地方,颇有些眉飞色舞。

“爹,孩儿与他比试了骑术。他上马的时候,那个和他一起来的人把他抱上去的。他装得一点儿也不像,他不喜欢被人抱上马,也不喜欢那个抱他的人。孩儿上马的时候,他一直盯着孩儿。”说到这里,陈青洛孩子气地挠了一下头,有些羞赧:“盯得孩儿差点就要给他瞪回去。不过他和孩儿差不多厉害,他才输给孩儿一个马尾。比完了他眼里好像有小星星,临走的时候他说有机会还要和我比试。”

说着,陈青洛从束着的袖口里抠出来一块丝巾递给了陈守义。“那人擦汗的,擦完就嫌弃地扔了。跟着他的人也没说什么,趁没人注意孩儿捡回来的。”这句话陈青洛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还故意装了一副老成的语调。陈守义控制心里那个念头和涌起来巨大惊喜情绪,摸摸陈青洛的头,接过丝巾,不甚走心地夸一句:“好孩子。”陈青洛像没听到一样,待父亲接过丝巾,就像完成了重大任务一般,和父亲打了个招呼就出了将军营帐。

而陈守义拿着丝巾,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摸出了临行来边境前,盛康帝专门交给他的锦囊,锦囊里是一块和陈青洛带回来的丝巾一模一样的料子。陈守义吐出一口气,和北狄之间的这场边境之战已经拖了太久了,耗费了那么多资源,是时候和北狄清算了。这样想着,心里已经有了对北狄作战计划,只等一个打战时机了。

太阳收拢最后一丝光,沉沉落到了山那头。月亮悬在天空,星星稀疏地散落,没有云也没有风,只有营地里零星的火光,在空旷的莽原间,如遗世独立的陌上孤客。

新一天的太阳,从落雁城露出了红红的脸儿,北狄骑兵又一次从黄沙深处涌来时,陈守义早已和众将领制定好彻底结束这场战争的计划。陈青洛这次也领了一小股部队,和其他小股部队一起,服从命令听指挥,配合大部队挺进草原纵深,拿下北狄王庭。

北狄此次似乎也知道这是一场生死搏斗,人马的战斗力比之前更是强悍。虽然对战斗的情况早有所料,盛兵的进攻和防守较之以往任何一场战斗打得更辛苦,已经拉锯了月余。双方兵士都各有伤亡,粮草也一直在消耗。因为陈守义手持先斩后奏令,地方上的支援加上朝廷拨发,粮草等一应物资供应源源不断。反观北狄,这一战持续的时间长,虽然他们食肉,可是长期只吃肉,人是受不了的,不然他们也不会不断地骚扰进犯大盛落雁城了。相比于大盛军队,北狄骑兵更想早些结束这场打仗。

双方暂时偃旗息鼓。清点人马时,发现陈青洛不见了,还有他带领的那一小股部队。问询了不少和陈青洛有关的人等,皆称并未见到。陈守义派出身边得力探子去查探,直到掌灯时分也还没有消息传来。

此时的陈青洛,正和他的小股部队潜伏在沙漠深处戈壁边缘,那里一片绿洲,草色还染着大片绿意,牛羊悠闲。人们围坐篝火,喝酒吃肉谈笑,兴至还会舞上一段。闻着肉香,陈青洛揉了揉肚子。他盯着那个从烤羊上片着羊腿肉的人,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看他端着片好的肉和一碗茶奶进了一顶看起来比其他帐篷精致一些的帐篷。

篝火渐渐灭了火光,天上的星月也隐入云里,草丛里有唧唧的虫鸣。陈青洛有些烦这些虫鸣,明明可以借着草的掩护弓身挪行的,却怕惊了虫鸣只能在地上一寸一寸匍匐。终于到了草丛边缘,借着马匹身影的遮挡,陈青洛悄无声息地向那顶精致的帐篷靠近。

有夜巡的人经过,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要把自己按到土里,不经意扫过去,像一块暗影。他摸进了那顶帐篷,伏在门口调整呼吸,侧耳细听帐篷内的声音。有轻浅的呼吸声,均匀又放松,是熟睡的呼吸。有看不分明的光,从帐篷与门幔的接缝里漏了出来。陈青洛的心柔了一拍,这样的光,让他想起了在落雁城的娘亲。

揭开门幔,陈青洛潜进了帐篷里。他缓缓起身,脚步轻踮着走向卧榻。那日与他赛马的人,正沉沉睡着。陈青洛盯着那张脸,似要把那日盯自己的目光盯回来。终究还是上前一步,捂上那人的嘴巴,人醒了,正欲挣扎,惺忪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这张脸,放弃了挣扎。陈青洛有些奇怪他的不挣扎,不过时间不允许他有过多的思考。他算着巡夜的间隔时间,带着那人轻松出了帐篷,又隐入了戈壁。


第五章

擒游弋夜袭敌营

立奇功青洛成名


天将微明,有人来报陈守义:“小将军回来了!小将军回来了!”陈守义出了营帐,就看到陈青洛揪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往自己这边行来。

营帐里,陈守义命人送来吃食,让两个孩子简单洗漱后先用饭。看着粗瓷大碗里的没有多少油星的白菜,游弋想一个人全部吃掉。不过作为俘虏,他不敢说。又有人端来一碗肉,游弋只想得到用粗糙这个词形容。还是同样的粗瓷大碗,肉块就那么凌乱地堆在碗里,色香味,这肉是一样也没占上,完全不能和他昨晚吃的片羊腿相比。

游弋抬眼看了看掳他来的陈青洛。他正端着一只粗瓷碗,碗里是黑白黄的糊糊稀饭,喝得呼噜呼噜的,手里拿着一个黑不黑黄不黄的窝头,一口糊糊,一口窝头,一口肉和白菜,仿佛吃的是山珍海味,那叫一个香,看得他口里都忍不住不断分泌津液。

赛马那次,游弋就知道,陈青洛看着是个孩子(虽然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其实很不简单,所以才故意留下丝巾。昨夜被掳,除了自己见到他人后的配合以外,其它地方他可是几乎没放水。这事儿更印证了之前的想法,想要和陈青洛成为朋友的念头更强烈了。

游弋垂下眼帘,默默地吃着粗瓷碗里和陈青洛一样的饭食,北狄大本营这会儿应该已经一团乱糟糟了吧。陈青洛不但掳了自己,还一把火烧了粮草,偏偏留下了马料,被下了药的马料。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他却不知,就这微微一勾,已然落入陈青洛眼里。他亦不知,就这微微一勾,让后来那么多年,陈青洛一直不怎么待见他。虽然他后来解释了当时是因为吃到了白菜开心,可是陈青洛也没那么好糊弄。

待二人吃好后,陈守义命陈青洛先去休息,待到只余他和游弋后,他只是敲着桌案不说话。营帐里安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轻缓而有力的敲击声,一下一下,敲得游弋的小心脏不安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有些拘谨地掀开层层衣襟,把里衣的一个角撕开,从里面抽出一长条布料,材质和上次留下的丝巾一样。他双手恭敬地递到陈守义面前。

陈守义眼里闪过一道光,凝重地伸手接过布料。看完布料上的内容后,脸上的凝重稍微地放松了一些。如果真如布料上所言,与北狄的这场耗时之战结束就指日可待了。

他缓和了神情,问游弋:“王子的母亲,如今身体安好?”

游弋点点头:“托将军的福,娘亲一切都好。”说着还学着大盛人的样子,对着陈守义拱手一礼。

两人又是一阵相对无言。最终,陈守义让人把游弋领了下去,好生安顿。

自此之后,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陈青洛只要在军中,吃饭必来找游弋一起。开始两个人是各人吃各人那份饭菜,后来也不知是谁先伸的筷子,两人的饭菜不再那么泾渭分明,可是也只限于菜换肉、肉换菜。大约吃人嘴短,陈青洛不再上下打量游弋研究他那晚为何如此乖顺配合。

早在陈青洛捡来那条丝巾时,陈守义就有了一个全面进攻北狄的作战计划,而游弋的到来,让他坚定了这个计划并在短时间内完善了进行这个计划需要的各项准备。

当知道如果这一战打好,可以结束这种拉锯战的时候,全军上下,根本不用战前动员,从兵卒到将领,从伙夫到冲锋陷阵的尖兵,个个皆是摩拳擦掌,誓与北狄决一死战。

大盛军目前驻扎的位置,早已不是落雁城的外城了。在陈守义的指挥下,他们早已推进到北狄的第一道防线——外围草原。再往前就是大漠戈壁,然后才是北狄真正的草原,那里帐篷毡房林立,牛羊成群,有足够的生活用水。

陈守义派人把游弋暗中保护起来。陈青洛又带上自己那一小股部队,总是早出晚归的,每次回来都有不同的训练情报送到陈守义的营帐。没想到陈青洛这小子已经不完全满足于他老子教出来的那些打战套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联络了几小股部队,偷偷地训练阵法,还美其名曰要练成吕布那样的“陷阵兵”。

总攻北狄的这一仗,很快就正式提上日程。陈守义按计划分派各路径将领和任务,陈青洛和其他几个小股部队的训练成果,在陈守义验收后,还真给派了冲锋陷阵的任务。


第六章,

挥盛兵直捣王庭

质游弋火烧王宫


北狄依据地理优势和自身的游牧特质,骚扰大盛这么多年来,还真没有把大盛军队当一回事。即使后来这三年多来,被陈守义揍得几乎抢不到东西,还总是损兵折将,依然没能引起北狄的足够重视。北狄王和那班首领们总以为,那大漠戈壁就是他们的天然屏障,大盛人没有骑兵根本就不可能越过。就算陈守义来了这落雁山快四年了,也还是老样子。他不过就是打内战厉害,对上他们北狄,还不是打了快四年,照样束手无策。虽说北狄也折了那么多兵将,打战嘛,哪有不死人的。不知该说他们是乐观无惧呢还是无知无畏呢?

在这种心理支配之下,当陈守义率领大盛军队冲破大漠戈壁的时候,北狄王族和臣部还在篝火烤肉马奶酒套马歌。当北狄探子跌跌撞撞地来报大盛军队越过戈壁的时候,他们还当成了笑话,甚至那已垂垂老暮的北狄王还在臣部的起哄中,趁酒劲儿去前线亲征。却不料,直直落入陈青洛的“陷阵兵”手里。

说来也是那北狄王活该,他根本没把一个十多岁的娃娃看在眼里,更没把一群半大的娃娃兵当回事,还和属下嗤笑大盛无人,竟让一群娃娃兵上战场,还打头阵,还吹牛是什么“陷阵兵”,还真以为人人都是吕布了。

陈青洛也是个灵活的,他一看这情形,北狄王这是倚老卖老还轻敌啊。那还不趁你不注意就要你命?他和那些不被北狄人看好的娃娃兵们一对眼神,一个个都使出了孩子本性,对着北狄王就是一通挑衅。什么老东西都这么老了,还出来打战,后继无人了吧,什么北狄无人才派这么个老骨头来挨打的吧,什么是不是年龄大骨头硬扛揍啊......反正,每句话不离嘲讽北狄王年老不中用。

北狄王本就是个暴躁脾气,哪里受得了这么一群黄口小儿的刺激。身边的人再三都没能拦住他要亲自下场惩罚这些对他不敬说话、不看事实的臭小子们,让他们见识见识北狄勇士的厉害,非让他们哭着回家找阿姆不可。

北狄王哪里知道,这些十几岁的孩子们,大多都是这落雁城的孤儿。他们都是因为北狄人的抢掠,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从小心里就深深埋下了对北狄人仇恨的种子。

因着陈青洛,陈守义破格在军中收了一批娃娃兵。陈青洛颇有其父风范,硬是把十几人的娃娃兵发展成近千人的混编都尉营,还捣鼓着练成了那个“陷阵兵”。

这陈青洛就是陈守义派出的先头部队,只有千余人,和北狄王这边乌泱泱的人挤人的兵马还真没法比,北狄王心里是老大不高兴,这陈守义是看不起谁呢。

北狄王还真是冤枉了陈守义。陈青洛上次掳了北游弋就是走的这个地方进的草原,今日他就是循着那日的路,想出其不意直捣北狄王庭,偏就刚好和亲征路过这里的北狄王遇上了。

时也,命也,缘也,该也。

北狄王一大把年纪了,和一群娃娃骂阵,结果骂来骂去,没骂赢还存了一肚子气。这北狄王的火爆脾气,加上存的这一肚子气,又被看时机差不多的陈青洛挑拨着,还真就不顾属下人的阻拦,打马冲到了娃娃兵中间,誓要让这些黄口小儿们好看。

别看北狄王一大把年纪了,可骑术也还是不比陈青洛这帮小子差。只见他扬着马鞭催着马儿,“哒哒哒”地来到了阵前,马鞭一横,直指陈青洛:“小子,本王看这群娃娃你是领头的。让本王来猜上一猜,你是那陈守义的儿子是也不是?”说完就是一阵张狂地大笑。

陈青洛倒也不怯他,小小的胸膛一挺:“不错,看来你也还没老糊涂!”

北狄王最不喜欢被说老,要不然也不会和一群娃娃兵骂阵许久了。陈青洛这句话又戳中了北狄王的心事,当下就不管不顾地马鞭一甩,直直地冲进了陈青洛他们的阵中。北狄王没看到,陈青洛的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甫一入阵,北狄王很是威风了一把,马鞭一甩,那些娃娃兵们就纷纷倒退,没人敢不给他让路。这让常年待在王庭养尊处优的北狄王很有成就感,冲撞的劲头也更足了。

就这样,一人一马,一路马鞭啪啪直响,一直到了阵中。待这老北狄王入了阵,这娃娃兵们就合拢了入口,北狄王是插翅也逃脱不得。北狄王还想再冲,却发现冲不动了。甩出去的马鞭,不是被大刀缠住削去一截,就是被长戟绕住拉他一个趔趄......这北狄王到底是做了多年的草原王,虽然已年老,敏锐的危机感还是有的,刹时就想打马掉头出阵,却发现此地已然来得去不得。

北狄王心下暗呼不妙,面上还在努力稳住,可是他那急促的呼吸和不断滚落的汗珠,却暴露了他的不安。很快,阵法运动起来,北狄王强忍的体面终于再也维持不住,他崩溃了。马鞭的甩动失去了节奏,马儿也踏着凌乱的步子在阵中似无头苍蝇一般。

众娃娃兵合力,即使有人被鞭子带倒,马上就会有人补上他的位置,手中的刀棍枪戟,舞得虎虎生威,愣是不给北狄王闯出去的空隙。

双方就这么耗着。因王被困在大盛阵中,北狄军也是不敢轻举妄动,而陈青洛虽然用阵困住了北狄王,却也没有掉以轻心,依然命其麾下娃娃兵士严阵以待,并派令兵传信于父亲陈将军。

陈将军来得很快,在北狄王被困得力竭失了坐骑后,一群娃娃兵的长矛长枪直戳向北狄王的时候,一声大喊:“枪下留人!”只见陈将军一人一马拉起一溜长烟,到得阵前堪堪勒住马儿腾起的前蹄。


第七章

北狄王受摛退兵

大王子夺位称臣


北狄王被生摛,北狄兵溃不成军。陈守义父子,挥师继续挺进。因着手执盛康帝御赐之先斩后奏令,直攻草原众将无不听令,一路狂攻到北狄王庭。

前一刻还在饮酒作乐的北狄王孙各部首领们,在听到大盛兵临草原王庭的时候,四散逃窜,整个王庭一派混乱。他们忘了曾经铁蹄踏向落雁城时嘲讽那些疲于奔命的百姓:逃啊,看你们逃到哪里才是平安!?

不知是何人,在慌乱逃命中,撞翻了供奉的塘火,引燃了宫内的那些帐幔皮毛。一场熊熊大火,在陈守义等人到达的时候,正顺风蔓延。火海里,还有那来不及跑出王宫的凄厉嘶喊,这些见过战场上血流成河的汉子们也不由得心生颤抖。

突然从军队中冲出一个孩子,疯狂地奔向王宫,嘴里大喊着,“阿娘,阿娘......”

陈守义的额角跳了跳,狠狠地睕了同样骑马在自己旁边的儿子一眼。陈青洛只是盯着那道跑向火势汹涌的王宫的身影,根本就没看到自家将军爹的白眼。

看到那身影要不管不顾地冲进火海,陈青洛的眉头不由得紧紧蹙起,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他比划着那道身影,向身边的两个高壮的兵士示意。他俩立马像离弦的箭,三步并作两步直冲向那已经靠近火海边缘的身影,两人像拎小鸡仔一样地把那身影给陈青洛提溜了过来。

“娘,阿娘......”听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喊,陈青洛叹了口气,不得不下了马,蹲到那人儿跟前,压轻声说:“哭吧,再哭狠些才更真!”说着他又抬眼看了看那冲天的火光。

在感觉到有人靠近时,那人儿已经提起警惕,听到陈青洛刻意压低声音说话,他已经从指缝里在偷偷打量陈青洛了。当他看到陈青洛抬眼看向王宫时,他也忍不住将头轻转向王宫方向。心思电转间,只是微微一顿,他的哭声更凄厉了几分。真是观者动容,闻者落泪呀!

等火烧得差不多时,大盛兵士们一拥而上灭了余烬。待两日后,整个火场清理出来,除了废墟还是废墟,能烧的都烧尽了,烧成碎片了,烧成废品了。同时清理出几具人形骨架,应该就是那些跑不及的宫人,也分不清男女,只能清点完俘虏后才知晓究竟少了谁了。

不过,看到其中一副骸骨手腕上的那串手镯,那个人儿跌跌撞撞地扑上前,抱着骸骨嚎啕大哭:“阿娘,阿娘......"生生哭得闭了气。一个身强力壮的兵士上前,把那人儿抱过一边。军中有懂些仵作之术的,勘验一番得出结论这是一具女子骸骨,依据骨型大小和样式应该不是北狄女子。

陈守义和儿子均是心中一沉,遂命人清洁从骸骨手腕上取下的手镯。经北狄宫人辨认,正是那大盛前来和亲的泰阳公主,小王子北游弋的亲生母亲。这泰阳公主是谁?她是盛康帝一母同胞的唯一的亲妹妹,从小由皇后一手带大,亦妹亦女儿般。当年和亲时,尚未及笄。盛康帝迫于内忧外患,忍痛答应北狄求亲议和换得几年缓冲时间,集中兵力剿灭内患。

而此次陈守义前来落雁边境亦是带了盛康帝的密旨:带回泰阳公主,不管以何种方式。现在这人成了一具骸骨,陈守义回到大盛又该如何复命?陈守义紧紧攒着眉,良久才长叹一声:“罢了,事已至此,敛回皇邑,好生安葬!”当即有人上前按照规制把“泰阳公主”的骸骨收殓,整理。陈守义命人寻了一口厚重棺材,把骸骨列入,合盖。

在北狄王庭休整些时日,陈守义先行带兵回了落雁城,留下陈青洛和他的部队,观礼北狄大王子登王位。大王子登位后首先封位了老北狄王的后宫——他的庶母们。他登位后即封自己生母为老北狄王大妃,与老北狄王的衣冠合葬。原来的大妃因年龄比较大,逃过被大王子封妃,自请待小王子北游弋去大盛为质时前去陪同。

待到北狄大王子登位一应事务了结,陈青洛也带兵回到落雁边关。与陈青洛同行的,还有北狄小王子北游弋,如今的质子王爷,和老北狄王的前大妃。

陈青洛回到落雁边关后,稍事休息,又奉父命先行回到落雁城。进城后,就见一妇人早已立在城门边等候,看到陈青洛的队伍后,脸上的欣喜几乎化为实质。陈青洛看到妇人,不待到跟前业已迫不及待地跳下马,把缰绳扔给随身的兵士,直直跑向妇人。他微微弓起背,妇人的手在他头上撸了两把,才一起说笑着往将军府行去。

到得府中,妇人交待侍人先把吃食备来,又屏退所有人,只留下陈青洛和北游弋一行人。听陈青洛讲述他们是如何攻入北狄王庭,妇人这才相信丈夫是真的把北狄这个大患问题解决了。看着和儿子差不多大的北游弋,妇人眼中满是爱怜。这孩子可怜啊,小小年纪,没了爹娘,又要远去几千里外的大盛都为质。虽说有老大妃同行,可到底今昔不同,也不知这孩子要怎么承受。

看着妇人看北游弋的眼神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陈青洛孩子气地喊了一声:“娘,孩儿好饿。”妇人最见不得陈青洛喊饿,当下就收拾起情绪,着人速速摆上吃食,还不忘招待北游弋和老大妃莫要客气。陈青洛又问:“娘,轻儿呢?”妇人听陈青洛问起,有些不舍地叹口气说:“你回来前几日,随云游至此的无上师太去了南海无量观。”

陈青洛一听无量观,心头有些异样,一时又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便也闭口不再提,只想着等父亲回来后再问问父亲,还有那泰阳公主的事儿。陈青洛觉得有太多事情是自己不知道也不明白的,需要多了解一些,以免父子二人力气使不到一起去。


第八章

陈将军班师回京

北游弋为质大盛


且不说陈青洛心中所想,单表北游弋一行。

征虏夫人招待他们吃好后,安排一处僻静院落于他们暂住,一应用品和侍人皆比照陈青洛与自己来配置。待到所有侍人退下后,北游弋跪到老大妃脚下:“母妃!”老大妃扶起北游弋:“好孩子,这入了大盛,就随大盛的称呼,也叫我一声母亲吧。”二人话了一会衷肠,才散去各自安歇。

老王妃看着离去的小小身影,心底是叹了一声又一声。那泰阳公主怎么就葬身大火了呢?还有那大火,现在想来烧起得也太蹊跷了些。老王妃揉揉有些昏沉的头,靠着床榻沉沉睡了去。毕竟有一定的年纪,最近又发生这么多事,加之从落雁边关奔波到落雁城,身心早已俱是疲乏。

“大妃娘娘安好!”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着一身大盛嫁衣,规规矩矩地先行了大盛拜礼,又行了北狄礼。看着小姑娘抬起的小脸儿,那种年轻朝气,大妃不禁想起了自己那早夭的女儿。若不是王上听信谗言与大盛边关纷扰不断,又怎能因为不能延请大盛大夫而贻误病情最后撇下她这个母亲离去呢!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大妃的眼里泛上爱怜,还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恨。多好的姑娘,那么小小的一只,都还没有成年,却要因为两国战火,这样被送入狼窝。她的心里有一种强烈地愤懑。她看着小姑娘的眼神陡然凌厉:“来人,给我打!嫁来北狄就是我北狄人了,还穿大盛服行大盛礼,岂有此理!”小姑娘眼里泛上不解和委屈,她视而不见,只命身边的宫人上前教训小姑娘。

是夜,小姑娘因有伤在身,北狄王没能召幸小姑娘。自那以后,大妃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隔三岔五地就差人弄得小姑娘一身伤,北狄王也不过问,本就是从大盛要来贬损大盛的玩意儿,大妃开心就好,毕竟大妃娘家那个兄弟在北狄部族中实力强悍。

就这样,小姑娘在大妃的搓磨下熬成了十八岁的大姑娘。在又一次被大妃惩罚的时候,刚好被北狄王遇到,他没想到大盛竟送来这么漂亮的一朵花。当天,北狄王不顾姑娘才被罚跪,强行幸了她。那一刻,那姑娘的眼里是灰色的,被大妃刁难折磨她都没有绝望过,被北狄王压到身下的那一刻,她不愿被这样对待,她眼里的光灭了。那一夜,大妃亦是彻夜未眠,自己处心积虑终还是没能躲过北狄王。

自那后,大妃变本加厉地折磨那姑娘,常常折磨到下不来床。偏大妃又着人好生将养,宫人俱看不懂大妃这是为何。那姑娘却因那一夜召幸有了身孕,大妃这才免了对她的折磨,流水的好吃的好用的供养着她。自女儿离去后,大妃娘娘膝下一直无子,若这姑娘生下一男半女,她决定要养在自己膝下。大妃没有对外宣讲这姑娘的孕事,只说得了恶疾。北狄王得知那姑娘有孕亲自来看了几次,实在是不方便召幸便也不再来。

十月怀胎,那姑娘生下了北游弋。北游弋一生下来就被抱在大妃身边,由贴身的宫人照顾,那宫人也才生完孩子不久,奶水正好。而那姑娘在生完北游弋将养好后,大妃娘娘已经不再对她动辄刁难折磨,反而时常主动送她去北狄王帐中伺候。

那宫人待小游弋是极用心的,大妃时常感叹这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儿啊。北狄王也很满意,如花儿一样的美人,夜夜在怀。已经成人的大王子,早在小姑娘还没被北狄王召幸的时候,偶然撞见过一面,惊为天人,心里对小姑娘起了心思。他不是想着怎样带小姑娘离开王宫,他舍不下成为北狄王的富贵和权柄。而且,如果他成为北狄王,按北狄祖制,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他父王后宫的美人们——他的庶母们。

所有的事情都如黎明来临前的宁静一般平静。只是大妃却没想到,大王子竟在一次次对小姑娘的觊觎中看出了端倪,无奈的大妃被迫答应配合大王子拿到王位,并把那姑娘留给大王子。如今想来,那场大火该是小姑娘不愿意留下才没有逃离吧,她明明已经让她先离开的。

梦中的老王妃轻轻一声喟叹,稍稍动了动不大舒服的睡姿又沉沉睡去。

北游弋回到他的房间,心里一直想着陈青洛那句“再哭狠些才更真”,虽然这几天的变故加上路途劳累,却依然没有睡意。索性起身,胡乱套了衣服,唤了侍人带路去陈青洛院子。

陈青洛院里的侍人见是新来的小客人,也没有丝毫怠慢,先是迎进外厅奉上茶,又去通传了自家公子。陈青洛来时,北游弋盏茶尚未喝完。陈青洛看到北游弋,没有说话,只是遣退侍人后,自己亦斟了一盏茶坐下。两个人就这么不出声地喝着茶,待到一盏茶喝罢,陈青洛有些懒散地开口:“你别问我,问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天你只要哭得越凶就行。”

北游弋眨着眼睛看着陈青洛,每一个字都能听懂,合起来他却不懂。陈青洛看着他那表情,有些烦躁地说道:“我也和你一样,每一个字都懂,合起来不太懂。我们小孩子就不要掺和大人的事儿了。”北游弋有些激动:“可是那人是我娘!”“那还是泰阳公主呢!”陈青洛这一句有些阴阳怪气,不知道是刺北游弋呢还是心中气不顺。

北游弋又回到住处,虽然陈青洛也说自己不懂,但是,北游弋就觉得真相很可能就是他想象的那样。这样一想,他的心就“咚咚咚”地跳得如擂鼓。他的娘亲啊,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娘亲。

他不相信娘亲已经被烧成了骸骨,即使那串手镯也不能让他相信。从小就被老北狄王训练的敏锐直觉告诉他,这陈将军父子一定藏着惊天大秘密。不告诉他没关系,只要娘亲好好的,他有耐心等他们揭开的那天。

没过几日,落雁边关的军务安排妥当,陈守义大将军带着在囚中被大王子行径活活气死又被救过来吊着一口气的老北狄王,北狄质子北游弋,与一家老小,浩浩荡荡地向大盛京都——皇邑进发。

一路所过之处,百姓皆欢声载道,感激陈将军平定了落雁边关。陈将军每每此时必请出盛康帝所赐之先斩后奏令与百姓道:“落雁关得平,乃吾皇之功,赐予本将军这道先斩后奏令,本将军才能顺利平定边关。大盛幸哉,有如此帝王,大盛必长盛!”

真真是陈将军回京八千里,盛康帝的贤名声传万里。


第九章

语茶游弋始相逢

十年时光若指缝


大盛开元26年,暮秋。京都皇邑已然“金井梧桐秋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出自王昌龄《长信怨》)

陈守义领旨去往边关时是在彼年暮春,如今回京,一路上老弱伤病随行,暮春从落雁城出发,到达京都时已是暮秋,落叶飞渡,南雁成阵。盛康帝的贤名早早就已传进皇邑,皇邑中那些世家大族们心中早已了然。

陈守义进京这天,天高气爽,万里无云。盛康帝亲率一众文武百官,候在皇邑城外十里长亭。城中百姓为一睹天颜,顺带看看那大破北狄王庭的大小陈将军,有不少跟来这十里长亭。一时间,长亭外人头攒动,乌乌泱泱。盛康帝看着这人潮涌动,热闹虽是静悄悄的,那藏不住的生机却腾腾地在人群里滋长。康盛帝心头大悦,心下暗忖回宫后这陈家父子的封赏可适当再提高一提。

盛康帝派出身边护卫去探陈守义父子已到何处,正遇陈守义派遣之踏白,遂一道回禀于盛康帝:因那老北狄王全凭老参吊着一口气,不得行得过快,那老大妃业已年老,不能劳累,故而留陈青洛押后,陈守义带北狄质子北游弋先行,再有盏茶时间即可到这十里长亭。

在宫中磨了盛康帝许久才被允许跟来的公主夏语茶,此时快要被心中的好奇淹没。她在皇宫中就听到过那陈守义的威名,还有那陈青洛小将军的盛名。实在想要早点看看这父子俩是不是有三头六臂,竟有如此那般能耐。待听到等一下只能见到陈将军时,心中的好奇一下子就消散了大半。

果不其然,不足一盏茶时间,一队人马已经到了近前。盛康帝尚未起身,那陈守义已经下马,顺势捞下胸前的孩子。盛康帝起身,陈守义已跪地高呼“吾皇万岁!”盛康帝摆手叫起,那孩子亦随陈守义一同起身。

盛康帝顺台阶来到亭外,看着那孩子的脸,嘴里喃喃:“像,真的太像了!”陈守义抱拳一礼又道:“皇上,其余人等不出两日即可进城!”似乎刻意咬重“其余”二字。盛康帝一听,收敛神色,击掌呼道:“爱卿是大盛之功臣,必当重赏!”

随着盛康帝起身,夏语茶也起身,在亭边她看到了中年将军正一本正经地和父皇禀报,旁边站了个孩子,据说是那前来为质的北狄小王爷。看起来身形有些单薄,脸色也有些苍白,在这暮秋里,就像一片飘零的叶,不知会落向何处。

待到陈青洛进京时,夏语茶特地换了宫人服饰,偷溜出宫,与左相女秦雅眠相约一起去天街茶楼一睹陈小将军的风采,却不知就此让人生有了不同滋味。

远远地,一队马车从外城驶入内城。车队打头的是一个飒飒的小将军,威武地端坐马上,帽上的红缨穗随着马蹄跶跶而晃动,更衬得小将军的半边脸庞红得发黑。夏语茶有些失望,倒是秦雅眠一直盯着小将军不眨眼。似是有所觉,陈青洛突然扭头往茶楼这边看来。这一瞬间,夏语茶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有些慌乱地低头抚着心口。却没看到秦雅眠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好像那个陈小将军对她挤了挤眼睛。

待车队驶过,二人这才齐齐回神,各怀心事地饮罢几盏茶,便分道各自回去。

是日,陈守义父子,偕同陈夫人一同进宫参加康盛帝摆下的庆功赏赐宴。回京路上,一路随身陈夫人的女子,此刻换了庄重华丽的服饰,一根简约的蝴蝶玉簪,配以金线流苏遮面,看得陈夫人直呼天上仙女落入凡间。二人同乘一轿,盛康帝特旨不用下轿直接进宫。

轿夫跟随宫人,一路行至一处宫殿。陈夫人随女子落轿后,这才发现竟是御书房,陈夫人不由又多看了女子两眼。女子前头先行,陈夫人跟随,宫人引领二人进了御书房内。盛康帝坐在御案后,几位肱股大臣皆在旁边候立,陈将军亦位列其中。

看到随宫人而来的女子,有那年长之臣心下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不是那泰阳公主?女子与盛康帝盈盈一礼,又与众臣工行礼。众臣皆侧身还礼。盛康帝从御案后起身,亲自扶起女子,颤声道:“泰阳,哥哥总算把你接回来了!”女子掩面轻啜。

众臣观此景,亦唏嘘不已。想当年,泰阳公主被迫送去和亲,未曾及笄却决然选择前往北狄和亲,以换得落雁边境暂时和平。而今历尽周折磨难回来,众臣皆暗赞其巾帼。

此时,宫宴大厅内,熟识的各家夫人还在轻声交流,无不是感叹这陈家新贵。海公公一声高呼:“皇上驾到!”众人速速各自归位,厅内刹时鸦雀无声。不是因为皇上来了没有声音,而是因为盛康帝身边,本该是皇后的,今日却是一位金线流苏遮面的女子,皇后行在其后。

这一场景,让厅内众人都忐忑今日这宴究竟还是不是好宴。待见那女子径直去了北狄质子所在的案桌时,众人更是一头雾水,只有陈将军一家老神在在。

还好宫宴有惊无险,海公公宣读给陈守义父子的封赏,比大臣们预料的高出不少。虽然原因成谜,不过,陈将军这新贵地位是稳稳的,且已不是普通人家能高攀得上了。

且不说众臣工散了宫宴后是何情形。单说北游弋,在宴上看到女子向自己走来时,心都快要从胸膛里跳了出来。女子在身边坐下后,他一晚上也没怎么吃东西,生怕一个闪神女子就消失了。待他触到女子的手心的温暖,他强忍住泪:“真好,娘亲还好好的!”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小时候。他总是那样定定地盯着娘亲的脸,听她温柔地给自己讲故事,看她仔细地给自己擦拭脸上的汗......在看到娘亲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为什么陈小将军让他哭得再狠些才更真。原来,那火是他们要救走娘亲的计划。他一直都知道,那个夜夜被老北狄王召幸的女子不是他的娘亲,从小照顾他的女子才是他的娘亲。所有这些都是大妃娘娘为了保护他们母子设下的计谋。至于大王妃什么时候和陈将军父子联系上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第十章

三人拜师武追风

语茶雅眠宴照轻


泰阳公主重回大盛,这个消息盛康帝没有藏着掖着,他总觉得自己当年为了暂时稳定与北狄的关系,把妹妹送去和亲是心头的一根刺,如今大盛有了这个实力,他就要把这根刺拔出来。虽然妹妹总说自己身处这个位置,有些责任就必须要担起来,可是盛康帝认为自己做皇帝的能力不应该靠牺牲妹妹来弥补。

封赏罢陈家父子及一众有功之将士,盛康帝又高调敕封泰阳公主为护国长公主,无封地亦无俸,却赐了流水的金银珠宝。高调回归大盛的泰阳公主,却在敕封后,请旨带发修行,去了南海无量观。后来,再没有露面过。一起离去的还有陪同北游弋前来大盛为质的前大妃娘娘。

北游弋在大盛为质,虽然没有在北狄草原上那样自由放纵,但是大盛的礼仪文化却让他觉得比在草原上驰骋更有意义。而那新上任的北狄王却因不用和大盛开战,又有大盛帮助牧民安居,教习农耕种粮食,整个北狄部落也日趋安居乐业,着实是荒唐了好些年。因耽于享乐,王庭一应事务,多交给前大妃的兄弟,他名义上的舅舅,北狄三大部落中最大部落的首领大成王来处理。

当年,因新任北狄王执意要追封自己的生母做父王的大妃,前大妃又自请随北游弋前去大盛为质,算是把这个舅舅得罪狠了,迫于各部落的压力,只得封他为部落联盟大成王。

这大成王,在他姐姐被迫下堂的时候竟也没有站出来维护,北狄各部落都蠢蠢欲动,声称只要他一句话,一定誓死追随维护。可这大成王只是安抚他们勿要急躁,凡事都要按部就班,谋定而后动。

大成王掌实权不久后,就行了大婚,娶了他去落雁城互访时带回的大盛女子。北狄的部落都炸锅了,单身多年的大成王,不近女色的大成王,出访大盛一趟竟带回来一位王妃。这成了北狄部落间一桩津津乐道的新闻,也有不少好事人好奇这大盛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一直独身的大成王动了凡心,却始终没有人能打听出根由。

大成王一边娇妻在侧,一边权势在手,一时风光无两,好不春风得意!而那北狄王沉浸于酒肉色欢不能自拔,老北狄王的后宫早就被他弃若敝屣,又已在各部落间选妃几次,奈何有些实力的部落不屑于送女子去他后宫。以至后来一度抛下王庭之事全然不管,仅带一行护身之人,以交流的名义去了大盛富庶的吴地,因为他听说那里的女子生得如水一般。

就在大成王收拢权势,北狄王沉湎声色的时候,北游弋在大盛正和太子夏楚正一起苦学礼仪及治国方略。大盛帝因泰阳公主的关系,对待北游弋如太子夏楚正般不遑多让。说到这里,不得不说一个奇怪现象,似乎除了盛康帝和陈家父子,大盛朝竟无人知晓北游弋是泰阳公主的孩子。

阖京中,文不出二人,一曰蔡祭酒,一曰秦左相。二人在治国方略和文之一道,各有其所长。盛康帝特延请此二人担纲太子和北游弋的文太傅。鉴于陈青洛的能力,盛康帝一道圣旨宣其进宫陪读,一同被宣进宫的还有左相之女秦雅眠。公主夏语茶除了公主日常需要学习的琴棋书画及庶务之外,还被盛康帝严令须得与太子和北游弋一起受课于二位太傅。

于是又一道圣旨,宣来了秦雅眠。五个人,每日里有半日时间是跟着太傅上课,另半日则同武师傅追风习武。这追风也是大有来头,本是盛康帝的贴身护卫统领,领职郎中令,那真是才貌、文武皆双全,曾是皇邑中女子的梦中情郞。即使如今已然名草有主,却依然被当下小女郎们作为相看的参照。

五人跟随三位师傅,习文练武,寒来暑往间,文韬武略,五人俱是各有所成。这日,几人道别时,陈青洛道:“明日洛就不来学习了,已经与师傅们请下了假。”其余四人皆问可是有要事?陈青洛笑得见牙不见眼:“是大事,我妹妹回来了,我得去城外迎她。”四人一听,互相对个眼神,当下也要一同前往。陈青洛隐晦地看了看太子夏楚正和秦雅眠,道:“这......"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夏语茶就一语拍定:“那就如此说定,明日我们一同前去。快走,趁师傅们都还在,请假去!”四人散去。陈青洛摸摸后脑,摇摇头自回将军府。

第二日,一行五骑,轻装便马出了皇邑城,几人早早来到城外的十里长亭,等候那离家已有八年之久的陈照轻。公主夏语茶提起陈照轻,就像好奇宝宝,不时地打问陈青洛一些关于妹妹的问题。提起妹妹,平时话少的陈青洛就变身妹迷,公主问话那是有问必答,整整一个炫妹狂魔,弄得夏楚正和北游弋都没眼看他,就像谁没有妹妹似的。夏楚正看看自家也变身照轻迷的妹妹叹口气,北游弋同情地看看夏楚正,被怼一句:“你还不如我呢!”可不是嘛,自己连个妹妹都没有。

几人说笑间,一队车马已经到了近前,打头的小子上前行了一礼,道:“敢问可是陈家哥哥?”五人看他的眼神都嗖嗖地,心中腹诽这人谁呀,就陈家哥哥地叫上了。不待他们反应过来,那辆马车的厢门从里面推开,有美人款款而出,黄鹂鸟般:“哥哥,竟是识不得妹妹了?”


第十一章

无上师太真传人

天选之子佑大盛


陈青洛的遗憾没有人能懂,小时候那个圆圆白白的很好抱的妹妹不见了。现在这个,让他不敢动,生怕自己粗手粗脚地吓到了妹妹。北游弋和夏楚正看着陈青洛张开的口没有发出声音,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含着兴味。在武场上压着他俩打的臭小子,终于也有束手束脚的时候了,两个人似乎找到了可以拿捏陈青洛的由头。

陈照轻看着呆愣的哥哥,无奈地上前,轻摇了摇陈青洛的胳膊,陈青洛这才回过神,感觉整条胳膊都酥了,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还要强忍着:“哥哥在的,哥哥在的!”几人看着陈青洛脸上因强忍不自然的笑,终是夏语茶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照轻:“哥哥,不给妹妹介绍你的朋友吗?”被妹妹认真地盯着看,陈青洛有些紧张,假装咳嗽清清嗓子,依次介绍几人:“笑哥哥最凶的就是公主(好像有点儿委屈的感觉),她旁边是秦雅眠,你可以叫她眠眠姐。他就是北游弋,北狄人。还有一位是......”陈青洛顿了一下 ,才说:“夏楚正,太子殿下。”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陈青洛就想先给妹妹介绍夏楚正的名字,再说身份。大约他的心里希望妹妹的姻缘也可以有真情吧。夏楚正在陈青洛介绍自己的时候不自觉地挺直了肩背,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夏语茶看看哥哥,再看看陈照轻,然后又看向秦雅眠,她的心里既失望又期待。陈青洛让妹妹叫秦雅眠眠眠姐,她觉得有些东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已经发芽了,而她好像没有机会了。

掩下心事,夏语茶巧笑着和陈照轻打招呼,谁知陈照轻竟然舍了哥哥转而粘上了她。她的失落的心一下子被这份热情填满了。她开心地和陈照轻手挽着手,又拉上秦雅眠一起,弃了马,坐上陈照轻的马车。来时五人,回时一大队人马,直直进了皇邑直奔天街最火爆也是菜色最艺术价格最好看的天香酒楼。

提前预定的房间里,三个女孩俨然已是好姐妹。夏语茶和秦雅眠介绍京城时下的各种流行,陈照轻则讲些一路风光,引得二人不时惊呼,直说有机会一定要出去走走。三人互换所知不亦乐乎,看得北游戈他们三人俱是目瞪口呆,大概没有想到所谓的“三个女人一台戏”竟是这般热闹。

待到用过饭后,几人分了两拨,夏楚正兄妹和北游弋一道回宫,陈家兄妹顺路先送秦雅眠回家。回去的路上 ,陈青洛看着妹妹欲言又止,陈照轻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她安抚地拉了拉哥哥的衣袖,说道:“我知道哥哥要说殿下的事儿,哥哥不用担心,我都知道也都明白。放心吧哥哥,你好好地做将军,我就会好好的。”

陈青洛看着妹妹这样说,终是咽下了所有的话。他不知道妹妹这些年在无量观都习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妹妹会被选中。但他知道,他的妹妹从小就很有主见,做事不会让爹娘担心,也不是那种有委屈还会强颜欢笑的。他有种挫败的无用感,有个不用操心的妹妹,自己这个哥哥好像是个摆设。

自陈照轻回京都后,也加入到进宫学习的行列。虽说她来得晚,奈她悟性极好,加之在无量观的生活,体质亦比夏语茶二人强上不少,她竟然后来居上,赶超了那二人,惹得追风在盛康帝面前很是赞许陈照轻好几回。

陈照轻的南海经历,所有人都似约好一般,从来无人问起,大多数人不知道她那几年到底去了哪里,知道的人却也从来不问起。北游弋自然也奇怪,却也知道大家都不问的事情自己也不能问,这件事也是直到后来太子夏楚正成婚他才算明白。

几人一起学习的三年,也是他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日渐成熟的时间段。普通人家的儿子在他们这个年纪早都三妻四妾地孩子生了好几个,女子也早已嫁人。夏楚正作为大盛太子,前朝的大臣们消息不灵通的都盯着他的太子妃之位,也有不少着急的大臣上折子参奏太子早日选妃完婚的。盛康帝批到这类折子时总要心里骂上一骂,当他不想太子早日完婚的!?可是那无上师太有言,须得等天选之女满双属后其运方大满,此时再成亲方能佑大盛江山。

不过,盛康帝骂归骂,倒也开始和皇后商议,待到北游弋十年期满后,孩子们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是以最近这段时间,各家命妇、各官家夫人都在忙于赴皇后的召见,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又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是日,盛康帝收到一封来自北狄的火漆密封信。尚未启封,盛康帝摩挲着信封,一脸肃容,而后又是哈哈哈三声大笑,惹得他近身的海公公诧异不已,自己贴身伺候皇帝这许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皇帝这么大情绪外露。

待看过信后,盛康帝命人宣来信使,又着海公公请来北游戈。信使与北游弋离开御书房后,盛康帝似是卸下千斤重担般轻松,心情也更舒畅了,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他围着御案转着圈儿,回过头来对海公公道:“海连英!”海公公一愣,这才想起这是自己的本名,已是多年无人喊过。愣了一瞬他立马躬身应声道:“皇上!小人在!”“出息!”盛康帝笑骂,不知是海公公的躬身取悦了他还是想到了高兴的事儿。“拟旨!朕要颁旨,要赐婚!”盛康帝大手一挥道。

海连英一溜儿小跑,铺展开圣旨,伺候笔墨。刷刷刷,一口气儿,盛康帝写了十来道圣旨,海连英都看直眼了,这搞批发也不敢这么写啊!

第一道颁去陈将军府,赐婚陈照轻,立为太子正妃,择吉日完婚。

第二道颁去秦左相府,第三道颁去陈将军府,赐婚秦雅眠和陈青洛,择佳期完婚。

第四道诏告天下,太子大婚,天下大赫,除死刑犯改为终身流放外,余刑皆赦免,并免农人三年徭役。普天下大欢,皆道盛康帝圣贤明君。


第十二章

禅位太子夏楚正

皇帝皇后携出行


太子夏楚正大婚后,送嫁夏语茶归来。盛康帝又颁下第十道圣旨,传皇位于太子夏楚正。这道圣旨把夏楚正整不会了,父皇虽已60有余,但精神一向矍铄,自己并不着急做皇帝,他还想要和太子妃一起去民间体察一番民情呢!

盛康帝愉悦地看着儿子的表情,想起自己当年立国时的呕心沥血,不提为立国而战的那些年打的战吃的苦,只说当年北狄王一道议和书,便逼得自己咬牙应下送妹妹和亲,他就觉得必须早日让太子完全接手朝政,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不能把太子护在羽翼下太久了。

盛康帝想要去看看逼妹妹去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竟能让妹妹又要了自己的侄女儿去。虽听说是无垠的草原一眼看不到边,羊群像天上的云朵散在草原上,骏马奔腾,民风彪悍,篝火热情,却一定要自己亲自去走走看看,才能真正放得下心。

次年初春,夏楚正登位,是为盛辉帝,年号昌启。

大盛开元37年,昌启元年,暮春。一行车马轻装,迎着火红的新日,出了皇邑城。

太上皇盛康帝和太上皇后的马车一路向西北而去,先在落雁城盘桓两日,看到陈青洛治下的安定局面,盛康帝心里甚是得意,自己当年慧眼识珠,提拔陈守义一路做到征虏将军。

待穿越茫茫沙漠时,盛康帝看着那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绿洲,感慨道:“这百姓的力量啊真是无穷,只要给他们安定的生活,他们总能创造出奇迹!”太上皇后当年也是跟随盛康帝打过天下的,自是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亦叹道:“正是如此,当年我们若不是有百姓们一路扶助,这天下也不是能得到的。”

尚未出得沙漠,大成王携王妃已经迎出戈壁。昔日两朝的最高掌权者相见,那场面后来被史官记入两朝历史,成为邦邻友好的见证。皇后拉着大成王妃的手,也是有说不完的话,毕竟王妃曾是自己一手带大的,那情分深同母女呐。

进到草原,真的见到那如星星般撒在草原上的牛马羊群,那星罗棋布的毡房蒙古包,那骑马驰骋的儿郎们,盛康帝感觉热血也沸腾起来,瞬间年轻二十岁。原是打算来草原看过锦硕公主和北游弋,拜会大成王和王妃后,转道南下游走大盛河山的,结果竟在草原上盘桓几个月,直到大盛朝中喜报传来,皇后陈照轻诞下嫡长皇子。

北游弋已经顺利登位成为北狄王,与锦硕公主夏语茶亦是夫妻恩爱,有大成王的部落联盟支持,背靠强盛的大盛朝,他的王位是自北狄立王以来,最稳当的。

他在大盛十年,名义为质,实际上和当时的太子夏楚正一起学习经国纬略。现在治理起北狄来,那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他尤为注重与大盛及其他邻邦的友好关系,这也是他在大盛十年学到且记得最深刻的。和平对于百姓非常重要,没有安居乐业,就不会有国家的兴盛发展。同时他也牢牢谨记,治国要先做人,有人品国家才有品,国家才会长远发展。强盗行径只是暂时获得,最终只会葬送国家信誉,进而自取灭亡。想要的东西,可以学习,可以交换,唯战争是下下之策。

因泰阳公主的经历,北游弋完全反对利用女子所谓的和亲来交换和平。两个国家的地位不平等,和亲换和平是治国者的无能和懦弱的遮羞布,那些女子的命运几乎无人关心,人们关心的只是送出去的女子所能带来的利益。他的娘亲泰阳公主是幸运的,当年遇到了母妃那样的好心之人,才得以脱逃和其他和亲到北狄的女子同样的命运,最后终于和大成王舅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从小目染这一切,加之大盛十年,他更向往草原以外更广阔的天地。此时,他正在锦硕公主夏语茶待产的帐外游走,脑海里是他与茶茶相识相处这十多年来的点点滴滴,那个他初见时高不可攀的人儿,已经深深地刻入他的生命。帐内夏语茶的喊疼声又起,他再也不顾宫人阻拦,径直冲了进去,扑在榻前握着夏语茶的手,一声一声地安抚:“茶茶不怕,我在的!”疼痛中的夏语茶听着遥远的北游弋的声音,头发已经全部被汗水洇湿,有些脱力的手指,在北游弋的手心轻轻划动两下。北游弋捧起夏语茶的手,连声道:“茶茶,好茶茶,要好好的,我都在的!”

经过一番撕裂的疼痛,夏语茶生下一对龙凤胎。北游弋当即封男婴为王太子,女婴为倾语公主,罢朝三日庆贺。太上皇盛康帝看到女儿被北游弋如珠如宝地放在心尖上,亦放心不少。太上皇后看着夏语茶生产后有些苍白的小脸,带着心疼又无奈地轻声问道:“茶儿,你可有给他安排近身伺候的人?”

夏语茶摇摇头:“没有。我们成婚以来,我曾试过给他安排伺候的人,也试过给他纳妃,他都拒绝了。他说他要和大成王舅一样。”听到这里,太上皇后的心里舒了一口气,女儿是幸运的,这样他们也放心了。

团聚再久,终须一别。大盛太上皇携皇后再度踏入落雁城,城内亦是喜气盈盈,原来是陈青洛喜得麟儿,尚未满月,又去将军府添上一份厚礼给那孩子才又急急赶回京都皇邑。

待到了皇邑,正好赶上皇长子洗三,太上皇盛康帝归来,恰逢喜上加喜,一道圣旨顺其自然而降,皇长孙夏泽盛封皇太子。以国为名,足见皇太子夏泽盛所享盛宠,所承盛望!

盛辉帝夏楚正励精图治,大盛国力年富一年,精兵利器,周边各国皆慕好来朝,甚至亦有那远渡重洋之国前来拜谒,兴盛繁荣,真真如其国名——大盛。太上皇盛康帝与太上皇后游历多年,昌启十二年曾传书于皇邑宫中,曰得遇仙翁,欲随其修道,已多年未曾归京,盛辉帝着人多方打听,只得闻曾有仙翁出没东海仙蓬境,别无他讯。


尾声


南海无量观,老北狄大妃已垂垂老暮矣。她拉着大成王妃的手:“好孩子,当年,让你受苦了!”大成王妃轻轻摩挲着大妃那如橘皮般枯皱的手背,轻声道:“我懂姐姐!”

大妃又道:“人世艰难,身为女子,尤难。你我皆身不由己,万幸你终守得云开。”大成王妃道:“姐姐大恩,泰阳永不忘!”

大妃费力地抬眼看向大成王妃身后长立的弟弟,又看向当初那个襁褓里的孩子,如今的北狄王北游弋,阳光在他们背后晃着眼睛,她低声道:“真好!”

她又缓缓落回目光,温柔缱绻地看着大成王妃的脸:“吾今日大限已至,今生牵绊已了。来生愿做一棵树,一株草,一只猫儿,一只鸟雀,唯不愿再为女人!”

“姐姐!”大成王上前一步,握着大妃垂下去的手,连唤几声。大成王妃已然泣不成声。

“母妃!”北游弋上前轻唤,亦红了眼眶,那个在他小时候护他疼他的母妃,丢下了他和娘亲,再不醒来了。

遵大妃遗愿,他们在无量观的后山上,寻了一处向阳又四季花香的清净地。

一抔土,一座无名碑,一生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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