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参加母亲的葬礼,那是我得知她已肺癌晚期后就有的决定,虽然兄弟姐妹们理解,对别人来说,有些大逆不道。
母亲一直和我居住,照看孩子,买菜做饭,我只管赚钱养家,因为体谅我是单身母亲的难处,母亲就像一个管家,用她瘦弱的身躯支持我的一切。在她面前,我无需好记性;不必惦念孩子的冷暖;无论多晚回家都有热饭吃;可以出差一个月……我无法想象不久以后,我再见到母亲,她已变得冰冷,然后化为一缕青烟。
每年的春节,清明等节日,母亲便催促我和她一起给已故的祖先,还有父亲烧纸钱祭奠,我总是不大情愿,人走了,无论躯体和灵魂都不复存在,不如在活着的时候好好对待,虽然每次我都勉为其难地陪母亲一起去烧纸钱,却也都是草草了事,母亲曾经嗔怪我说: "我要没了,你是不会给我烧纸钱的。"
"是啊,我才不烧,你活着时对你好才有意义,走了怎么做都不知道了。"
那时我确定自己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我始终不相信这一套。
年底,担心母亲去日无多,哥哥把母亲接回老家,父亲埋在老家的苗圃,按照风俗,母亲得叶落归根。她并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虽然身体已十分虚弱,但仍满怀希望地盼望着自己痊愈的那一天,她从未病过这么久,有时会焦急地问我们:"我吃了那么多的药,咋没有见好呢?"我们总会搪塞说,年纪大了,不会像年轻人好得那么快。她也就不再问了,像个乖乖的孩子,她会忍住恶心,尽量地多吃饭,只为增强抵抗力,早点痊愈。
以前看到过这样的谈论,如果亲人得了绝症,要不要告诉他(她),那时,我觉得告诉也未尝不可。可是母亲得了癌症,无论如何我都没有生出告诉她的想法,我无法保持从前的理智,让那些说教都见鬼去吧!我无法残忍地掐灭母亲生存的希望,无法接受她得知后的自我放弃,我甚至不敢想象这一切!
回老家的那天清晨,在车子启动的一刹那,母亲示意我到她跟前:"听见消防车响,要快点跑下来!"那一刻,我强忍泪水。曾经对面的加气站发生了爆炸,当时火光冲天,警报嘶鸣,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自此,母亲每逢听到消防车的警报,便会迅速冲向阳台张望。直到现在,我还是听不得这样的警报,我定会想起母亲,然后泪流满面。
有时我也会像母亲那样,趴在窗台,向外张望,搜寻楼下那些模糊的身影,哪一个像母亲。有时觉得她刚刚出去买菜了,有时觉得她回老家过节去了,有时走在路上,觉得她正看着自己。她能看见我的一切。
思念蚀骨,真的很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在另一个世界重逢。而我现在就想知道,在另一个世界,您可好?烧些纸钱,也许她就能听到吧!从没想过。给母亲烧纸钱成了我觉得唯一可以和她交流的方式,看到纸钱从炽烈变成灰烬在空中盘旋,母亲一定是收到了我的想念。她好像就在火焰的对面,和我一起看着,像从前我们一同祭奠祖先一样;又好像在火焰的上空,慈爱地注视着我们,她肯定来了,在我烧纸钱的当下!我知道,她一直就在我的周围,从未走远,也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