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是山东的,他在北京工作,那年他30岁,他在北京已经工作两年了,他有一个QQ群,那天群里有个男生说要不你来西安发展吧,你看北京这大城市,消费高,人也多,机会还少,你在那里就算混一辈子也不一定有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你来西安,我罩着你。
就因为那句我罩着你他毅然决然的告别了待了两年的北京,坐着火车来了西安,他下了火车才知道那天西安下雨了,有点冷,他拿着比自己还重的行李,在哪个雨天掏出手机给“罩着他”的那个人打了电话,电话里他说:“我不在西安,我让我朋友去接你”,他在火车站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了他说的他朋友,一个说话严重口吃的男生,基本要听他说完整的一句话最少也要等一分钟,当然,“嗯”和“啊”除外。
他把他带到他们住的地方,一个三室一厅的合租房,口吃男生说:“你你你你就先住住住住他的房间吧,他他他他现在去出差了”,他当时听着他说话真的是又着急,又有点好笑,但是都抵不过他身体的又累又困,所以他对他说了句:“谢谢你了”,转身就进了那个房间。躺在床上他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好好睡一觉的时候。
他隔壁传来了口吃男的声音,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是一个字让他用一种口气一直重复着但是又半天憋不出下一个字的那种感觉,真的不是一般的让人无法忍受。突然他听见口吃男说:“我我我我我也很想想想你你你啊”!他觉得上天真的是不公平的,连口吃男都有女朋友了,而他却还是个单身汉。
在西安的一切都渐渐趋于稳定,工作也稳定了,生活也步入了他觉得可以稍微称之为理想的状态了。
最让他焦虑的事情出现了,他妈每次打电话都会问他几个问题,女朋友找到了没?什么时候找女朋友?你都这么大年龄了?跟你同岁的人家孩子都生两个了,你到现在还不找女朋友.......等等一系列类似的问题,他真的耳朵都快麻木了。
这样的问候电话由刚开始的一周一次打后来的三天一次再到后来的每天晚上一个的时候,他距离奔溃的边缘就差0.01毫米,真的,他当时真的快受不了了。
所以当他妈再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给他妈说了一个这一生都后悔的谎话,他说:“妈,我有女朋友了,你不用每天这样一个电话的催我找女朋友了”,他妈当时特别开心,一直说:“好好好,太好了”。
转眼间快过年了。
有时候就是你一不小心撒了一个慌,后面你就得用好几个慌来圆你之前的那个谎话,哪怕你的第一个慌都是出于善意的。
他妈给他打电话说过年的时候你把你女朋友一起领回家过年吧,家里一切我跟你爸都准备好了,他当时才意识到危机真的来了,这都快过年了,但是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女朋友啊,他真的着急了。他发动他身边的所有朋友帮他介绍女朋友,微信朋友圈都是他要找女朋友的消息,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那天他跟他朋友以及她朋友的朋友的闺蜜,他们四个人一起去吃了饭,他们聊得很开心,当然他也加了他朋友闺蜜的微信,当天晚上他们俩在微信里就聊的很好,临睡的时候两个人都恋恋不舍的抱着手机不撒手。
就这样他们两个每天晚上语音,视频,聊天,他感觉到了恋爱的味道,甜甜的、暖暖的,他每天都很期待夜晚的来临,每天就盯着时间,就希望时间能走快点,他就可以和她聊天了。
突然有一天那个女孩说快过年了她要回家一趟,她说这话的时候人已经在车站了,准备上车了,他当时心里千丝万缕,嘴上就说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记得发消息。她说:“好”
他那天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他觉得以他俩这样的恋爱速度,要想过年把女孩带回家,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他觉得他必需要做点什么。
第二天他早上五点就起床,去了车站,坐了最早去她家的汽车,当时他并没有提前给女孩说他要去找她,当他已经坐上了开往她家的汽车的时候他才给她发消息说,:“我想你了,我现在正坐在去你家的车上,我们再有几个小时就能见面了”,女孩当时都懵了,她大概没想到这个男生会来找她,她说“那你坐错车了,我家不在平凉,我家在平凉的一个县里”。他当时也懵了,就说:“那可不可以到平凉了再转车”,她说:“应该可以吧”。“应该可以吧?”他把这四个字在心里重复了一下,默默的祈祷了一下,希望到平凉了能有去她家的车。
当他经历了八个小时的长途汽车的时候,他已经感觉身心疲惫了,就是那种早上起太早没早吃饭,中午就吃了一点零食到现在快下午三点多了,他一顿饭都没有吃,他真觉得身体已经很累了,但是让他感觉更累更失望的事情是,他去车站窗口问有没有去她家县城车的时候,人家告诉他:“今天没有了”,那个时候的他站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看着人来人往的车站,他怎么感觉眼前有点模糊呢,这个地方的温度怎么会这么低,他真的很后悔他早上出门的时候为了给她的父母留下一个好印象而没有穿那件厚的羽绒服,他现在觉得身上怎么这么凉的,会不会感冒了。
当他给她打电话正说去她家的车今天没有了的时候,他看见一辆去“华亭”(平凉市底下的一个县城名称)的车,司机在路边正喊叫着,“华亭,华亭,走了,走了”。他顺口问了一句:“华亭的车能到你家吗?”她说:“可以,会路过我家”。他二话没说挂了电话就跳上了那辆车。他跳上车的速度虽然不及刘翔,但他当时觉得已经差不了多少了,他就怕那辆承载他希望的车开走了,他就真的露宿街头了。
眼看着白天一点一点的被黑夜吞嗤掉,他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变得紧张起来,马上就要见到他的父母的,他应该要怎么表现才能让他的父母对他印象好一点呢,他想了很多,下车的时候他刻意举起手机的屏幕照看了一下他自己的脸,希望这一路的奔波不要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的疲惫,他拿着他提早为她父母准备的礼物下车了。
看见她的那一刻,他真的思绪万千,想想这一路的辛苦,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他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就算有比这更苦更累一千倍的他都愿意承受。只要最后见到的是她。
她告诉他说她父母都不在家,在平凉上班,还没有回来,他当时的心情真的是半喜半忧,喜的是他可以暂时放心,不用为怎么讨好她父母而担心,忧的是不见她父母他过年怎么把她带回自己家过年呢。
他在他们县城住了几天,等着她父母回家,在这几天里他一直给她灌输着过年跟他一起回家的理念,刚开始的时候她坚决不同意,说:“我们这里的规矩是女生不嫁人,不能跟着男生去他家里过年的。”他一直耐心的劝解,用心的解释,动情的给她说一切跟他去他家过年的好处,慢慢的她就被他说服了,但是她说:“我同意跟你回你家过年,但是我父母同意不同意我就不知道了,我听我父母的。”他当时心里有一万匹马奔腾而过,嘴上却说,“你说的对,这事肯定得你父母同意啊。”
终于等到她父母回来了,她父母对他很礼貌,也很客气,但是对于她女儿过年跟他回家这件事上的态度却很强硬,一直说:“姑娘家没嫁人怎么能去男方家里过年呢,这肯定不行的,”他当时真的已经被折磨的精疲力尽了,他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他就想让女孩过年陪他回家,跟他一起过个年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那天晚上她妈给他打电话说,她已经把家里从里到外都打扫干净了,过年要买的蔬菜和水果都已经准备好了,她还专门把另一个房间重新又装修了一遍,壁纸也换了,床铺褥子都是新的,家具也都换成新的了。你和你女朋友什么时候回来呢?他听见她母亲从电话里传出来期待的喜悦的心情,他心里真的五味杂陈。尤其她妈最后问他的那句“你和你女朋友什么时候回来呢”,那种小心翼翼的,就怕他不带女朋友回来的那种轻轻的慢慢的语气,他真的听得眼睛酸酸的,鼻子里顿时感觉有点不透气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妈,你放心,今年过年我无论如何都会带女朋友回家的,我向你发誓”。
第二天他又买了好多东西去她家里找了她爸妈,他跪在她爸妈面前发誓说:“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我遇见了你女儿,我以后的妻子除了她也绝对不会是其他人了,我会对她以后的后半生负责到底,请你们让你的女儿跟我回家过年,我妈已经把家里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她回来一起过年”。他说的声情并茂,声泪俱下,他觉得他的人生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他就这样跪下来,哭着给一个女生的父母发誓,就为了让一个女生跟他一起回家过年,他连尊严都抛弃了。
当他踏上回自己家里的火车的时候,他压抑的心才真的稍微有了一点点的缓解,他拿过她手里的所有东西,抱着她说,谢谢你能跟我一起回家过年,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绝对不会辜负你这次跟我回家的意愿的。
当他们火车到了他们市里,已经下午了,他又马不停蹄的去找他们县里的车,当车到达县里的时候,基本已经快天黑了,她问他还没有到你家吗?他说马上就到了,咱门再换一趟车,当他们坐上去他们镇上的车的时候,她的情绪已经很不好了。
车子一路在走,路过的地方越来荒凉,她的抱怨声就越来越大,直到后面她说:“我不去了,停车我要回家”,他当时有点慌了,就说:“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我家了,到家之后一切就都好了,我妈已经做好饭了,她都等了一天了,就等你回家呢”。他安抚了好久她终于不再抱怨了,但是脸色一直都不好。
辗转终于到他家了,她父母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他们俩了,脸上堆满了笑容。
当她看见他家的情况的时候她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她当着他父母的面就说:“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这里待着,这里太破了”。他说话的时候他在旁边拽了她好几次她的衣服,想让她不要当着他父母的面这样说,哪怕她进屋了跟他怎么抱怨都没关系的,但是不要当着他父母的面说,她压根就没在意过他的这些信息传递,一直给他父母摆着脸色。
他俩进家门把东西都放在地上,她父母依然特别高兴,一直笑着问她冷不冷?饿不饿?路上这么远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等等,一直笑着脸关心的问她,从头到尾她一句话也没有回答过他父母,一直给他父母脸色看。
终于她自己走出了家门,对着他说:“这地方我是不会住的,今天晚上要么我住酒店,要么我自己想办法回家,你看着办”,他当时浑身都充满了无力感,他真的很无奈,一边是生他养他的父母,一边是他跋山涉水带回来的女朋友,他想试图安抚一下她,想让她今晚先住在家里,但是她态度强硬,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他就带她去他们县城的酒店开了一个房间。
她在他耳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要回家”,他真的已经快奔溃了,眼看着马上就大年三十了,他父母那边一直催他,希望他能带她在年三十的时候在家里过年,哪怕只是一个晚上呢,但是她坚决不去,她说怕我家会染脏她的衣服,染脏她的鞋,她怎么都不愿意回家。
他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他想到他为了带她回家过年经历的种种的一切,他是怎么样抛弃尊严跪在她父母面前的,如何让他们同意她女儿跟他回家的,他想到这些的时候就感觉他为什么这么失败,在别人那里轻而易举的事情,到他这里怎么就这么难呢,他不能给父母好的生活,眼看着一家人近在咫尺,却不能一起过年。
他当时脑子是放空的状态的,他拿起昨晚给她削苹果皮的那把水果刀,按在他自己的脖子上对着她说,今晚如果你不跟我回家,我就死在这里,以后你见到的我可能都只是个尸体,他自己在说的时候脖子已经有血开始渗出来了,他真的下的去手,他对他自己是真狠。她当时整个人已经完全吓得呆住了,她呆滞了大概三秒,突然砰地一声跪下来拉着他的衣服哭着说:“我跟你回家,我跟你回家过年,你不要这样,你快把刀放下,我跟你回家,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都愿意,你快把刀放下”,他的耳边还回响着她跪下时“砰”的那个声音,地面和膝盖骨碰撞发出的那个声音,那么响亮就像回声一样,由清晰到模糊,由近至远,回荡着。他低头看着她跪在地上扬起头,脸上的泪水,就像那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颗的滚落下来,烫伤了他的心,焼伤了他的肺,他的五脏六腑都痛的无法呼吸,他扔掉了手里的刀,蹲下去双手抱住她,安抚着她的情绪,她浑身都在颤抖,哭的撕心裂肺,一下一下的捶打着他的背,一声声的质问着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这样逼我,为什么?”他也跟着她一起哭,他听着她一声声的质问,他什么都回答不了,他只能用力的抱紧她,再紧一点,恨不得把她揉进他的骨血里,他这样做真的是没有办法了,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直到后来她那双布满泪痕的脸,以及撕心裂肺的质问声永远定格在了他的心里,永远,永远。
他们回家过年了,虽然她还是脸色不好,虽然她一样的一句话也不说,但是她也一直没有说要回家,
他父母依然很热情的嘘寒问暖,给她夹菜,她一个都没有吃,全都给了他。
第二天他们就坐车去了酒店,大年初二他就把她送回了平凉,她自己坐车回家了,下车的时候她就说了一句话,:“我以后再也不想去那里了,这一辈子都不想去了”,他知道她们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后来他回西安之后他爸有一次给他打电话说起过年的事情,他说:“你当初年都没过完就走了,咱门村上的人见了你妈都问,你儿子过年回家了吗?你不是说他今年带女朋友回家过年吗?怎么没见到人啊,连他的人都没见到,是不是没回来啊?你妈低着头绕过人家,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回家了,她在家里待了好几天都没有出门,”他听着他爸说的这些种种,他的眼泪再也没有止住,就那样毫无预兆的流下来了。
有时候想想这个世界真的不公平,他觉得他的人生为什么能如此的失败,有些人天生就拥有很多,有钱,有工作,有女朋友,什么都有,而他只是这个社会上最卑微的人群,每天拼命的努力工作,起早贪黑,但是他依然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份好的工作,没有钱,现在连女朋友也没有了。他还让他父母在全村人面前都抬不起头,他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有点哽咽了,他迟迟没有说话,我也什么都没有说,隔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他说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后来我问了他几个问题,我说:“你后悔你当初带你女朋友回家吗?”他出乎我意料的回答说:“我后悔了,其实与其说我后悔带她回家,倒不如说我后悔的是我不应该撒那个我有女朋友的谎话,为了骗父母一时的心安,埋下了后面种种的无可奈何”,正所谓如果你要撒一个慌,之后你将需要用更多的慌来圆你当初撒的这一个慌,哪怕你的这一个慌是善意的,他为此真的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我说:“那你现在还爱她吗?”,他缓了好一会似乎在回忆着他们的一切,之后他特别肯定的说:“不爱”又继续接着说:“我想我对她的应该不是爱吧,毕竟我们从认识到回家过年时间还不到3个月,我想我当初可能一心就想着我要带个女生回家,不管她是谁,她只要是个女的就可以,可能我一直都太着急了,导致我并没有好好给自己做一个好的定位,我没有想着我要用心的去谈一场恋爱,我要去好好了解她,在我们的相处中好好的磨合双方的性格,生活习惯等等和爱情有关的一切,我当初就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带她回家过年,无论如何,我都要带她回家过年,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错过了一段好的感情吧”。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我什么都没有再问,我觉得很多事情他都已经很清楚了。他现在很明白他自己想要什么了,他要做什么?
我想说的是如果“爱”,请纯粹的“爱”,如果“不爱”,请不要“伤害彼此”,我想他拿刀逼迫她的那一幕可能在她心里已经造成了伤害,而且这个伤害有可能会影响她的一生,她还只是一个女生,她还有未来大段的路要走呢。希望她会越来越好。
最后我想说的是,这个社会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在自己的父母那里都是不可或缺的,所以不管你在社会上扮演怎样的角色,在父母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孩子,永远都是他们的宝贝。每个父母都不容易,请善待他们。他们养你长大,你陪伴他们到老。
最后的最后请不要说谎,至少在你自己认为你还没有能力能把这个慌圆的滴水不漏的时候,请千万不要撒谎。否则你付出的代价可能远远要大于故事主角的代价。
一个别人生活的记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