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十 岁 说

到了这个年岁,人生的许多事情都走过路过经历过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按余秋雨先生的话讲,花甲之龄,进入“诗化人生”了。大好晴天,温风暖日,春节闲暇,兴致勃发,巡鸟游云龙抬头,突然想说点什么。

工作是用来安身立命的。做工种地好,引车卖浆,当官著文,教书演戏,都是工作。人活着得找个事情做做,得有份工作。有工作身心才有所寄托,生活才有着落,“上班”两个字才落到实处,充盈体内的精力才能用来创造财富。听着你的车声响起,看着你奔赴劳动场地,父母妻儿才安心放心。不担心你无所事事,歪门邪道。

有工作就要珍惜岗位,好好做事,不要陷在狭隘观念里,以为我是为老板干活,置自己于被动。你参加修筑一条公路,是在建设一个国家;你教育一群学生,是在为这个时代的明天添砖加瓦;你做环卫工人,是在美化一座城市;你耕种一方田园,是在为天下苍生温饱做贡献……这个世界上,只有卑微的思想,没有卑微的职业。别人的工作好啊,别人的职位荣耀啊,那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羡慕有什么作用?客观现实,你无法改变的。但也用不着悲观,我们可以改变自己。自己改变了,爱岗、敬业、精进、奉献,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亚圣孟子说,人皆以可为尧舜。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那山有棵红樱桃。不断地调换工作,不断地跳槽炒老板鱿鱼,须知,重新选择一次,你积累起来的经验人脉递减为零。时光匆匆,总也不等人,到头来损失最大的还是自己。

青春是用来奋斗的。风华正茂、朝气蓬勃、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这些送给年轻人的词语多美好啊!但请不要被迷惑,中年人、老年人他们都曾经青春过。如果不在教室里挑灯夜读,不在书本里出生入死,不在运动场上健步如飞,不在考场里摔打搏击,不在暴风雨里走过,不在烈日下皮肤晒黑,不在劳动场所流下汗水,不在夜深人静里让痛苦和着眼泪独自咀嚼,不在情场上相思人憔悴,其实你的青春,味道是寡淡的,日后并不具备回忆的资本。

每一个年龄段都有自己的目标,我们的任务就是向着理想,撸起袖子加油干,竭尽全力。三更灯火五更鸡,不去和别人比天才,比聪明,只相信我的志向、我的刻苦。我会用晨读来迎接黎明,我会踩着错题站起来,我会在课堂上锤炼出坚忍不拔的意志。终有一天,我把自己铸造成器,变为国之栋梁,国之干城。不吃苦,轻轻松走过,吃喝玩乐混过,浑浑噩噩度过,还要青春来干什么?人生是一根链条,你青年时代的活法,决定了你中年、老年的活法。如果真有三生三世,你的今生就是你的来生写照。因果是普遍存在的规律。在青春岁月里种下一株树,将来才可长成参天大木;倘若种下的是草,长高长大就是奢望。

父母是用来孝顺的。是他们的生命孕育了我们的生命,我们的血管里奔涌着他们的血脉。他们老了,耳朵不好,请讲话靠近一点;他们老了,牙齿不好,食物做得软烂些,照顾照顾,相就相就,他们是我们的父母,最亲近的人;他们老了,爱唠叨,可怜天下父母心,请耐心一点,这个世界上最巴望我们好的人,还有谁比得上自己的双亲;他们老了,眼睛模糊,傍晚灯打开早了,请不要抱怨,多理解一点,不就是开个灯嘛;他们老了,走路步子缓慢,请停下来等一等,或是扶他们一把,是这个人,在我们小时候,抱过我们千百次;他们老了,穿着难以入时,请别嘲笑指责,你有他们那样的生活经历,就会理解他们今天的生活选择;他们老了,简朴惯了,冷饭留到下顿接着吃,不要用为了健康、不生病这些话来吓唬他们,一辈子都这样过来了,他们有自己的经验,比科学更科学的一门科学叫爱心;他们老了,融入不到我们这个话语圈里来,尊重他们,请不要讥笑,请不要不耐烦,听他们说说往事,不难,这样他们就满足了……善待爹娘,其实就是在善待我们自己。因为他们今天走着的路,就是我们明天要去的地方。

我们这样做,是在向自己的下一代传递信息,爸妈这样孝顺爷爷奶奶,自然的事情,他们的选择就是自己今后的选择,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所谓家风,就是上代做给下代看,大姐穿花鞋,二姐就照着来。人会影响人,人只有靠人来影响,你的良好品德,会成为邻里效学的榜样。这个社会,因你的美好而增加了一份正能量。天地有正气,首先经营好家庭,从家庭有正气开始。道不远人,佛不远人,每个人都应该供奉好父母这两尊“活菩萨”。

儿女是用来爱的。冥冥之中,天意安排,他们来做了我们的儿女。世界那么大,他们为什么不做别人家的儿女,偏偏做了我们的儿女,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既然是缘分安排,那就珍惜吧。不要打他们,他们会做傻事、错事,甚至干坏事,但许多是因为年纪尚小,经验不足,规则意识没有完全建立起来而造成的。我们虽然为人父母,但想想走过的路,就十全十美吗?慢慢来,孩子们会进步的,甚至进步得比自己好。最好的父母是和风细雨,不急不躁,陪着儿女,教育着儿女,在下一站等他们。

不要骂他们。骂是一种软暴力,不恨你千斤身子,就恨你四两嘴巴。儿女考试成绩差了,先检查自己的管教是否到位。好孩子是管出来的,好成绩是帮出来的,好教养是父母言行熏陶出来的。坐下来,不发脾气,不乱指责,跟他们谈谈。是父母的责任,要勇于承担起来;是孩子的责任,要鼓励、激励他们承担起来。读好书能当官做吏,扬名显身,这样教育,功利心太强了,市侩庸俗。要帮助儿女做最好的自己,首先需要的是帮助他们确定方向,树立理想,培养兴趣。读好书,有了知识,将来才可能拥有多种选择的权利,报效祖国,服务社会。在关爱中长大,没遭遇心灵施暴的孩子,他们性格是健全的,心态是阳光的,精神是积极向上的。将来长大不会反社会,反人类,只会与这个社会和谐相处,心怀感恩地努力工作。

夫妻是用来让的。夫妻相处之道,不是学会进攻,而是学会退让。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痛不欲生。牙齿跟舌头的关系好不好?很好。但牙齿仍有咬着舌头的时候,舌头并不抱怨,让一让,过去了,下顿照样合作,吃饭。家和万事兴,前生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擦肩而过。这样道理,大家都知道,关键是落实,化为具体行动。谁个家庭做得到,做得好,屋檐下就美满幸福,走出的儿孙更有出息。儿女第一任老师是父母,教育第一良方是夫妻和睦。在一个爱意浓浓,安全感浓浓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才能感受和吸收到充沛的阳光雨露,身体健康,心理健康,生机勃勃。硝烟弥漫的屋宇下,生出来的只能是扭曲,仇视和仇恨。不要以感情不和为借口,制造离异。胡适是大学者,李大钊是大学者,他们的妻子都是乡下小脚女人,不也相携走过一生么?感情不和,无非是理解不够、退让不够、宽容不够、境界不够。如果婚前就没有感情,你们为什么还会牵手?牵了手责任义务就大于感情。我做教育一辈子,接触过许多来自离异家庭的学生,深知他们的心灵之痛。这种痛,有的超过了无爹无娘的孤儿。

兄弟姐妹是用来帮的。和你一条路上来的只有这几个人了,和你一把勺子舀饭吃长大的只有这几个人了。“打虎还要亲兄弟,上阵还要父子兵”,寓意深刻啊。倪萍写到她姥姥时说,老人家之所以要养几个孩子,就希望兄弟姐妹在谁有困难的时候,一个帮帮一个。插秧收稻的日子,人手不够,我来帮帮,出点力,尽点力,兄弟嘛,姐妹嘛;生个病、有个事,第一时间问候送去,第一时间赶去,别落在外人后面;他/她的家境不好,逢年过节,买点吃的穿的送过去,慰问慰问,关心关心;他/她遭遇经济困难,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支援三五百,三二千;他/她心中苦闷,找了坐在一处,聊聊,劝劝说说,解开心结,一道篱笆三棵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侄儿侄女读书升学遇到“瓶颈”,利用自己的关系,帮忙说句话,求个情……做人做自己,帮是付出,付出是因为你还有这个能力付出,能给予是快乐的。施恩不图回报,如果斤斤计较,我给你一把蚕豆,你要还我一把玉米,那就不如不帮的好。但也要明白,人都是有感情的,通常情况下,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你敬爱我一尺,我敬爱你一丈。忘恩负义者,这样的人有,但不普遍。

朋友是用来暖的。暖,就是让人感觉温暖,舒心。暖的第一层含义是诚。对朋友要真心真意,诚心诚意,爱心爱意,诚为先,信为先。没有这一条,大家就做不成朋友了。跟朋友在一处是暖和的,手拉着手,心靠着心,挨了这一次,还希望着下次见面,都感觉愉快。你从我这里有所收获,我从你那里有所收获,相见恨晚。你有了喜事,希望第一个和我分享,我有了喜事,也想首先跟你说。和朋友交谈是暖和的,你敞开心扉,我也敞开心扉,互不设防,你的认识观点和我的思想看法,重叠的部分远大于不重叠部分,“君子和而不同”。即使你为官,我也没有恭维吹捧的成分,即使你为民,我也没有看轻低贱的成分。不但有说不完的话,娓娓道来,还会喝两口,感叹人生,但内心却积极向上,一点也不颓废。和朋友办事是暖和的,你考虑我的利益和心理感受,我也考虑你的利益和心理感受,站在自己的角度,也站在别人的角度,换位思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有了好处,大家都谦谦君子,最后一个伸手;有了责任,都想着最先把肩膀伸出去,我来扛;有了失败,不推诿,不抱怨,承担就是。够得上这样朋友的人也许并不多,但有一个两个足也。

天地神明是用来敬畏的。总得怕,有所畏惧这才好。打炸雷,轰隆隆,山崩地裂,内省自省,自己有没有做了什么昧良心的事,做了就要忏悔警醒,改邪归正。山洪暴发,顷刻间,人为鱼鳖。都看见了,战天斗地,那是不对的;改天换地,那是不对的。你把树木都砍光了,天地不惩罚你才怪?保护生态环境,“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地震来了,一座规模宏伟的城市,霎时间夷为平地,别以为人的力量多么了不起,在自然力面前,渺小多了。

法律章程是最具体的天地神明。发病的东西不能吃,犯法的事情不能做。法律规定不能做什么,道德规定应该做什么。遵纪守法,恪守道德,做个好公民,这不但有益自己,还有益家庭和社会。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为公就是大家都在法律框架内行事,各守其章、各安其分、各做其事、各乐其业、各尽其职,政通人和,百业兴旺,福祉具得,和谐幸福。

圣贤之言是用来遵守的。孔夫子教导我们:“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做个君子,当个好人就是团结而不勾结。小人坏人反过来,勾结而不团结。我们要记住,坦荡荡做人,光明磊落做事,容人宽仁,为道义而谋,不争一时之利,不谋一己之私。小人是三天的红花,两天的紫草,阴晴骤变,远离为好;孟夫子教导我们:“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忍得一时之苦,是成功者的普遍之道。我们当志存高远,劳神劳心劳力不是坏事,那是上天在考验我们。当艰难把你锻炼得坚强无比的时候,你就堪当大任了。你生命中的贵人自然出现,为国家效力的机自然会到来。圣贤之言,经了无数实践检验,被认为是真理,我们一定要谨守,遵照执行,不要去违背。

领导是用来尊敬的。你是人,但只能是具体某单位里的人,某社团里的人。总得有人来管你,这个人叫领导,全中国正真称得上管官的官只有一个。领导他要掌舵,要负责把这艘航船带到既定目的地,你得服从指挥,听从将令。领导分派的工作,不要讲价钱,排除万难,努力完成。两军相遇,勇者胜,困难面前,勇者胜。只有这样的员工,在领导眼里才有分量,才会赢得重视,才会人生利好。领导才会觉得,某个位子让你去坐,是合适的,他是放心的,党和人民是放心的。你自认为比领导能,可以理解,但聪明的人不是锋芒毕露,而是内敛收敛。等待机遇,立足当下,相信自己,天生我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张牙舞爪的人,往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除了说明你小,还能说明什么。

书是用来读的。智能手机上有书,电脑上有书,图书馆里有书,新知书城里有书。电子书随处可得,纸质书随处可有。文化普及那样广泛,识字人那样众多。但不要模糊了,有书不等于读书,有学历不等于会读书。在一个最容易读书的时代,反而造就了一大批最不爱读书的人。我不想去分析原因,我只建议人们别忘了常识。在人的生命旅程里,幸福最大,读书是走向幸福的终南捷径。亲近文字,阅读书本,并不难,时间也不愁,需要的是像跳健身舞那样培养起兴趣来。然后在兴趣带领下,每天读,读几页,几十页,持之以恒,十年读书,三十年读书,一辈子读书,积跬步,至千里,积小胜,为大胜。读着读着,风光无限,读着读着,天宽地广,书改造了你,塑造了你。你丰富了自己,提高了自己,成就了自己,自己的中国梦一步步实现。你的阅读生活熏陶了儿女,影响了社会,腹有诗书,香飘四溢,逐渐就会觉得日子过得越来越有意义,精神越来越丰富,人生越来越美好。在读书中,你获得了尊严,获得了自豪,内心澄澈淡然,快乐油然而生。不要让书蒙尘,不要让资源闲置,把书读起来,这样才物有所值,人有所成。

笔是用来写的。启蒙老师教我们写字,一笔一划,我们会写了。会写一句话,会写一段话,会写一篇文。别待到长大了,反把这常识给忘了。多少日子不摸摸笔,多少日子不写写字。做了官,除了签名,其他都由秘书代劳。那是退化,严重的技能退化。写的退化,其实是观察、思考和表达能力的退化,是进步的停滞,是堕落的先声。每天写则日记吧,不要说我忙,曾国藩在大清朝,二把手了,还天天坚持写日记,日理万机,他还不忙吗?蒋介石,治理国家,戎马征战,身居权力顶峰,八方周旋,他还不忙吗?蒋先生还是每天坚持记日记。一周里写篇记录思想的短文吧,三五百字,千把字,把那些郁闷在心中的块垒发泄出来,这对修身健身养生,锻炼脑子,有百利而无一弊。就不动动笔,写给自己看,又不拿去发表,说的是真人真事,抒的是真情实感。在不知不觉中,你就有了实实在在的收获,实实在在的进步。并且一点也不影响你上班工作,不影响你发微信,不影响你喝酒聊天。八小时外的提高,会促进你八小时内的专业成长。你是一个有准备的人,机遇来了,为什么会是你,而不是别人?看似偶然,其实是一种必然。

我说的这些经验,或者叫忠告,一点也不高深,仅只常识,但人活着依靠的就是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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