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有事物戳到我心坎,我总愿意用文字写出来我的感受和想法,尽管显得小众、游离、晦涩,但对我而言,意义非凡。
今天,我想写对《我不是药神》的一点感受,同时也借此缅怀一个亲人,六月初就想动笔,但终究落不下去,寄思于此,望清风送达。
依然还是分点叙述,但今天的我,在长达两年的一段想法中,有了一个主题,人,究竟该怎么走完一生。这很类似于《哈姆雷特》中的"To be or not to be"了,诚然,这是一个Question.
人,一撇,一捺,是人的站立之姿,是人的处世之道,也好像就寓意着,人生来就是矛盾体,注定要在矛盾中前行。
电影里面,处处是选择,有选择就意味着有矛盾,冲突是喜剧的高潮,又何尝不是人生的挣扎。
从该不该争孩子,该不该卖印度药,该不该放弃,该不该继续……都是选择,都是思想的撕拉挣扯,当程勇吞云驾雾,心中的天平就如同肺部的烟,大胆到破裂,龟缩如弹丸。
当吕受益找到程勇,让他走私印度格列宁。卖?还是不卖?
一撇是人生本能,不卖,犯法的事儿不干;一捺是节外生枝,卖,穷是本源,卖药中间差价大,有钱才能养儿子,救父亲。经济学上讲,风险和收益是成正比的,收益越高,风险越大。且犯法的后果不会马上应验,而父亲的手术,没有钱的棘手,才是火烧眉头。
他在矛盾中选择了利益,而获取利益的初衷是缓解生活的压迫。一切都像是循环,为了生活,社会发展成链条,井然有序,但久而久之增值成本高,对与原始链条处于同层的人形成压迫,他们没有办法获取到链条终端的产物,于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于是有人强行让链条回归原点,纵而乱像横生,发展倒退,形成瓶颈。
这一点与现在苏宁的"OPM"(other people's money)战略有些一致,是渠道通过将资金成本转嫁给供应商的一种管理战略,其实质就是在链条中利用自身的渠道价值,来获取收益,这样的收益对他而言,是经营之本,对于链条前后而言就是"打砸抢烧",如果链条发育得足够成熟,就会面临被砍掉的风险,链条首尾直接对接,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但这些都是社会发展过程中所必须经历的过程,这也是一种选择,不进入工业社会,经济就发展不上去,但要进入工业社会,就必然会引起贫富差异、社会分工、泡沫经济等一系列的问题。孰轻孰重,我无从获知。
对于程勇而言,这一次他的选择是权衡了轻重的,钱对于他,无异于热锅上的蚂蚁遇到冰粒,钢索上将要失衡的人抓住生机,是放手一搏,也是链条坍塌的一方景象。
当程勇知道卖假药要坐牢,且有可能是无期徒刑。停止,还是继续?
一撇是初尝顺利后的惯性,继续卖;一捺是法律和生活的双重拷问,法网恢恢,事情万一败露,孩子和父亲又该怎么办?钱已经挣了一些,警察又被张长林引进门,危机四起,而张长林承诺会继续卖药,不会断了病人的路,于是一切顺理成章,适可而止。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的燃眉之急已经解决,没有必要再继续冒进,他不是白血病人,他没有亲人是白血病人,即便他的便宜药可以帮助那么多的患者,但他不是救世主,他的救与社会的法背道而驰,他无意再冒险前行。
这是同理心的一种体现,我一直认为,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谓的"感同身受"只是善意的谎言,没有谁比自己更能体会当下的心境,不过是因为爱,而选择相互理解和牺牲。程勇那时还不会明白身为一个白血病人,药,或者说能买得起的药。对于他们有多么重要,但黄毛明白,所以他说"那些病人怎么办?"而程勇说"我不是救世主"。那时的黄毛也不会明白,程勇究竟在怕什么,他有父亲和孩子,他怕坐牢,他有责任和牵挂,他放不开手。
在生活中,"同理心"本就是一件说来容易,做来难的事情。医生对病人的去世深感惋惜,而无能为力,病人家属悲痛欲绝,情绪激动,责骂医生技术不精,铁石心肠,而医生也厌烦家属无理取闹,胡说八道,而双方,谁都没错,只是社会角色不同,无法共通;柜姐对于顾客"嫌贫爱富",顾客想要一一了解价格,购买中等价位的产品,柜姐用眼神对顾客全身扫描后,爱理不理,而柜姐面对每个月的销售额度苦不堪言,需要快速定位目标群体,而放弃对其他人的浪费口舌,尤其是目标不明,问价不买的人,柜姐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苦衷。
苦衷二字,言尽于此,意难平。
吕受益在化疗期间,深夜受苦难以入眠,起床看到老婆和孩子相拥安睡,露出了一丝微笑。活着?还是死去?
我不太清楚吕受益是自杀还是最终没能挺过去,但孩子出生前他是有过这个矛盾的,那时他说想听一声爸爸,甚至奢求当爷爷,因为人生有了牵挂,有了新的脉搏和心跳,他想活下去。
后来没药了,他割腕了,再后来,药也没用了,他离开了。
那个微笑,是离开前看到安睡的欣慰,还是想要为此坚持的勇气,我不知道。
一撇是生命的原态,是情感的牵挂,是肩上的责任,是活着;一捺是生活的累赘,是身体的煎熬,是死亡。当他患病,这两个问题就会一直拉扯,直到归于一方。
同样,这个问题,也适用于黄毛,回去?还是不回去?回去是感情的拉扯,是亲人的温度,是他原本该有的温暖与爱;不回去是以一种孤立于世的决然态度来了断这样的牵连,斩断联系,好像斩断了牵挂,斩断了负担,斩断了心里对家的愧疚。
这个选择的导火索是生命,左右摇摆,不过一个爱字。
生命,有不可承受之轻。
六月,我的亲人在重症监护室里和生命赛跑,期间我回去过,但没有进到病房,爸爸出来后,说隔壁床已经空了。
一张床位,一个生命,说没就没。
我见过马路上的车祸,见过地震中的死亡,我唯一没见过的,是与我亲近之人的离开。我可以对着陌生人谈校园策划,却在面对亲人的痛哭时,一言难发,医院人满为患,角落里处处是痛哭流涕,捶胸愤懑,痛哭家人的不幸,愤懑老天的不公。而我,坐在那里,喉头发紧,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嘴拙。我愿意折寿,而换取他,哪怕醒来片刻。
三天后,亲人离去,当夜我们赶回家,入门看见奶奶瘦小的身影蜷缩在沙发上,掩面哭泣,那时,我的眼泪直接砸下,我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我只是一直陪着奶奶,握着她。这之前我知道,死亡是与自己的博弈,这一天我开始怀疑,死亡究竟是对自己的解脱还是对亲人的沉重一击?
吕受益媳妇那一跪,直接跪到我心里,"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爸爸",而年幼的他与那个还未长大的孩子相同。
我想对年幼的他说,他很爱你,整理遗物的时候,从柜子里面找到了你小学一二年级的满分试卷,他保留了近十年,只为小小的你的第一个人生成就,只为你稚嫩生硬却认真的笔画和思考。他很爱你,即便生活有太多负担,也因为你的梦想,带你远行。他很爱你,他为你骄傲,为你开辟出一片天地,在他因老去而日渐稀疏的羽翼之中保护你。希望你知道,他真的很爱你。希望你知道,你是带着爱在前行。希望你知道,你好,就是对于他最好的回报,所以无论你选择什么,请你对得起自己。
人生,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修行,你会看到所有人的背影,目送他们远去,唯独除了你自己。人生的堕落与攀登,都是自己的选择,堕落容易,攀登难,攀登会给自己选择的机会,而堕落,看似获得了自由,实则溺在命运的沼泽中,终将无法逃脱。那一天的天空,有一颗很亮很亮的星星,那时我们还瞒着你,所以我说那不是星星,是机场的灯塔,为夜航的飞机指路,但当我对你坦白的那一刻,我对你说,那不是飞机的灯塔,那是你的灯塔,他在天上看着你,每当你看到那颗星星,希望你记得,他曾在你生命中留下的痕迹,为了他为了自己,望你安好,望你有尊严,尊重他人,望你永远光明。
对我自己,我渴望找到生命的意义,活着,还是死去?至今,我不明白。我从前很怕死,我怕常成孤独的游魂,我怕终日飘荡没有安居,我甚至害怕看到自己肉体的腐烂却无能为力。现在,我不怕了,我可以直面且有权选择活着还是死去。
但我知道,人不是毫无根源的来,从一颗受精卵发育成一个人体,是多少细胞的共同繁衍和努力,是一个生命用了十个月的时间,甘愿受难和忍受丑陋,甘愿承担起生命的责任,而诞生的,是无数与你有生命关联的人,用心牵连着的,你的脉搏跳在他们的心里。这份恩情,需要回报。我也知道,人源于死,归于死,活着是过程,即便是享受不了过程,也要为自己创造价值,再光荣地死去,才不枉来此一趟,否则毫无意义。
我也想对一位正在经历这个人生质问的长辈说,人生的苦难千千万万种,而我们正经历其中的一种,愿我们都能面对它,打败它。生活的重心永远在自己的身上,望您能找到新的方向,勇往直前。
活着,还是死去?
扪心之问,缘起缘灭,道法自然。
当程勇面对吕受益因无药而割腕,面对他清创的痛苦哀嚎。继续卖药,还是不管不问?
程勇再次面对这个卖药的问题,如今他生活安稳,一撇是安稳的延续,不卖;一捺是生命的拯救,是良心的拷问,是责任的驱动,是重新卖!
但这一次,他无谓利益,从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从他送走孩子的那一刻,从他以原价售出的那一刻,他就不是为了利益,他仿佛做好了一切准备,在这之前,能救多少都是救,都是对良心的交待,都是对生命的敬畏!
那一刻,他放下了什么,又扛起了什么。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他已经过上了有钱的生活,且事业顺遂,蒸蒸日上,却因为一条性命的牵挂,无数眼神的希望,而动容,以卖药救人为已任,重新走上钢索,踏上热锅,生命就是生命,而不会再说"Life is money."
上一次,卖药挣钱,被迫无奈,这一次,卖药换命,义不容辞。命大于天,程勇给自己上了天大的枷锁,且义无反顾,因为这样的枷锁是对生命对等的捍卫,他背,甘之如饴。他行走在自认为对的道路上,同时,也为自己的人生赢得了至高的尊严与价值。
十里长街相送,脱下口罩致敬,都是对他最大的回馈,他救了无数人的命,他引起了医疗体制的变革,他是圆满的。
写到这里就想停止了,即便后面还有白血病人面对警察质问,供,还是不供?曹警官面对这有情感的案情,查,还是不查?法院面对因情义卖药治病的程勇,捕,还是不捕?这些都是对人生对社会对道德的拷问,而所有人都选择了理解与爱,都选择了公道自在人心,这句话写出来,我有一点久违了的熨帖。
不写医保,不写法律,只写个人想法,言毕。
最后,人的一生,有时一帆风顺,有时寸步难行,不管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以什么样的方式继续,只愿终归尘土时,死得其所,方得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