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凰海,贝源宫。
幽鲤对海面有超乎其它人鱼的向往,虽然那里常常有翼族和人类的渔民挥舞着致命的鱼叉和冰冷的钩索,那是其它人鱼一直所惧怕的东西,她们只会在捕鱼淡季才会游到海面上观赏那璀璨的世界,她们似乎非常享受这种偶尔一次、断断续续的体验,幽鲤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她从来不是一个有闲情逸致的人鱼,没有人知道,每天促使她着魔似的游往海面,来自于她生理上的强烈需求。
幽鲤并不是个善良的家伙,尽管她天生一副迷倒众生的脸庞和春色撩人的上半身,显然,她只是把那些当成了诱惑猎物的工具,在这方面,她简直是天赋异禀,每当那些浑身湿透、皮肤粗糙、心身俱疲的水手为她神魂颠倒地蹲下身子时,她只需轻轻勒住他们的脖子,顺势坠入水中,然后,她就可以享受一顿美味的晚餐了。
当热腾腾的血液混着咸咸的海水涌入幽鲤的嘴巴时,她会莫名变得身心舒畅、精神抖擞,那个时候,她就会看到自己从腰部往下的鳞片发出红色的光,在那种光芒的衬托下,她能清晰地看到两条漂亮精致的腿。她渴望着有一天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陆地上奔跑,而不是像其他姐妹们等待漫长的鱼尾期终结,她知道自己的腿与众不同,她知道那里充满了力量,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那里的不安分,很快,它们就要破麟而出。
人鱼族女王,睡凰海的征服者,贝源宫宫主妖鲵,三年前收到龟壳信,来自人皇玉蒹,信中说睡凰海东岸出现食人鱼,善以美色诱人,附近村镇渔民已死伤无数,望明察秋毫,予以制止。妖鲵自是不屑一顾,因为在她看来,人类的性命损伤,是对自己领土日益缩减的赔偿,近些年,绝泪沙漠的黄沙已经填平了睡凰海无法被忽视的面积,这让妖鲵感到自己被任意践踏剥削的低贱感,虽然,人鱼族一直以大海作为抵挡外敌的天然屏障,但倘若人族宣战,那么人鱼族也将不惜扭动镇海之轴,发动海啸与之决一死战。
而“食人鱼事件”作为一件折中的筹码,随着时间的推移,竟发展到了无法被忽视的地步,因为妖鲵开始发现,海底出现了不明死因的人鱼尸体,经过检查,发现是被吸尽精血而死,难道血亡士可以任意出入海洋了?这样的猜忌浮上心头。
妖鲵寄信给血帝吾血,询问是否派遣血亡士刺探睡凰海,得到的回复却是,血亡士再强也不至于深入海底对人鱼下手,况且两族的停战协议已经维持了上百年,堂堂血帝才不会学翼蛟老怪无事生非、自讨苦吃。妖鲵收到回信后,细想,这吾血乃当年吸血蝙蝠遗子,其高瞻远瞩、利弊权衡之才自然天成,在我睡凰海滋事生非实属百害无一利之举,想必不是他所干的。
那么,究竟是何种怪物竟入贝源宫下此毒手而又神不知鬼不觉呢?妖鲵这样想着,突然,她的脑子冒出了一个令她瞠目结舌的想法。
数百年前,除了血族,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种族同样嗜血成性,那就是僵族。据传言僵族是凌驾于血族之上的血食生物,因为僵族的原始状态是没有生命的尸体,需要大量的鲜血浸泡与喂食才能成活,每一代的成员一般是十个,每个又再创造一个,当一个新的僵创造成功时,它需要吸食掉母体全部的血液,也就意味着母体的死亡,以此类推,传宗接代。
可是自从翼族先王龙枭口喷烈焰,将僵族圣地伏僵冢付之一炬之际,所有僵族都已经化为灰烬了,又怎会在这睡凰海重现于世呢?妖鲵越想越想不通,她已经决定要将藏匿深海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幽鲤上次叫蓝瑚去海面的时候,蓝瑚支支吾吾地拒绝了,因为自己的表亲上个月突然失踪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断定肯定是被该死的渔民抓走了,一想到被暴晒在阳光下长年累月被晒成鱼干的样子,蓝瑚就害怕极了,尽管她对某一块水域岸边成列悬挂的花灯十分向往。
这会儿,幽鲤又不厌其烦地苦苦哀求她与她一道去海面,并说有自己担保,一切都很安全,蓝瑚看着眼前一脸殷切期盼、表情真挚的幽鲤,她的心动摇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特别羡慕和依赖幽鲤,在她看来,幽鲤是个极为智勇双全的伙伴,她频繁地出入海面却总能毫发无损地回来,这一点让自己望尘莫及。
蓝瑚想起今天是人族花灯节的最后一天,她那灵活的尾巴一抖,心想,也许有幽鲤陪伴真的很安全。
游到距离海面只有百尺的鬼藻群时,幽鲤的速度明显降低了不少,蓝瑚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眼里只有荧光闪闪的海面,而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那里,她微笑着,瞥见了身前的幽鲤,她灵动的尾巴在海面投射来的光芒下晶莹剔透,蓝瑚好像是第一次这么凝视从小陪自己长大的幽鲤,她的心里突然十分温暖,她想,谢谢你,陪我抵达梦中的彼岸。
就在她脱口而出,唤幽鲤的名字时,前面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突然向自己扑来,那样的速度快得惊人,她最后的意识是一双陌生的血红眼睛,和腰间突然被两条湿漉漉的腿死死夹住的疼痛感。
完成吸血后,幽鲤血红的双眼缓缓地恢复正常,她像往常一样紧紧地抱住蓝瑚的身体,几个月前她也是这么抱着蓝瑚的表亲,她拉着蓝瑚的尸体飞快地坠入海底,快要消失在黑暗中的时候,她松开了蓝瑚,任由她孤身落下。
幽鲤回到贝源宫的时候,立刻遭到了囚禁,她装作莫名其妙地质问,作出誓死不屈的挣扎,她癫狂地咒骂,好像自己真的没有做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一样。直到妖鲵出现,幽鲤听见尊敬高贵的女王冰冷地说,即刻将此子押到腐礁之地,献给黑角皇鲨。随之幽鲤听到了所有人鱼兴奋的吼叫声,她柔嫩的肩部被枯钳之索贯穿,她感到剧烈的疼痛,却违背心愿地笑起来。
早在幽鲤第一次游到海面目睹月食奇观,欢呼雀跃的那一刻起,早已注定了她被这个种族集体仇视的下场。
海底,腐礁之地。
“就是这儿了,解开她。”一名手执骨刀的人鱼说。
枯钳之索从幽鲤的肩部抽出,拉出细碎的血肉,她狰狞地笑着,问:“哼哼,你们两个知道妖鲵为什么要抓我么?”
两位人鱼皆哑口无言。
幽鲤晃了晃脑袋,“如果你们有来生,请别忘了,在你没有搞清状况的时候,不要让威胁失去镣铐。”
下一秒,两位人鱼的喉咙已经被撕裂开,幽鲤提手撕开腰部以下的鳞片,露出两条纤长精致的腿,她使劲张开双腿,在水中欢快地旋转,她的身影灵动曼妙,像是苦海中忘情的舞者。
就在这时,她的背后传递来强大的气息,她灵活地转过身,看到了一只足以包裹住自己的巨目。
黑角皇鲨,睡凰海中存活了上千年的古兽,踏进腐礁之地一步,就是它的敌人。幽鲤兴奋地颤抖着,直面眼前的巨兽,她灵活地游弋,在巨兽的尖牙利齿间几度巧妙逃脱,她的肩部不断地滴血,那提供给对手直接明了的信号,强烈的震荡把海水的重量传递给幽鲤,她的身体像是空中断线的风筝,她感到自己骨骼的松动,带着锥心的疼痛。
难道自己真的罪孽深重么?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生存需要,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她的脑海里冒出这样心灰意冷的想法,这让她的动作变得缓慢,她感觉死神的亲吻顷刻降临。
睁开眼的时候,剑鳍以为自己已身在灵魂归处,因为刚刚摧枯拉朽般的剧烈震荡让自己直接昏厥了过去,飞沙走砾而来的碎礁石也让他的身上伤痕累累,也不知是怎样的冲击才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他继续向前游去,浓烈的血腥味,黑红色的水流漂浮在自己的周身,他捂住鼻子,加速摆动自己的尾巴。
浑浊的视野内,他看到一个直直站立的身影,他游过去,是一个女孩,她的眼睛安详地闭着,两条精致好看的腿表明她不是人鱼,剑鳍抓住她冰冷的胳膊,那里有跳动的脉搏,他急忙搂住她的腰,往上游去,嘴唇随之与女孩的相接通。
涌上海面,剑鳍找见一块漂浮的石头,把女孩放了上去,自己趴在旁边仔细地看着,晨曦照在她残留水珠的脸上,像是碎钻般发着光,她的长发被水浸湿,轻微的气息从她的鼻腔传来,带着香甜的味道,女孩的脸令剑鳍惊叹世间竟有如此之美物。
下一秒,女孩的眼睛睁开,死死地盯着他。
他听见她问:“你是人鱼?”语气平和。
他喜出望外地回答:“是啊,我是人鱼族女王妖鲵的独子,住在唤潮阁。路过腐礁之地,遇见你昏迷不醒,才救你上岸的。”剑鳍为这个人类女孩的亲和感到好奇,人鱼与人的浪漫童话曾经让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少年憧憬爱情。
“腐礁之地?你为什么会经过那里?”幽鲤想起了这个名字以及自己的名字。
“我奉命去找海女,消除自己的鱼尾,我要去陆地上,参加新一届的成年鉴试,这是吾血发来的邀请书。”剑鳍递给幽鲤一张纸,骄傲地说到。
“我想,你可以不用去了。”幽鲤想起来了之前的一切以及自己接下来可以干些什么。
“为什么?”
“很明显,我比你更适合,也更方便。”幽鲤冷笑到,她也许是在嘲笑妖鲵之子的智商。
然而,这多余的想法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下嘴的速度,剑鳍那年轻光滑的脖颈处,瞬间喷出了一道血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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