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切平复,我们就去看桃花。
我像翻滚着的车轮,一刻不停地生活着。没有理由的一直在上学和假期中间切换,似乎已经习惯了这规律,也似乎,学校就是我的全部世界。
初次对上学有概念,是因为一条跨不过去的小水沟。小时候住在学校里,有一所小小的托管处。每天早上吃过饭,我就挎着小包走出胡同,拐个弯过小马路走进另一条胡同,记不清是最后一个门还是倒数第二个门,进去开始半天的生活。有一天,小马路两边挖开了下水道,还没完工,长方形的水泥盖子也没能盖上。我走近它,看着它,又看了看胡同尽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到达对岸。一会儿,有小朋友来了,她过去了。又一会儿,老盖来了,他跳过去了,我有些惊讶。然而他又跳回来,笑话我,笑话我跳不过去。那时候我还不会在心里翻白眼,心安理得地想着,我当然跳不过去,我挎着包呢。但他还在笑话我,我可不能忍,我要回家去,让我爸把我抱过去。对,我是小公举,小公举不能跳过去,这样不淑女。我挎着包回家了,我爸说,你自己想想办法。于是我又回来了,我要想办法。老盖还在笑话我。我有点心虚,腿短跳不过去怎么办,掉下去怎么办,衣服脏了怎么办,鞋子沾了泥怎么办,跳过去站不稳后脑勺着地怎么办……各种尴尬场景在我脑海中闪来闪去,迟迟不肯迈出危险的一步。然而老盖还在笑话我。可能是老爹不放心我,所以跟出来。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小朋友,像老盖一样灵活的的自己跳过去,腿长的自己迈过去,撒娇的被家长抱过去,我不如老盖灵活,胆子小,腿也短,还不会撒娇,主要是撒娇没用。站在小沟边上酝酿了很久,被老爹鼓励了很久,我心一横,伸出了小短腿,居然迈过去了。回头再看那条“鸿沟”,竟然显得如此渺小。当时不明白努力克服困难的道理,反而有很长一段时间还在埋怨老爹不能让我做一个娇滴滴的小公举……
小学上了五年,五年里我学会了认字,有感情的朗读课文,鸡兔同笼问题和one two three。真是个人能力值的巅峰时期。而记忆是从三年级开始的。和一群小伙子学京胡,每个周末都厮混在一起,我跟着他们翻过教室的窗户,从墙上跳下来,偷看过两个年轻的老师谈恋爱,围堵过蛇,大家一起修过我的小自行车,大师兄从我口袋里掏花生吃,吃完了还给我花生皮,暑假时都喝我带去的绿豆水,1.5升的瓶子某人能一口气喝完,在老师身体抱恙的日子里纷纷骑上自行车去探险过我不曾见过的新世界,为了逃课东躲西藏,也参加过几次大大小小的演出和比赛,化过奇奇怪怪的有熊猫眼的舞台妆(后来才想明白那玩意应该是眼线),录制过几盘碟,每人都有一份……那应该是我最淑女的一段时光,啊,白瞎了……
五年级的时候我以为生命还很漫长,没想到一进初中就特么按了快进。在一群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叔叔阿姨手底下上课,单纯的我还以为自由自在,岁月静好,没想到一张四十九分的数学试卷给我掀开了温室的屋顶。后来,我每天下了晚自习都在爹的魔爪下继续复习数学做数学题。做错就挨训,训了不能哭,每天来四页,做批哭讲改。于是我从此患上数学恐惧症,再也无法自拔。初二数学满分一百二,七十二及格我次次都是七十三。初三的时候幸得一位优秀并且声名远扬的数学老师,我每天都能听见她女儿练习N久的钢琴声,因为就在我的卧室墙另一边……这位数学老师能力太强大,教学太严厉,生拉硬拽把我从数学坑里揪出来,我的数学成绩终于上得了台面不再扯后腿了。后来一度以为高考数学没扯后腿也是得了这位数学老师的力……
初中还是很美好的,和老尹老盖高大阳能在一所学校,一处根据地,还有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对我处处包容忍让,老师们都对我关爱有加,晚上爸妈回家不在学校陪我的时候我还有机会找同学陪我睡觉,“谈谈人生聊聊理想”,吃点零食喝点奶,陪我睡过的小姑娘都是我的小宝贝啊,与蛋蛋的革命友谊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还有一个我深爱的努力实现梦想用稿费给我买礼物的姑娘……
到了高中就水深火热了,步步是险滩。幸好所交之人都良善,还各种帮我收拾烂摊子。开学的时候刘斗牵着我的手,报道剪头发吃饭,作为一个老乡带着我满街转。高一从楼梯上滚下来,左手右手一个慧敏一个密密,都拉不住我啊……在宿舍楼梯上向下走,一不注意开始出溜,心想我要完蛋了,突然两只有力的臂膀从身后圈住了我,虽然两脚离地但还是平稳落了下来,正要转身感谢是哪位大侠出手相助,回头一看,哦,是向下一看,晓薇抿嘴一笑深藏功与名。商嘉薇名字最好听人最挫,我从来没见过比她还挫的,真的。数学没及格抱着被子哭,哭的煞有介事,和某某人暗通款曲,不对,是暗自通信,矫情的一天一封还瞒了我们好久。还有舒婷小姐,身子孱弱威力不小,是表面上的林黛玉内心的灭绝师太,从来不屑于叫我起床,偶然一次出大招掀我被子却嗖又盖上,毕竟午睡也脱光光的我实在毁了她正统的三观。最后胖姐姐是我的,谁也不能抢。
进了大学门,还以为是老师口中的象牙塔一般宁静祥和,可是经历过了才知道,图样图森破。盲人摸象一般地探至前路,明明是小心翼翼,却还是一步一个大坑。于是回忆起来高中老师们的千好万好,悔不当初。然而不幸中的万幸,同高中一样,舍友同学,都好。只这一点,便足矣慰藉四年。
从一九九五到二零一六,二十年的时光都在学校度过,可能我这一生都要在学校度过了。花了四年时间不甘心,却只用了一瞬间就心满意足,我也很欢喜。
算一算,这动荡不安的十年啊,有过考研考博的梦想,有过当理发师糕点师的职业目标,有过生死相随的打算,有过肝胆相照的义气;也烫过发,减过肥,埋过仙人掌和小乌龟,眼下还要兵荒马乱一阵子。
兜兜转转十年,身边人走马灯似的转,远行的包袱一搁再搁,心头好一换再换。生命很短,时光不复返,有什么想做的想说的想爱的,就去做吧说吧爱吧,别等着太阳落了,忧伤像海漫了平原。
也许终有一日能气定神闲,品茗爬山,不要总说那一句,待一切平复,我们去看桃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