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登上楼顶查看地形,以便确定等下买什么样的晾衣绳,拴到什么地方……已有一位阿姨在忙着摊晒被子了,还指着纵横交错的绳子,友善地催促我快去抱被褥,晚了就没地方了。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赶回家去,上下了三趟,终于把被褥都搭在了晾衣绳上。刚刚七点多,太阳还没有上来,只听得耳边呼呼的风声。抬望眼,远处的青山迷迷茫茫,想起有经验的山里人说,这正是天气晴朗的兆头。我轻轻掸了掸被子,大红大绿的颜色明晃晃地在眼前闪耀,“幸福美满”“快快乐乐幸福之家”……端详着被面上一行一行的文字,我的两眼突然湿润了。十几年了,我的家庭生活之所以保持着安宁与和谐,全是仰仗了母亲的一片心啊。
刚结婚那几年,每到暑假,母亲都会舍下父亲一人,来我家小住几天。说是来我家玩玩,实际上,一向干净利落的母亲何曾闲下来过,她不是帮我打扫久未清理的厨房,就是给我拆洗被褥……看着窗明几净的房间和衣橱里柔软平整的被褥,真是清爽极了。我也每每痛下决心,要学习母亲的勤快利落,惭愧的很,总也坚持不下几天。总是家里乱的没了模样才去打扫……只有母亲来家的这段时间,是一年中最洁净的时候,比过年的时候都干净。
直到一场意外,夺去母亲的康健,和温婉的性情。
母亲的身体一天天见好。
母亲苏醒过来了;
母亲可以吃饭了;
母亲可以走路了;
母亲可以自主活动了;
母亲会讲话了……
接母亲来家,像照顾一个孩子,不需要她清理厨房,不需要她拆洗被褥,只要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只要她高高兴兴的,就好。
家里的被子,有两三年没有拆过了,只是洗洗被罩而已。今天,阳光正好,我在宽敞的楼顶上,拆下了被套……塞进洗衣机,翻晒被套,晾晒被里被面。简单吃过午饭,再上楼顶,已经都晒得热乎乎的了。抓在手里,真是阳光的味道。
铺展开,我飞针走线地引着被子,我仿佛看见了年轻的母亲,在花花绿绿的被子中间,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给身边的小女孩轻轻说着什么……那个女孩,七八岁的样子;
女孩,她上中学了;
女孩去外地读书了……
母亲终日里,盼星星盼月亮一般;
女孩回来了,参加工作了;
女孩准备要结婚了,婚事却很不顺母亲的心;
母亲哭了,哭了好几天,哭红了眼,她心疼死女孩了……
再后来,女孩真的要结婚了,母亲很欢喜地到集市上买被面,大红大绿的,写着吉祥话的……母亲不识字,她就一个劲儿地问卖布的。母亲召集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们,妥妥地做了一整天,十几床被子,鲜鲜亮亮地,喜庆极了;
母亲笑了,好像女孩一辈子的幸福就在这厚实的被子里了。
事实是,女孩的生活,如同母亲被子上的祝福一样……
晚饭前,我做好被子,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她的女儿可以独立做被子了,做得和她一样平整,一样厚实……电话那头的母亲,就满意地笑了。